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的跑回房間拿了一張便簽紙,遲稚涵在做了齊家私廚後第一次回了紙條,聲情並茂的,充分的表達了自己作為員工的熱情。


    先是熱情洋溢的感謝他喜歡自己做的飯菜,一句話加了四五個笑臉符號,然後讓他先吃灌湯包,她馬上去下餛飩。


    寫完之後看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絕對不放豬油的餛飩。


    對門的人不愛吃豬油,遲稚涵在第三天就知道了,他的口味其實很好琢磨,不愛吃的東西不多。


    所以那天那道麵試題,可能隻是因為他不喜歡吃豬油而已。


    並不是刁難。


    寫完後就衝出門,拉了拉鈴鐺。


    窗口開了一小條縫隙,遲稚涵迅速的把紙條塞了進去。


    那一瞬間,她心跳加速。


    雖然對麵住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獨居男人,但是這樣古老原始的方式,居然讓她找到了點讀書時期給校草塞情書的忐忑。


    那張紙條最後沒有任何回複。


    遲稚涵端著熱氣騰騰的餛飩再次拉響鈴鐺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完全恢複到了之前的行為模式。


    安靜,有序。


    遲稚涵再也沒有提過那天晚上的事,這樣的隱疾一定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她無意去碰觸他的傷疤。


    隻是做菜的時候又多加了幾分真心,甚至考慮到上了年紀的人的腸胃,她還盡量的把不容易消化的肉類燉到酥爛。


    然後第十天,向來隻有菜單的紙條上多了一段話。


    上麵赫然寫著:


    監控攝像頭有收音效果,你在客廳和廚房打電話的時候,監控都能十分清晰的收音。這件事本來應該盡早告知,但是因為家裏很少會有這樣熱鬧的聲音,我私自多聽了幾天,在此表示十分抱歉。


    以後你仍然可以在客廳和廚房接電話,我無意窺探你的隱私,隻是想要家裏多一些聲音。


    ……


    遲稚涵低著頭看完紙條,心底默數了五下,然後抬頭,擰著眉對著攝像頭鄙視了一下,咧嘴一笑,做出了一個ok的手勢。


    完全是大大咧咧無所謂的樣子。


    之後仍然一切如常。


    做完三餐回房間後,遲稚涵拿出手機給齊寧發了一條微信,附上了那張紙條的照片。


    攝像頭有收音效果這件事,她在當私廚的第三天一大早,就知道了。


    那天早上八點,她收到一條銀行入賬通知,一個陌生的賬號給她打了十萬塊錢。


    這不是一筆小數目,第二天做完陽春麵後困到不行的遲稚涵瞬間清醒,接著,齊寧的電話就撥了進來。


    齊寧在電話裏的聲音清冷權威,提到攝像頭有收音效果的時候,絲毫沒有愧疚和心虛的情緒。


    她提出了匪夷所思的要求,讓遲稚涵每天視頻和電話的時候盡量在客廳和廚房接,並且一定要說一些輕鬆的話題。


    任職期間,攝像頭範圍內不能流露出任何負麵情緒。


    十萬塊錢是定金,如果做得好,她會幫遲稚涵還清所有的債務。


    然後遲稚涵拒絕了。


    她堅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價,齊寧開出的價格,比她該有的身價高出太多,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接下這樣的任務,她需要知道原因。


    然而齊寧並沒有給遲稚涵原因。


    她加了碼。


    哪怕過了一周,遲稚涵仍然記得那個早晨齊寧在電話裏的聲線。


    穩定。


    勢在必得。


    她說:“遲小姐,如果你能接下這件事,我可以幫你找到你的媽媽。”


    遲稚涵相信她做得到,以齊家的財力,做這件事隻是舉手之勞。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她嚴格遵守齊寧的要求,客廳和廚房歡聲笑語,但是獨自一人的時候,遲稚涵心裏會開始不安。


    她似乎卷進了奇怪的事件中,她從頭到尾無知無覺,可是卻莫名的越卷越深。


    作者有話要說:  齊程:為什麽……會變成上了年紀的,有聾啞症狀的獨居老人?


    老映:……你回想一下你從出場到現在都做了些什麽……


    齊程:……


    ☆、第七章


    齊程為了寫那張字條,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氣。


    他生病後第一次主動,最後推了他一把的,是那天晚上那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上麵撒著紫菜,蝦皮,蛋絲,沒有用高湯,很普通的一碗餛飩。


    真的是遲稚涵自己做給自己吃的夜宵,並沒有用太多的精力,他卻連湯都喝得精光。


    他覺得這碗餛飩和工作無關,純粹的,隻是隔壁多煮了一碗而已。


    為了禮尚往來,他應該把攝像頭還有收音功能這件事告訴她。


    所以他把自己逐字逐句斟酌了七八天時間的話,認認真真的抄到了每日菜單上。


    遞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水裏撈出來一樣,冷汗直冒。


    他很忐忑,這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任何一個人隱私被泄露,應該都會覺得憤怒。


    可是,遲稚涵完全沒有,看完後甚至很俏皮的對著鏡頭比了個沒事的手勢。


    在鏡頭裏,眉眼彎彎,笑得一切如常,連切菜的手勢都沒有停過,像是完全習慣被攝像頭盯著的樣子。


    十天而已,這位新廚師似乎適應力驚人。


    他盯著監控的表情突然僵住。


    然後非常緩慢的放下了用來畫分鏡的筆,起身,徑直走入了畫室,關上門後,空曠的空間裏隻剩下遲稚涵一個人在監控裏麵跟傻子一樣哈哈大笑。


    一整天,直到晚飯送飯的鈴聲響起。


    齊程起身,他的腿因為長期蹲坐的姿勢有點麻,走路的時候姿勢很怪。


    打開小窗,和平時一樣拿過飯菜,卻再也沒有像平時一樣打開食盒嚐一嚐,這段時間,他經常會因為新廚師做的菜太合口味,索性放棄自家劉媽媽做的營養飯菜。


    他晃晃悠悠的拎著食盒,經過垃圾桶的時候,直接丟了進去。


    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天色變黑,家裏人幫他裝好的自動感光燈都陸續點亮,他緩緩走過,一盞一盞的摁滅。


    又恢複了黑暗。


    唯有監控器亮著,遲稚涵在客廳吃自己的晚飯,ipad上麵正在放不知名的綜藝節目,笑聲誇張。


    齊程自嘲的笑,他早就應該想到的,哪裏有人會快樂成這樣,洗個菜嘴裏都能哼著歌,十天沒出過門,卻仍然一點頹廢的樣子都沒有,每天按時起床,衣服的顏色搭配大多明亮粉嫩。


    而且,隻要吃飯,就一定會看這種笑聲特別誇張的綜藝節目。


    她明明早就知道了監控能收音的事,相處十天,她原來一直和他身邊所有的人一樣,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治療。


    治療不是壞事,他渴望被救贖。


    但是這幾年,他身邊所有的社交行為,都和治療相關。


    連這麽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終於知道了住在對門的,是一個永遠不敢出門的怪物。


    那麽那天晚上,她問他合不合胃口的時候,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的?獵奇?還是真的關心?


    眼底有什麽東西一點點的冷了下去,齊程在黑暗中摸索著進了衣櫃。


    他有他應該待著的地方,本來,就不應該懷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除了家人,所有對他友善的人,都收了齊家人的錢,都是因為他的病。


    他是病人,被妥帖的關心著的,放在玻璃箱裏麵隨時害怕破碎的病人。


    ***


    遲稚涵發給齊寧的微信一直沒有回應,因為齊寧的高冷,她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連著兩晚,遲稚涵都在做同一個詭異的夢,夢裏麵,一位無法說話的老人,在黑暗中伸出蒼白年輕的手,顫顫巍巍的向她求救,而她所能做的,就隻有用力的向老人投擲肉包子……


    醒來的時候總是一頭的汗。


    這種荒誕到搞笑的夢不知道為什麽,一直讓她心裏沉沉的。


    有錢人的事情,她不應該八卦,但是這樣真的好麽,把一個活人流放在廖無人煙的地方,每天早晨會有一個五六十歲慈眉善目的女管家進對門,然後下午離開。


    十天了,對門的這個人除了她和那位女管家,沒有見過任何生人,他自閉到她突然開口,就嚇得四處逃竄。


    到底什麽樣的病,嚴重到需要這樣不見天日。


    腦洞開始不受控製的往陰謀論方向狂奔,遲稚涵用力的拍拍臉,第一萬次的提醒自己,她隻做一個月,對門這個人,活的比她好很多,衣食無憂,大房子,專人伺候,各種精致美食。


    就比如,他今天夜宵的菜單,他點的是棗泥眉毛酥。


    費時費工吃起來又油又甜的點心,講究的是心如眉,形如眉,酥皮必須層次分明一點都不能馬虎,才能在最後油炸的時候炸出層層分明類似眉毛的效果。


    一個愛出那麽刁鑽方子的有錢人,應該,不可憐吧。


    對門送夜宵的時間,通常是半夜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晚上十點是遲稚涵最忙碌的時候,給齊家做的點心肯定不能用片狀瑪琪琳這樣的人造黃油,對門又是個不吃豬油的,所以采購單子上遲稚涵寫了無鹽黃油。


    s市的初夏,入夜仍然有些涼意,這幢裝修奢華的小洋房仍然開著暖氣。


    人是挺舒服的,黃油卻全部軟了,折騰的遲稚涵一頭的汗。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對門密碼鎖開鎖的聲音。


    她一手麵粉黃油昏頭昏腦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眼時鍾。


    十點零五。


    ……


    腦子裏麵剛剛壓下去的陰謀論又開始露出苗頭,遲稚涵趿著拖鞋舉著滿是麵粉的手跑到門前,墊著腳往貓眼看。


    跑了一半還想起了監控,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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