邢嬤嬤讓郭嬤嬤收拾了行禮,她自己進去,要在姚氏的床前磕頭,姚氏怎麽敢受她的頭,急得要從床上下來扶她,又有姚氏身邊的嬤嬤攔著不讓,邢嬤嬤這才隻好福了福身,行禮,“婢子再得體麵,也是府裏的主子們賞的,這可是叫婢子沒了規矩了!”


    姚氏頭上裹著額帕,臉色有些蒼白,越發顯得好似四月天裏搖曳在疾風驟雨中的一枝梨花,我見猶憐。邢嬤嬤隻朝姚氏臉上看一眼,就低下頭,心裏卻在說,也難怪侯爺這般惦記著,真是好顏色!


    姚氏卻被邢嬤嬤的話羞得臊紅了臉,她還沒有進府,算不得府中的主子,這話是不能拿出來說的,未免太過輕浮,便道,“勞老夫人惦記,是我的不是。”


    邢嬤嬤笑著道,“夫人這些年流落在外,受了諸多苦,老夫人惦記也是該當!”她說完,又賠了個笑,“老夫人到底擔心大xiǎo jiě,怕夫人病了之後,沒人能好生照顧大xiǎo jiě,想把大xiǎo jiě接到慶雲堂去,不知道夫人肯不肯?”


    傅堯俞和姚氏細細介紹過侯府,姚氏知道慶雲堂是老夫人居住的院落,她當然有些不放心姚姝一個人過去,這麽多年,她們母女就沒有分開過。但,這種事,不是她一個人能夠決定的。


    傅堯俞過來了,走過來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大馬金刀,揮手道,“接走吧,去了那邊兄弟姐妹多,有老夫人看著,不會有事。”


    老夫人是一品國公夫人,還是如今太上皇封的,在新唐是難得的體麵。能夠得老夫人親自教養,哪怕隻有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也是尋常人求都求不來的。


    邢嬤嬤笑看著姚氏,姚氏思忖片刻,想到方才吃飯,傅堯俞一味讓食堂做清淡的,女兒都沒有吃好,隻好點了頭,“還望嬤嬤平日裏能夠多教導遙遙,諸事多提點她,別讓她在府上失了禮數。”


    邢嬤嬤見姚氏是個識趣的,心想不愧是姚思廉的女兒,福身行禮,“婢子看大xiǎo jiě進退有度,形容得體,老夫人早就念想不已,跟在老夫人身邊,夫人大可放心!”


    姚姝有些不想先去,想等著母親嫁過去的時候,把她帶過去。可老夫人發了話,她不能因為自己任性,讓自己母親還沒有過侯府的門,就在老夫人跟前落了不是。


    又想著,去了侯府,若有什麽事,傅鈺這個便宜哥哥不知道會不會護著自己呢?


    姚姝還有些行李要收拾,邢嬤嬤便在姚宅中留了一晚上,安排了人幫姚姝收拾,林林總總竟然收拾了好十來個箱籠。看著姚姝連小拇指般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花,各色各樣都有十多個,邢嬤嬤不由得咂舌,這個新夫人還真是有錢啊!


    平陽侯府是由一座前朝王府改製而成,門口三間大門,前廳、中堂和後堂一共七間。改造的時候,老侯爺安排了妥善的人,但凡丁點違製的都沒有留下。侯府謹守規矩的風範就流傳下來了。


    梁棟、鬥拱和簷角彩繪而製,門窗仿柱都是黑漆油飾,門上有金漆獸麵錫環。


    姚姝的馬車從大門口經過,正要被趕車的人牽到側門去,大門就被打開了,從侯府裏走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與長祿長得有幾分像,喊住了車夫,“老夫人吩咐了,大xiǎo jiě歸府,從大門進!”


    侯府的大門素來不會輕易開,除非來了尊貴的客人,接中旨,聽到這話,連邢嬤嬤都愣了一下,再看姚姝的眼神就越發不一樣了。她扶著姚姝下車,低聲跟姚姝吩咐,“老夫人定是會讓大xiǎo jiě給祖宗牌位上香,跟祖宗們說一聲,大xiǎo jiě回來了,一應的禮儀,婢子都會在旁邊提醒大xiǎo jiě,大xiǎo jiě不必緊張,慢慢跟著做就是了!”


    21.第21章


    傅鈺站在大門口,他是奉了老夫人的令來迎接自己mèi mèi的,他的身後,還有三個年級稍次於他的人,傅鈺扶著姚姝過了門檻,介紹道,“這是二叔家的銘哥兒、銳哥兒,三叔家的鐫哥兒,都比你大,你喊他們哥哥就是了!”


    銘哥兒長得胖墩墩的,顯得憨厚老實,銳哥兒人如其名,偏瘦,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姚姝,讓她覺得自己這位三哥,似乎在琢磨怎麽捉弄她。鐫哥兒歪著頭,細細地看了姚姝一眼,就對傅鈺道,“大哥,這就是遙遙mèi mèi?占了鈴姐兒大xiǎo jiě排行的那個?”


    姚姝心頭一跳,扭頭去看傅鈺,一雙清淩淩的眼睛裏,盛滿了驚懼,她大約也沒有想到,自己才進門,就招惹了忌恨吧?


    傅鈺伸手就握住了姚姝的手,狠狠地瞪了傅鐫一眼,牽著她朝前走,“祖母讓我帶你去宗祠認祖。”


    父親不在,他是侯府的長子嫡孫,完全有這個資格。


    傅鈺是個極好的兄長,一路上牽著她的手走,姚姝緊張得掌心裏都冒了汗,兩人的手牽在一起,黏黏糊糊的,姚姝都覺得不舒服,傅鈺卻沒有鬆開。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但姚姝就是明白了,他必然是護著自己的。


    一時間,心頭大安。


    宗祠的門開著,行了叩拜之禮,又上了香,站在祖宗牌位麵前,傅鈺抬手撫在姚姝的肩上,“遙遙,你知道,你以後就是傅家的人了,傅家的人可以流血,不能流淚,生而無畏,死而無懼,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勇敢麵對,不能害怕!”


    姚姝知道傅鈺說的是剛才在大門口的時候,聽到傅鐫說,她一回來,就占了府中大xiǎo jiě的位置,她心裏的確是很害怕的。她沒有任何依仗,沒法和人爭奪什麽,可如今,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父親為你向皇上請封鄉君的封誥,聖旨大約會和你母親的誥命一下賜下。新唐素來唯有宗室女才會獲得這樣的封誥。”


    姚姝驚呆了,望著傅鈺,她真是沒有想到,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排遣此時心頭的感受,隻覺得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前世的苦,今生突如其來的甜,混雜在一起,滋味特別複雜。


    傅鈺不明白,姚姝怎麽會哭起來,他從來沒有安慰過女孩子,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想起之前一說帶姚姝出去買好吃的吃,她就開心,隻好道,“你別哭了,我明日歇課,你要不哭,我就帶你去朱雀大街逛。那裏有賣很好看的珠花的,還有幾家鋪子的吃食很好吃,宮裏的皇子們總讓我帶給他們呢。”


    姚姝抹了眼淚,“嗯”了一聲,跟在傅鈺身後,一會兒要去見老夫人,眼睛哭腫了可不好!


    慶雲堂裏,老夫人翹首以待,二房和三房,除了兩位老爺之外,該來的都來了。三夫人徐氏牽了最小的兒子鈞哥兒在對老夫人說,“媳婦才剛還說了鈞哥兒,大姐姐進府,他就該跟著哥哥們去迎接大姐姐的,怎麽能因為貪吃就不去了呢?”


    鈞哥兒隻有兩歲,母親說他,他傻傻的不知道,捏著一塊芙蓉糕在吃,口水都流下來了。


    二房夫人孟氏撇了撇嘴,她素來瞧不起徐氏,徐氏的娘家不顯,父親隻是一個監察禦史,幹的是得罪人的活,徐氏在府中除了討好老夫人,得了大廚房和後院子的管事權,就一副很滿足的樣子,孟氏最是不把她放在眼裏。


    孟氏的女兒傅鈅原先就是這府裏的大xiǎo jiě,這下好了,姚姝一來,傅鈅就什麽都撈不著,從此後,侯府長嫡xiǎo jiě的名份兒,就跟她沒有關係了。


    三房的錦姐兒,站在母親身邊,歪著頭看鑰姐兒,“二姐,大姐姐回來,你不開心嗎?”


    傅鑰狠狠地瞪她一眼,老夫人的目光瞅過來,她微微低了頭,心裏對錦姐兒已經很是不喜了。孟氏似笑非笑,斜睨著錦姐兒,“這話是從何說起的?錦姐兒從哪裏看出來,我們鑰姐兒不歡喜姐姐回來了?”


    女兒這話說得的確不妥,但傅鑰不高興,這是大家都看到了的,誰不知道傅鑰的性子和孟氏像?丁點大的事都愛計較?誰不知道她是怕姝姐兒回來了,搶了她長嫡女的位置?


    徐氏卻從來不肯和孟氏起爭端,連計較都不願意,沒得把人氣死。


    徐氏就賠了笑,扯著錦姐兒對鑰姐兒道,“你mèi mèi不會說話,你是知道的,快別跟她計較啊!”又對老夫人道,“母親,您看這傻孩子,以後去了外麵,這麽得罪人,可怎麽得了?”


    老夫人瞥了孟氏母女倆一眼,今日早上,孟氏還來求了自己,讓自己出麵跟老大說,孟姚氏和姚氏之間的紛爭都是姐妹之間的事,鬧大了侯府的臉麵也不好看,說來說去,都是想老夫人出麵,把孟姚氏母女保下來。


    老夫人自是不肯做惡人,老大如今把姚氏看得心尖兒上,她去說,讓自己兒子忌恨自己麽?


    再說了,姚氏就算沒有過門,看在姝姐兒的麵兒上,她已經是侯府的人了。堂堂開國侯府的人,被人用花瓶砸了頭,還不去討回公道,這才是讓侯府丟人現眼呢。


    老夫人隻問她,如今她是侯府的人,還是孟家的人?如果是孟家的人,她說了這話,就當她沒說。


    孟氏臉都白了。


    這是準備拿自己才尋回來的孫女兒作伐嗎?老夫人冷哼一聲,扯過錦姐兒,捏了捏她白胖的手,“你母親說的話,你可是要記住了,以後不知道要說的話該不該說的時候,就別說!”


    守拙,這種本事,女孩子是一定要會的。


    錦姐兒聽在了心裏,狠狠地點頭。


    這時候,門口的丫鬟已經打起來簾子,笑嗬嗬地道,“老夫人,大xiǎo ji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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