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點掉落在地麵上,瞬間,形成磅礴之聲。


    她站在走廊這一頭,背後是地中海,他站在走廊的另一頭,背後是巴黎酒店的霓虹燈火,也不過是短短數秒時間,一簇簇燈光糊成一團團。


    她不是傻姑娘,她發誓她真的不是傻姑娘。


    搖著頭,這一刻她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安靜躲在某個角落裏,不被這個世界發現。


    前麵被他擋住呢。


    要怎麽辦才好?


    下了台階就有地方可以躲藏了。


    她現在很害怕落在她臉上的雨水被誤認為是淚水,這個時間點落淚是傻姑娘們才幹的事情,她又不是傻姑娘。


    腳往著台階。


    可是身體卻是被往著相反方向拽,這個人煩不煩,而且這個人還說她瘋了。


    “林馥蓁,你瘋了,外麵下大雨。”


    憤怒的臉朝向他。


    衝著他喊:“如果你沒聽清楚我剛說的話,我不介意重複一次,連嘉澍,我要和你拆夥,拆夥,明白不?也就是說,不管我做什麽事情都和你沒任何關係,包括我忽然間喜歡上了淋雨。”


    “連嘉澍,以後!林馥蓁不想和連嘉澍一起玩了!不僅是以後,是永遠!永遠!”


    聽聽,她的聲音都蓋過了雨聲。


    她的聲音都這麽大連嘉澍不可能沒聽見。


    熊熊怒火在胸腔裏燃燒著,這把怒火整整遲到三十個小時。


    “連嘉澍,從你穿上方綠喬送你的毛衣那一刻起,你就不配和林馥蓁一起玩了!”


    話已經說得這麽清楚了,為什麽他還不放開她的手。


    剛剛,她可是說了不配,嘉澍多驕傲啊?這個不配足以導致他放開她的手了。


    可,他非但沒放開她的手,空出來的另外一隻手反而朝著她,意識到他的指尖往她眼角時,慌忙躲開。


    可還是晚了一步,他的指尖戳破掛在她眼角處的雨珠。


    “那是雨水。”她聲音平靜和他解釋著。


    “我也覺得是雨水。”他聲音平靜回應著。


    “走廊頂棚漏雨,我隻是很巧站在漏雨點。”她又補充了一句。


    “我也是這麽想的,你隻是很巧站在漏雨點。”他點著頭。


    他放開她的手,她低著頭從他身邊走過,往著燈火闌珊處。


    南法終年少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晚上這場雨下得特別久。


    林馥蓁回到家雨還在下,洗完澡吹完頭發雨還在下。


    淅瀝瀝的雨聲中,有人按響她家門鈴,門鈴聲把正趴在沙發等頭發再幹一點的她驚醒了。


    側耳,雨小了些許,隔著門板,林馥蓁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問索菲亞她睡了嗎?


    “是的。”索菲亞回。


    “我想去看看她,可以嗎?”


    “她……現在已經睡著了。”索菲亞聲音有些為難。


    “我知道,我就在門口站會。”


    兩撥腳步往著她房間方向。


    林馥蓁迅速躺到床上。


    兩人停在她房間門外。


    隔著門板,蘇菲亞說yann你上次還有衣服放在這裏沒拿走,要不要我去拿來給你換上。


    “不用,我待會就走。”


    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離開。


    等了很久,林馥蓁還沒等到另外一撥腳步聲離開,不是說待會就走嗎?雨已經停了還不走。


    據說,夜晚總是容易讓人心裏變得脆弱,特別是下著雨的夜晚。


    這個夜晚,林馥蓁感覺到了那種脆弱,悄悄從床上起身,她得等他走才能睡覺。


    你的房間門外站著一個人,而且這個人有可能穿著濕衣服,這個人不是別人,這個人是和你玩了十年的人。


    小心翼翼打開門。


    連嘉澍挨著左邊門框處站著,真神奇,站著也能睡覺,小心翼翼觸了觸他衣服,還沒幹呢,也不知道在哪裏淋到的雨。


    她得把索菲亞叫醒,然後讓索菲亞把連嘉澍趕走。


    不久前,她可是放了豪言:從此以後,發生在連嘉澍身上的事情也和林馥蓁不會有任何關係。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很幼稚,但能怎麽辦?說了就是說了。


    而且,她打從心底裏已經不想去理會連嘉澍。


    也隻不過短短兩天時間而已,她就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憤怒和憂愁弄得六神無主,她無比討厭那種感覺。


    那聲“小畫眉”讓她輕輕提起的腳步收回,快速轉身想躲進房間,他單手就把去路攔得結結實實。


    垂頭,抿著嘴,隻要不說話就不算理會了。


    她不說話,倒是他說話了。


    他說:“林馥蓁你休想。”


    繼續抿著嘴。


    “你休想和我拆夥。”壓低的嗓音有可窺見的慍怒。


    看著從拖鞋露出的腳趾頭,心裏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什麽,惹她落淚的,惹她憤怒的,惹她不安的,不要去理會就可以了。


    這好比是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但是呢……


    這一刻,耳朵似乎比平日裏好使一百倍。


    從他口中說出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異常的清楚。


    “把毛衣帶回家很大原因是因為安德魯,四肢發達的家夥忽然間以老師的語氣和你說出一番自以為是的話,偏偏,那番自以為是的話讓你一時間找不出反駁的話,那種感覺很糟糕。”


    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番言論讓聰明的小法蘭西找不到話來反駁呢。


    好奇促使林馥蓁開口問:“安德魯都說了些什麽?”


    “他說了……”頓了頓,“安德魯說了什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沒有安德魯的那番話,那件毛衣不會出現在我家裏。”


    “穿上毛衣也是因為安德魯的話嗎?”小心翼翼,問。


    沉默。


    片刻。


    “我也不清楚,隻是那個瞬間,我感覺到了貧窮的滋味,原來你什麽都沒有,然後……然後,我就看到那件毛衣。”


    “小畫眉,我也無法解釋,在那個瞬間為什麽會穿上毛衣。”


    點頭,小法蘭西什麽時候對她撒謊了,什麽時候對她講真話了,她心裏總是知道的。


    這一次,是真話。


    嘉澍為什麽會穿上毛衣。


    嘉澍不知道,但是,她心裏知道,方綠喬身上有著小畫眉給不了的溫情,最最平凡普通的溫情。


    即使他們一起玩了十年,她陪著他唾棄這個世界,她陪著他謾罵種種企圖框固任性的規則,她安靜的坐在一邊陪著他想心思,他們一起玩過很多很多的遊戲。


    但,她不會織毛衣。


    看著那橫在門框處的手,她低聲說嘉澍我困了,我想回房間睡覺。


    然而,橫在門框處的手一動也不動。


    耐著心性,再說了一遍,嘉澍我困了,我想回房間睡覺。


    “不生氣嗎?”他小心翼翼問著。


    想了想,再想了想,搖頭,她現在似乎沒在生氣,怕不確定,手貼了貼心上位置,底下,一派平靜,似乎真的沒在生氣。


    看著他,再搖頭。


    “真的不生氣?”這次聲音大了一點點,語氣隱隱約約透露著不可思議。


    剛剛她是用了似乎,似乎就代表著不確定。


    好吧,她再想想,林馥蓁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不生氣呢?那送給連嘉澍毛衣的是方綠喬。


    是方綠喬啊,怎麽可能不生氣?!


    雖然,林馥蓁很討厭想起在琴房看到家澍穿上方綠喬毛衣的那一刻,可為了確認自己有沒有在生氣,她還是硬著心腸在腦海裏重新拾回那一刻。


    確定了,不生氣。


    是的,不生氣,重重點頭。


    點頭,心平氣和告訴著:“嘉澍,我不生氣,媽媽說我長大了,長大了就要認清楚,什麽值得生氣,什麽不值得生氣。”


    “所以,連嘉澍穿上方綠喬送的毛衣被歸納為不值得生氣的事情?”


    沒有絲毫猶豫,點頭。


    下一秒,在那股巨大的衝力下她落於他懷裏。


    臉一撇,避開他的唇,他強行讓她的臉對上他的臉,拳頭握得緊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等著他的頭慢慢附下來。


    墊腳——


    利用腳步力量,額頭狠狠往他額頭撞去。


    “砰”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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