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隻想好好休息。


    林馥蓁閉上了眼睛。


    ---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


    那趴在她床前的孩子讓林馥蓁第一時間還以為看到昔日的自己,那副土氣的黑框眼鏡,那樣的表情。


    睡意瞬間全無。


    為什麽這個奇怪的孩子會出現在她房間裏,讓她覺得鬱悶的是那個孩子卻是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林馥蓁坐直身體。


    “阿蓁姐姐。”奇怪的孩子怯怯開口。


    伴隨著這個稱謂,林馥蓁大約知道這個奇怪的孩子是誰了,她很久以前見過這個孩子的照片。


    沒等她開口趕人。


    奇怪的孩子倒是先開口了:“阿蓁姐姐,我也是因為鮭魚過敏住進醫院的。”


    還真是,身上穿著病患衣服呢。


    孩子扳起手指數:“我昏迷了六個小時,阿蓁姐姐你呢?阿蓁姐姐,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嗎?”


    艸,真是自來熟的孩子,她小時候可沒有這樣。


    確信周遭沒人後,孩子往她湊近,神秘兮兮:“其實,我是故意吃鮭魚漢堡的,他們老是在我耳邊嘮叨,不能吃鮭魚,不能吃鮭魚,我煩死了,然後我就吃了鮭魚漢堡。”


    還……還真巧,她小時候好像也是因為這個才吃了鮭魚。


    這時,孩子似乎想起什麽。


    他從外套兜裏拿出紙和炭筆。


    把紙平攤在椅子上,兩隻手分別拿起炭筆,衝著她擠眼,炭筆筆尖落在紙上同時轉動。


    片刻,紙張上左邊出現一個圓圈,右邊出現一個方框。


    “爸爸說,射雕英雄傳裏的周伯通才是真正聰明絕頂的人,周伯通能在同一時間裏一手畫圓一手畫方,而黃蓉就不會,很多人都不會,爸爸說我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孩子喜滋滋說著。


    爸爸……這個名稱還真是有點久違。


    “爸爸說阿蓁姐姐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孩子把炭筆交到她手上。


    這意思可是讓她也畫一個圓畫一個方去證明她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了?


    真可笑。


    剛想叱喝,在觸到孩子眼巴巴的眼神後抿住嘴,嘉澍她都原諒了,換言之,她先要有一雙明目,去認清這世界上無辜的事與物。


    好吧,就從眼前這位開始。


    板著臉,握好炭筆。


    在孩子的注目下,轉動手腕。


    看到紙上一邊圓一邊方,孩子歡呼了起來,歡呼過後,表情略帶羞澀,把小小的臉埋在她手掌心裏。


    “爸爸說得對,阿蓁姐姐在做這個動作時瀟灑極了。”孩子的聲音一縷一縷從手掌心透露出來,“阿蓁姐姐鮭魚過敏,子岩也鮭魚過敏,阿蓁姐姐會一手畫方一手畫圓,子岩也會一手畫方一手畫圓。”


    話音剛落,門被打開了。


    門外站著方綠喬。


    昔日二十歐的球鞋變成高級手工皮革鞋。


    鞋跟打在地板上的節奏充分說明鞋子主人內心的焦慮,方綠喬一把拉起林子岩,拉著林子岩就要往著門外。


    林子岩一看就是偶爾會犯倔強的孩子,他牢牢抓住床沿,嘴裏嚷嚷我要和阿蓁姐姐說話,我要和阿蓁姐姐玩。


    “林子岩,吃藥時間到了。”方綠喬尖著嗓音。


    “胡說,我是吃完藥才來的。”林子岩一點也不給麵子。


    “快和我回去。”姐姐被弟弟氣壞了。


    “我不。”


    真吵,當然,說的是姐姐不是說弟弟。


    目前,林馥蓁還沒能大度到去原諒秋玲瓏的女兒,也許很久很久以後在路上碰到時,她會和方綠喬說聲對不起,然後承認自己當時做了幼稚的事情。


    現在,她有點討厭方綠喬的態度,就好像她是病毒,讓林子岩在她麵前多呆一會就會被傳染到似的。


    要對付方綠喬辦法多的是。


    於是,用溫柔的嗓音說:“不然,就讓子岩留在這裏和我玩一會。”


    方綠喬鬆開手,以一種見鬼般的目光看著她。


    聳肩:“子岩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可愛。”


    這話讓戴著土氣眼鏡的孩子笑得臉都樂開了花,在那一個瞬間,林馥蓁有種去觸摸那個孩子臉頰的衝動。


    方綠喬一步步朝著她走來。


    眼鏡直勾勾看著她:“林馥蓁,你休想把子岩從我身邊搶走。”


    看看,方綠喬總是很容易上當。


    涼涼說著:“方綠喬,在你說這話之前,你都沒考慮過你媽媽對我做了什麽嗎?”


    ---


    林馥蓁走了,沿著醫院走廊,從陰影地帶到陽光地帶,影子越來越小,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蔚藍海岸的波光粼粼中。


    她將沿著哪個方向離開,將去往哪裏,不得而知。


    但方綠喬知道,林馥蓁這個充滿東方韻味的名字將會被久久烙印在這片蔚藍海岸區人們記憶當中。


    和方綠喬目送林馥蓁離開的還有連嘉澍,當林馥蓁的身影消失在波光粼粼中連嘉澍的身影就從那處灌木叢走出。


    風聲,海潮聲,風起,潮起潮落,那個背影就像被某種神奇力量定額住一樣。


    鼓起勇氣,方綠喬一步步朝連嘉澍走去。


    走到他麵前,以自己的身影擋住林馥蓁離去時的路線。


    他收回眼線,視線落在她臉上。


    說方綠喬,我們去散步吧。


    他們停在海邊。


    上午十點半左右時間,海很平靜。


    海很平靜,連嘉澍聲音也平靜:“方綠喬,工作成就可以憑著努力能力得到,但情感不會,假如你此時此刻想對我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那麽,我隻能和你說,方綠喬,不要再犯蠢了。”


    方綠喬心裏有小小的委屈,仔細想想,這幾年來她都沒有妨礙他,她隻是默默在背後看著他。


    “這幾年,你憑著‘連嘉澍的紅顏知己’獲利不少,所以對於你,我沒什麽好愧疚。”


    這話聽著很刺耳。


    “這幾年來,我有和你要求過什麽嗎?”方綠喬低聲說出。


    “那你要以什麽名義要和我要求什麽?就因為那句‘我是處女’?就因為這句你才被冠以連嘉澍摯友的身份,就因為連嘉澍摯友的身份才讓你獲得今日的成就。其實你心裏都知道,都算得清清楚楚。”表情冷淡,聲音更是冷淡。


    她才沒有,她才沒有。


    方綠喬開始思緒恍惚了起來,不由自主她想起自己的媽媽。


    現在林馥蓁不在連嘉澍身邊。


    開口:“我媽媽說……”


    “你媽媽說什麽?”


    媽媽說,媽媽說,隻要像塵埃一樣卑微等待著,上帝就會看到。


    現在,林馥蓁已經不在連嘉澍身邊了。


    在連嘉澍咄咄目光之下,方綠喬倒退半步,臉轉向海麵,說:她已經走了,不是嗎?


    連嘉澍輕輕笑了起來。


    “不,不對,她不是走了,她隻是去兜風了。”他笑著說著。


    連嘉澍走了。


    離開前,他和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方綠喬,不要讓變成像你媽媽那樣的人。”


    這句話讓方綠喬在海邊站了許久。


    手機響起,那是專屬於媽媽的鈴聲。


    接起。


    媽媽的聲音一如往昔的溫柔婉約,媽媽在她耳邊說著,她發現林叔叔抽屜裏的離婚協議書了,在看到蘭秀錦死亡鑒定書的第二天,她就在林叔叔抽屜裏發現離婚協議書了。


    媽媽說:“小喬,媽媽得把子岩接回來,你林叔叔會在子岩身上看到林馥蓁的影子,子岩會讓他明白到離婚對於一個家庭的影響,他已經深深傷透一個孩子的心了,他不能再去傷透另外一個孩子的心,我相信,你林叔叔每天每天麵對著子岩的臉,最終會悄悄收起離婚協議書的。”


    日當正午,天氣很暖和,方綠喬就那麽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個冷顫。


    十分鍾後。


    方綠喬撥通媽媽的手機。


    對著手機,一字一句:“不,媽媽,我不能讓子岩回去,我要子岩變成具有獨立人格的孩子,直到他長大成人。”


    ---


    這個黃昏,柯鈤從超市回來,一打開車門就看到鄰居家的薩摩耶犬一個勁兒扯著他褲管,甚至於連購物袋都不讓他提。


    無奈,柯鈤隻能聽從它,順著它的意思。


    於是,跟著那家夥,走出社區車庫,上了幾個台階,繞過那棵法國梧桐,他就看到那個在自家門口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人身影。


    那扇緊緊關閉的門讓她嚇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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