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稚涵莫名的被戳中萌點,開窗的時候嘴角不自覺的帶著笑:“外麵種了很多金桂樹,特別香,我這幾天晚上睡覺都舍不得關窗。”


    “秋天最好了,好多果子都熟了,可以做很多菜。”遲稚涵很快的拉好窗簾,等到屋子裏恢複黑暗了才轉頭看著床,“我訂了一些河北青龍的板栗,過段時間夜宵可以做栗子羊羹吃。”


    床上鼓鼓囊囊的人影動了一下。


    遲稚涵嘴角揚得更高,這人挺饞的,喜歡吃不太甜的糕點和肉類。


    每次她報菜名的時候,攝像頭總是動的最快速的時候。


    “粥要趁熱喝,喝完就放著,我過兩個小時來收。”重新穿好鞋子帶上門之前想了一下,“你想吃什麽留個字條在吧台上,我明天做。”


    在門口又磨蹭了一會,確認剛才開的窗戶大小不會有風吹進來之後,遲稚涵才悄悄的帶上門。


    硌嗒一聲,屋子終於恢複了安靜。


    還是一樣的漆黑,卻隱隱的有了點清粥夾雜著桂花的香味。


    齊程在被子裏拱了拱,似乎想要縮到更裏麵,拱完之後安靜了一下,又動了動。


    然後那雙蒼白的手從被子裏麵伸了出來,用力的拽著被角,掙紮了一下。


    終於坐起身,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頭發,赤著腳走到吧台前。


    齊程臉色並不好看,趙醫生這次仍然沒有給他用藥,昨天一天隻是掛了葡萄糖,劉媽媽帶過來的三餐一口都沒吃。


    陷入自閉症狀之前,明明有些餓,卻一直到遲稚涵提到醃蘿卜的時候才突然有了些食欲。


    坐在吧台椅上,撿了一塊醃蘿卜放入口中,很酸,帶著朝天椒新鮮的辣椒香味。


    麵無表情的嚼了兩下,然後安安靜靜的拿起筷子,坐在黑暗中,藏在陰影裏,一點點的吃掉桌上的東西。


    胃裏麵開始變得暖和,齊程吸吸鼻子,聞著空氣裏麵隱約的桂花香味。


    院子裏種了很多金桂樹麽?他住了十年了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喝掉最後一口粥,齊程拿起一旁的餐巾紙擦嘴,眉頭緊緊蹙起。


    遲稚涵,很討厭。


    話太多,多到沒有空隙,突然安靜之後,空氣會像凝固了一樣變得越來越重。


    放下筷子,對著空碗想了一下,破天荒的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碗放到廚房水槽裏,畢竟,那個人不是從小照顧自己的劉媽媽。


    眉頭蹙的更緊,他知道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正常,容易煩躁,想問題會變得特別負麵,在覺得自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時候,腦子裏卻有一個小小的角落,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把碗洗掉。


    ……


    終於煩躁了。


    赤著腳離開那個讓他頭痛的地方,經過電腦桌的時候,繞過去打開了監控。


    屋子裏因為亮起的顯示器有了一些光亮,凝固的空氣也因為遲稚涵在對麵收拾鍋碗瓢盆的聲音開始恢複正常。


    齊程又縮在了電腦後麵的那張躺椅上,抿著嘴看著其他暗著的電腦屏幕。


    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怪物。


    眼睛發亮,臉色發白,嘴唇因為缺氧而發紫,頭發亂七八糟的蓋住半張臉,他伸手拉住了一縷頭發,用力的扯了一下。


    痛得嘶了一聲。


    然後被自己這種時候居然有痛覺這件事嚇到,傻愣愣睜著眼睛。


    “咦!你開攝像頭了?”遲稚涵的臉突然在鏡頭裏麵被放大,她皮膚很好,粉嫩嫩的透著健康的血色,眼睫毛很長,隔著高清攝像頭都能看到因為眼睫毛過長投射在臉上的陰影。


    齊程怔怔的看著。


    他腦子嗡嗡作響,剛才要不要洗碗的執念還在,煩躁還在,為什麽有痛覺的疑問還在,現在又多了一絲奇怪的情緒。


    他想用手指去戳一下遲稚涵看起來軟乎乎的臉。


    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


    因為她的臉看起來太白太軟麽?


    沒有吃飽?還是想吃麵食了?


    “你應該吃完了吧,那我過來收拾碗筷。”遲稚涵看著攝像頭半天沒反應,看了看時間,站起來往門外走。


    她說她要來洗碗。


    腦子已經徹底亂成一團漿糊的齊程下意識的又給自己多加了一條信息。


    然後眼睛突然瞪大。


    迅速的站起身,躺椅因為他的大動作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黑暗中隻看到一個高個子長手長腳的快速的跳回到床上,縮回到最初的狀態。


    身體一天未進食加上發病後的脫水,突然的大動作讓齊程喘得瞪大了驚恐的眼睛。


    他這是……怎麽了?


    ☆、第十六章


    心跳如鼓。


    手卻下意識的伸了出去,按下了床頭的電燈開關,屋子角落裏一圈暖黃色的燈光亮起,並不太亮,但用來照明應該夠了。


    腦子仍然混亂到嗡嗡作響,卻莫名的在意起她之前在黑暗中的那一聲很輕的呼痛聲。


    遲稚涵,走路的時候不愛看路,很容易撞到桌角。


    在門外響起密碼鎖開鎖聲音之前,悄悄的把被子拉開一條縫隙,透過昏黃的光線又確認了一遍照明。


    門就在這時候被打開,外麵的日光讓他眯了眯眼,看到了一雙穿著毛茸茸拖鞋的腳踝。


    迅速的放下被子,黑暗中仍然是他熟悉的悶熱的安全的感覺,他卻突然放空。


    之前嗡嗡作響的腦子,似乎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隻能很清晰的聽到她關門的聲音,體趿著拖鞋走出玄關,然後停住。


    “你開了燈啊?”語氣上揚,很驚喜的樣子,然後低聲呢喃了一句,“真好。”


    齊程的手指無意識的彎曲了一下,呼吸放輕,閉了閉眼,眼睫毛劃過被套,癢癢的。


    又是一陣體趿著拖鞋的聲音,她走路姿勢懶洋洋的,前腳貼著後腳,拖拖踏踏,漫不經心。


    所以特別容易磕磕碰碰。


    她似乎在客廳中央站了一會,然後吸了吸鼻子,才往吧台方向走。


    齊程皺眉,因為敏感的性格在加上需要研究遲稚涵的微表情做素材,他很清楚遲稚涵的小動作。


    她在很尷尬的時候,會吸鼻子。


    在對門做菜開小差導致鍋子裏的湯煮沸溢出來的時候,會吸鼻子,接電話對方吐槽她現在的老板太詭異的時候,會吸鼻子。


    她剛才在客廳中央……看到了什麽?


    不安的動了動,衣服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特別大聲,齊程臉紅,冷汗又開始往外流。


    “我看到監控屏幕了。”遲稚涵又吸了吸鼻子,“親眼看到還是會覺得……有點怪怪的。”


    收拾碗筷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遲稚涵說完這句話後就沒有再開口,齊程在被子裏的冷汗越流越多,呼吸聲變重,身體又一次因為脫水而感覺到眼前發白。


    她似乎出去了,門被帶上,屋子裏再一次安靜。


    可是他,卻動不了了,再次一次脫力,躺在床上喘的像一條離開水的魚。


    監控裏也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去看。


    在對麵設監控,本意是為了這一本漫畫,之前請的私廚都是男人,齊寧又特意叮囑過對門的人怕吵,所以他們的態度也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他從來沒有覺得監控有什麽不妥。


    但是遲稚涵和他的互動,讓這一切變了質。


    監控早就已經不完全是為了看她做飯了,遲稚涵把大部分的活動時間都放在了客廳,用攝像頭交流的那段時間,遲稚涵甚至會和他一起看完一部電影。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互動,哪怕心裏知道不妥,今天還是因為屋子裏太安靜,下意識的就打開了它。


    也難怪遲稚涵會尷尬。


    遲稚涵心裏麵,會不會覺得被侵犯,想象像他這樣的怪物,藏在陰暗不見光的角落裏,睜著眼睛貪婪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樣的畫麵讓他覺得難堪。


    齊程仍然在喘,眼前一陣陣的暈眩發黑,卻咬著嘴唇坐了起來,因為太用力,嘴裏甚至嚐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想去關監控。


    難堪的全身都像是有螞蟻爬過,又像是赤身裸體被晾在人來人往的街上。


    發病後的負麵情緒終於徹底侵襲了他的理智,他感覺自己呼吸粗重,眼前一陣陣發黑後那片黑色慢慢的變成血紅。


    所以他沒有聽到密碼鎖再一次打開的聲音,打開門後突然亮起來的亮光讓他下意識的轉頭,背著光,他隻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影。


    ***


    遲稚涵看到監控屏幕的那一瞬間,心情複雜。


    不管是簽一個月的臨時合同還是現在的一年續約合同,她都沒有對這個監控提過任何異議,哪怕心裏麵已經知道,這個監控早就已經不是查看做菜過程這麽簡單了。


    這監控是對門這位查看外界的唯一出口。


    一個人住在那麽空曠的屋子裏,蜷縮在樓梯後麵的床上,拉上所有的窗簾杜絕任何光亮,看起來絕望無助,卻仍然會忍不住打開監控屏幕。


    這種舉動,看起來像是求助。


    一個不想被拉入黑暗深淵的人,做出的隱晦的但是迫切的求助舉動。


    她完全能讀懂。


    但是在看到監控屏幕裏麵熟悉的廚房擺設的時候,還是微微紅了臉。


    好……清晰的攝像頭。


    那麽她有時候早上帶著巨型眼睛框衝到衛生間上廁所的樣子,也被他看光了……


    忍不住臉紅,帶著莫名的惱羞成怒的情緒,悶頭悶腦的收拾完碗筷,走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才想起來,她剛才抓了一把牛軋糖忘記給他了。


    而且,窗戶是不是也沒關。


    入秋了,臨近傍晚會很冷,他們住的地方又因為綠化太好,溫度特別低。


    猶豫了一下,找了個盒子又抓了一些其他零食,煮了一壺焦糖蘋果茶,撒了一些肉桂,給自己找了個送下午茶的名頭,體趿著拖鞋又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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