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是極瞧不起她的吧?從前是有皇太妃在,他麵兒上對她好,有了那樁事後,他連麵子都不想維持了吧?


    姚姝心裏胡思亂想,也不敢出聲叫他。誰知道,趙崢卻猛地轉身,一個照麵,兩人四目相對。


    燈光下,趙崢清俊的容顏筆墨難描,眉眼雖冷峻,卻依然好看,姚姝想到他長大後的妖豔樣子,舔了舔唇,這動作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趙崢的眉眼越發沉了,走到她跟前,冷著聲音,“表妹,皇祖母說了,讓你這兩天收拾收拾,三天後,皇祖母出宮去驪山的行宮,你跟著侍駕!”


    姚姝已經站起來了,要跪下來行禮,趙崢手快扶住了她。


    姚姝隻覺得大臂上,一股溫熱傳來,少年手上的暖意貼著她的肌膚,卻很快,他就收了回去。少年一隻手背在身後,麵無表情地問她,“表妹的腳,好些了嗎?”


    湯圓在門外聽到了,一時不明白。殿下不是知道鄉君的腳已經好了的嗎?蘇姑姑每天都向殿下匯報鄉君傷勢的恢複情況,殿下現在這麽問,是幾個意思呢?


    一問起傷勢,姚姝的臉就通紅了。她矜持地站著,捏了帕子在跟前,聲音糯軟,“多謝表哥,嗯,已經全好了!”


    姚姝說完,忍不住抬起頭,朝趙崢看去,趙崢本來還鬆散了些的眉眼,一下子就攏了起來,顯得極不耐煩,很快轉過身。趙崢和傅鈺說了幾句,就告辭出去。


    傅鈺牽了姚姝的手送行,走到二門邊上,趙崢的目光掃過兄妹二人牽著的手,眉目深沉,“表妹,三天後在驪山行宮,我是要看你寫的字的,一天十張,如今大約已能積攢三百多張了吧?”


    姚姝隻覺得末日降臨,三百二十張,她本來寫了幾天的,後來趙崢一次都不來宏微殿了,她以為趙崢不再管她了,就沒再寫。


    之前寫的還在不在,到底欠了多少,姚姝都沒再理會。


    這突擊來得,也太玄了,姚姝傻傻地,迷迷瞪瞪地朝趙崢點了頭,一張小臉皺巴巴的。趙崢轉身後,唇線不由自主地就彎了上來。


    傅鈺是知道姚姝在宮裏,吳王拿了字帖讓她臨摹的事情。當時,傅鈺心裏還愧疚,吳王這個半路撿來的表哥比他這個親哥哥,都關心姚姝的學業呢。此時,看姚姝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他就好笑,撫摸姚姝的頭,“怕了吧?叫你貪玩,不好好寫字。”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對侯門嫡女來說,大字不識一個,說出去總是叫人笑話的。


    將來掌中饋,連賬本都看不懂。


    宮裏襲芳院,皇帝還請了女師傅在教宗室女讀書識字呢,湖陽公主這些日子被拘著做繡活,宗室女們以湖陽為楷模,都在家裏專心繡花,暫時沒有開課。


    姚姝第二日就讓人進了宮,去宏微殿把她臨摹的那些字都取了回來,數一數一共五六十張,也就是說,她還欠著兩百多張呢,這真是要人命啊。


    傅錦和傅鈴來找姚姝玩。姚姝卻沒時間,她忙著練字。傅錦和傅鈴就在一旁聊天,說起一起去驪山的事。


    皇帝要陪太上皇和皇太妃去驪山避暑,靖北侯是一定要隨扈的,皇子們也跟著去,傅鈺便也會一同前往。傅家在那邊也有別院,侯爺準備請了老夫人一起過去。


    路途不遠,慢慢走大半天就到了。侯府二房和三房都準備去。


    “大姐姐,我聽說,這一次,老夫人硬是讓二姐姐在祠堂裏待上一年時間呢。去驪山也不準備待她去了,隻讓二哥和三哥跟著去。二伯母留在府裏,不跟著一起去。”傅錦道。


    “那挺好啊!”姚姝寫完了一張,眯了眼笑道,“這是祖母疼愛她呢!”


    到了啟程的日子,姚姝才堪堪寫完了,她揉著手腕,酸痛得厲害。


    傅鈺心疼得不行,買了五福記的糕點,又去墨寶齋買了上好的筆墨紙硯送給她,“原說帶你出去玩的,如今不成了,不過驪山那邊的集市也很熱鬧,去了,哥哥帶你出去逛。”


    “嗯,好!”


    姚姝在城門口,上了皇太妃的車駕,裏麵寬敞,就像是一間可以移動的小屋子。從長安城到驪山這條道,不知道修得有多好,在裏麵根本就感覺不到顛簸。


    到了半路,趙崢也上來了,向皇太妃請過安後,就瞥了姚姝一眼,問她,“字都寫好了?”


    姚姝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回趙崢的話,“都寫好了!”


    說完,下意識地揉了揉右手腕,想是還很難受。趙崢看了後,眉眼間都是冷笑,“下次別偷懶了!”說完,又抿了抿唇,“要是偷了懶,寫不完,跟我說一聲!”


    姚姝飛快地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心裏想,他是有多不待見自己呢?


    45.第45章


    姚姝卻知道, 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除了皇上和皇太妃,他對誰都是很冷淡的。他能關心自己的學業,已經是很不錯的了。便老老實實應下來, “嗯,以後再也不敢了!”


    到底是不敢再偷懶,還是不敢這麽辛苦地趕功課,趙崢不想問。


    驪山自前朝就在這裏建行宮, 長安城裏富貴人家多在這裏有別院。環境極好, 山上鬆柏長青, 壯麗翠秀, 一進山區, 迎麵就是山間的涼意, 燥熱的暑氣一掃而光。


    霧靄彌漫,耳邊猿鳴鳥叫聲,靜謐的氣息蔓延開來,把浩浩蕩蕩的隊伍中傳出的嘈雜聲都壓住了。


    驪山有幾眼好湯泉, 蓋起的宮殿就叫湯泉宮。到了行宮門前的時候,姚姝想去和父親告個別,遠遠地, 看到父親騎在馬上,身後是哥哥, 父親在和一個身穿紅色袍服的男子說話, 那人年紀比父親大一些, 身後是穿著紅色勁裝,頭上戴冪蘺的女子。


    姚姝就沒有過去。她心裏在暗自揣摩,但看了好久,也沒見那女子主動和哥哥說上什麽話,又有付嬤嬤在催她,她也隻好跟著皇太妃進了行宮。


    “……沈蒼生這麽多年在江洲,政績還是不錯的,連續三年評的都是上,靖北侯怎麽能因為一點私人恩怨就壞了國家良材?”


    傅堯俞勒住馬,微微偏頭,看著這紅色袍服的男子,“靖國公憂國憂民,本侯佩服,本侯就想知道,靖國公難道就沒有要解決私人恩怨的時候?還是說,靖國公這個國舅當得好,連太子府上一個小妾的事情都要管上一管?”


    傅鈺忍不住,“噗嗤”一聲小了出來。他顯得很失禮,但這不能怪他,實在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家爹爹的嘴也能毒到這份上!


    從前那個冷臉,說話一板一眼,高興就開口,不高興直接無視的爹爹到哪裏去了?


    “哼!”


    輕輕的一聲冷哼,從旁邊傳來,傅鈺連眼睛都沒有往那邊瞟一下。靖國公的嫡長女,程幼佳,才貌雙全,長安城裏首屈一指的閨秀,當年皇後極為寵愛,親自指點,一度成為太子妃的預備人選,要不是年齡太小,隻怕如今已經入主東宮了。


    程幼佳十二歲,傅鈺不敢與她走得太近,是以,明知道她是在對自己發難,傅鈺連吱聲都不敢。


    他非常清楚,在皇帝身邊,哪怕是大喘一口氣,都有可能把自己的終生葬送掉,還是生不如死的那種。


    靖國公被傅堯俞幾句話氣得要死,他也不想管沈蒼生的這破事,無奈,誰讓皇太子是自己的外甥?他隻好壓著怒氣,“我已經奏請皇上,把沈蒼生調往安州當刺史,安州地處南荒,蠻夷不化,與流放無別,如此,靖北侯的氣也該出得差不多了吧?”


    “哈哈哈!”傅堯俞長聲大笑,他朝憋屈得恨不得用馬槊捅死自己的程懷仁拱手,“靖國公果然耿直不阿,當得三公之位,也難怪本侯至今隻能做一介武侯,原來是沒有靖國公如此胸懷!”


    靖國公程懷仁是先皇後的嫡親兄長,同樣是前朝上柱國八大姓氏之一,最早與太上皇一起起兵反前朝,立下了赫赫功勞,又與皇帝關係親密,素來為皇帝敬重。


    傅堯俞父子拍馬離開,程幼佳提了馬韁上前,與父親並立,怒道,“爹爹,靖北侯欺人太甚!”


    靖國公不語,欺人太甚嗎?世襲罔替的開國侯,和皇帝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如果說皇帝對自己是敬重,那麽對靖北侯就是親近。關係孰近孰遠他還分得清楚。年輕氣盛,自己的妻女被人如此欺淩,換了是自己,也是忍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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