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機長頓時被噎住了,“……不說了,和我男人親熱去。”


    南庭居然沒有不好意思,她輕飄飄地回了一句,“不羨慕你,反正男人,我遲早也會有。”然後,不給程瀟反擊的機會,又補充說:“快掛吧,良宵苦短,你要分秒必爭。”


    分秒必爭?有那麽緊迫嗎?嚇得程瀟差點沒拿住手機。


    通話結束,她對顧南亭說:“你一定想不到,盛遠時和我二老公有一腿。”


    顧南亭略感意外,“你說空管中心那個南庭?”見程瀟點頭,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麽,“我就說他去過塔台後有點怪。”


    程瀟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來了,“怎麽怪了?”


    “怎麽怪,”顧南亭放下書,很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比之前沉默了,又好像,眼睛裏多了一些心事,總之,有點矛盾。”


    矛盾就是有戲啊。程瀟又崇拜了她男人一次,“你抽空約他喝個酒,聽聽他的酒後真言。”


    顧南亭失笑,“他和你喝酒向來都是,他十杯你一杯,你覺得我能灌醉他嗎?”


    “那家夥的酒量確實有點逆天。”程瀟鑽進被窩,“算了,等我想想換個別的套路。”


    顧南亭關燈摟住她,“還是先想想,今晚換個什麽姿勢,有助造人……”


    ----------


    對於有過繁忙時段上席位指揮經驗的南庭而言,放單考試不過就是一次平常的值班,她的心情很放鬆,尤其想到還會引導盛遠時的飛機著陸,更是隱隱地有了期待。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偏偏那天中午就開始下雨,而預計傍晚到晚上8點,十二級台風將在g市地區登陸。


    為確保台風登陸期間,給航班的安全運行提供保障,塔台技術保障部提前對油機房、導航台、雷達天線等進行了加固巡檢,還在管製樓鋪設了雨布、沙包,以封固門窗玻璃。


    隨著風漸大,雨漸急,地麵的飛機放飛間隔不得不加大,隊伍越排越長,空中的飛機無法降落,都在準備飛往備降機場,或是繼續盤旋等待,總之,整個機場塞滿了被延誤的旅客和航空器,不僅候機廳爆滿,連停機位都告急。


    這是每年雷雨季都會出現的情況,是每個民航從業人員都必須經曆的。甚至在每個雷雨季來臨之前,為了更好地應對,他們還要進行相關的複訓。但每每發生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麵對眾多出行心切的旅客,既要保持“雞蛋砸到臉上也要微笑”的狀態,又控製不住內心奔騰而過的無數“草泥馬”。


    終於等到氣象中心預報室發來通報,有個短暫的間隙,塔台迅速通報當前雨勢,風力等級,提醒航空器嚴守起降標準,並把握時間指揮區域內的飛機著陸。就在管製波道忙得不可開交時,塔台接到通知,歸航的南程1237次航班因機上有病人,申請優先落地。


    進近同意了南程1237次航班的優先降落申請,把他移交給g市塔台,盛遠時幾乎是以一種強勢的態度申請著陸指令,“因機上一名孕婦昏迷,南程1237不接受任何延誤。”


    可此時正有十幾架飛機在空中排隊降落,讓他優先落地,意味著管製需要迅速指揮其它飛機改變現有姿態,讓出預定位置。


    原本這個時間就屬於一個大流量階段,現在為了給他讓路,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反著來一遍,管製波道有多繁忙,幾乎可以想像。


    四麵八方的飛機都在叫,無數請求中,南庭率先回應盛遠時:“南程1237,g市塔台收到,請證實一下病人現在的情況,是否需要我們安排救護車?”


    這是自上次模擬機訓練後,兩人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盛遠時聽見她的聲音,並不意外,隻是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回複:“病人已處於昏迷狀態,生命體征微弱,我已經和公司簽派聯係上,不需要你們安排救護車。”


    南庭了解完情況,開始給其它飛機下達讓路指令,“明航3312,左轉航向320,雷達引導預計36l落地。”


    該機組提出申請:“協調一下36r可以嗎?停在112,離得太遠。”


    這種情況放在平時確實可以商量,但現下南庭不能答應他,“先按36l準備,一會能改肯定給你改,北邊有特情,飛機上一位孕婦昏迷了……海航1650,左轉航向飛360。雷達引導,多謝配合。”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雷達顯示屏,“南程1237,預計短五邊二十公裏內做轉彎。”


    盛遠時又說:“我們飛機很重,需要證實跑道是否有積水。”


    南庭回複,“沒有積水報告。”然後根據雷達顯示,陸續給盛遠時下指令:“下降到600保持,預計保持這個航向直接引導你切入五邊……距接地點大約十公裏,注意你的高度,證實建立航道了。”


    明明一切順利,卻沒能著陸成功。


    南庭親眼看見那架即將接地的南程1237次航班,機身突然搖晃了兩下,堪堪擦著跑道被重新拉起。她倏地起身,條件反射地呼叫:“南程1237!”


    旁邊席位的管製因她驟然提高的音量轉過頭來,應子銘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外麵。


    盛遠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她報告,“南程1237,複飛了。”


    南庭深呼吸,力竭聲音平穩,“收到,看見你複飛了。”


    盛遠時匯報情況,“航空器速度過快,超出預定著陸點。”


    中大型民航客機降落的速度是根據飛機載重計算出來的,同時還受風速風向,跑道表麵磨擦,重心等因素的影響,要嚴格保證穩定的小速度。而就在剛剛,風向突然改變,導致盛遠時的飛機從原本的逆風降落變成了順風降落。雖說順風降落也不是不可以,卻很冒險,尤其此時跑道濕滑,風力等級高,一旦飛機因速度太快超出預定著陸點接地,滑跑的長度可能就不夠了,很容易發生衝出跑道的狀況。


    想像一下,開車60碼踩刹車和120碼踩刹車,刹車距離能一樣嗎?而一個上百噸重的大胖子刹不住閘,衝出跑道的話,機場可能就要廣播:“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所乘坐的航班……呃,不知道衝去哪裏了,我們正在找……在找在找了啊。”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南庭穩住心神,“收到,南程1237,直線上升到900米,保持在目前頻率上。”片刻,她重新指揮盛遠時降落,“南程1237,你是第一個落地,跑道26右。”然後關注著氣象雷達圖,向他通報,“地麵風320,風速15節……地麵風340,風速17節……”


    直到看見他駕駛的飛機在跑道上接地成功,滑跑的速度慢下來,她才給出新的指令:“南程1237,左轉經c5脫離跑道,聯係地麵118.5。”


    盛遠時回複:“了解,c5脫離,118.5。”


    南庭才鬆了口氣,脫力般坐回席位上。


    作者有話要說:


    ◆


    複飛那裏,是因為飛機在降落期間遭遇了風切變。


    第10章 相遇分離總有期01


    【第二章】相遇分離總有期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


    確認孕婦脫離生命危險,從航線上下來的盛遠時沒有馬上離開機場,因延誤還在持續,他留下來協調機組,並安排集團的機場巴士,將滯留在機場的南程乘客送回市區或酒店。


    在應急指揮中心樓下,盛遠時遇見了備飛的程瀟。


    最近兩人都忙,各飛各的,這是繼模擬機訓練之後的第一次碰麵,程瀟明顯一副“終於等到你”的姿態,盛遠時則看似平常地了解完她的備飛情況,就準備上樓了。


    領導就是有這樣的權力,對屬下招之及來,揮之即去。


    程瀟顯然屬於不上人省心的下屬行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盛遠時,雖然她答應了南庭不多問,但她程瀟做事,別說準老公顧南亭,就連親爹老程都管不了。


    見盛遠時有要走的意思,程瀟突然來了一句:“真不考慮我的新朋友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一針見血,瞬間戳到了盛遠時的痛處。


    盛遠時確實沒有想到她的新朋友是南庭,確切地說,即便盛遠時知道程瀟的新朋友姓南名庭,他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媒人之舉,但在與南庭見過麵之後,拒絕的話,他說不出口,隻意味不明地反問了一句:“你的新朋友知道你在四處推銷她嗎?”


    顧左右而言他的男人真是讓人想分分鍾打死,但為了南庭,程瀟壓住了脾氣,“你想知道的話,我幫你問問,不用謝,你是我老朋友。”


    盛遠時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話,轉身要走。


    程瀟也不阻攔,隻是特別氣人地說:“還以為你見過她本尊後會改變主意,既然這樣……”


    盛遠時停步,回頭看她,“講!”


    “既然不是你的菜,那我就真的介紹給咖啡試試嘍。”程瀟回他一個挑事的微笑,“那麽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入塔台那些糙爺們兒手裏可是遭禁了,你說是吧?”


    盛遠時漆黑幽沉的眼睛裏,透出危險的氣息,“你什麽時候這麽愛管閑事了?”


    “管閑事又不用像工作一樣還得逐級請示,為什麽不管呢?”她眼裏有笑意,“再說南庭是我二老公,她的事就是我……”


    不等她說完,就被盛遠時打斷了,他音色低沉地說:“她沒你那麽多事。”


    聽聽這口氣,好像多了解人家,和人家有什麽特殊關係似的。程瀟忍不住提醒他,“別又把天聊死了,我二老公懟人的功夫不輸你。”


    盛遠時帶著幾分不自知的信心回敬道:“那也要看對誰!”


    程瀟一笑,“行,我等著看你是怎麽玩砸的。”


    --------


    一個小時後,天氣愈發惡劣,已經開始從10級風力的強熱帶風暴,向45米每秒的14級強台風飆升,截止晚上八點,有超過200個來往g市的航班取消。


    在風眼逼近前,塔台在接到航空公司詢問關於起降情況的電話時,還能笑著調侃:“塔在我在,塔亡我亡。”然而,當機坪上狂風大作,原本天地相接的夜景被肆虐的台風吞沒,甚至是威嚴的塔台都在驟急的風雨中有了搖晃的跡象,年輕的管製們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警惕。


    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席位。


    他們嚴陣以待,持續關注著實時台風路徑,為還在空中的航班保駕護航。


    南庭來到管製大廳,在備份席位坐下。


    大林詫異地看著她,“你已經下班了吧?怎麽還沒走?通勤車停了?”


    原本她完成放單考試就下班了,那個時間正好有一班車回市區,現在都應該到家了。結果她隻是休息了會兒,就向應子銘申請回來幫忙了,“堆積的飛機還在增多,怕你忙不過來,增開25號扇區吧,分擔一部分流量會更安全。”


    她才值了一個繁忙時段的班,還是參加精神高度緊張的放單考試,換成是大林,肯定隻想睡覺,她卻考慮到台風過後,後續航班集中起降,波道有多繁忙,主動留下來加班。


    大林點頭,“辛苦了如花。”


    南庭插好自己的話筒,“份內事。”


    應子銘還在忙著和終端近進管製室通話,了解處於盤旋狀態的航班情況。


    風勢愈演愈烈,聽著外麵不知是哪裏的玻璃碎地、隔壁消防隊出警的鳴笛,看著機坪上的作業車輛被風掀翻、管製樓外的大樹被連根拔起,真是對心髒的終極挑戰。


    空管中心已經啟動應急預案,先是給值班的管製員配發了紅色安全帽,作為臨時防護措施。到了後麵,當地麵的飛機全被按住,當空中的飛機相繼離開機場空域,轉飛備降場,在管製樓有多扇門窗被吹碎,而管製大廳的玻璃正經受嚴峻考驗的情況下,管製們被通知,合並扇區,除各崗位領導管製留守外,管製員們緊急撤離管製大廳。


    南庭的扇區內,竟有一架日航飛機聽錯指令,持續近進到塔台所負責的高度內,試圖尋找台風間隙強行落地。


    此時降落,航空器將麵臨高達113公裏每小時的風速,根本就是找死。南庭嚴守起降標準,在日航飛行員不聽勸阻的情況下,她用英文,語氣強硬地給對方下最後通牒:“jal602,tower,the weather is below vfr minima,it’ s illegal for you tond,or i’ii have to wriet up an incident report and it might end up with a licence suspensiom.(日航602,天氣低於vfr最低標準,落地違規,否則我將不得不寫一份事故報告,這可能會吊銷你的飛行執照。)”


    或許是被南庭所說的“吊銷飛行執照”提醒,也可能是因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風力的凶猛,感覺到了害怕,日航飛行員終是放棄了降落,根據南庭的飛行指令,迅速脫離風力最強的空域。


    南庭卻為了爭取時間把他移交給近進管製,失去了最佳撤離時機。


    盛遠時趕到管製大廳時,就見外麵有一台不知從哪裏刮來的空調外掛機,正在風的作用下,朝南庭所在的席位方向砸過去。


    盛遠時厲聲喝道:“蹲下!”與此同時,身體快速反應,健步如飛地衝向南庭,動作迅捷得連距離南庭最近的應子銘都不及他快。


    南庭恰好在這時摘下耳機,她循聲望過去,就見神色緊張地盛遠時出現在門口,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完全沒發現窗外即來的危險。


    “如花快躲!”大林的驚呼聲中,管製大廳的玻離不可幸免地被空調外掛機砸中。


    “砰”的巨響聲中,厚重的玻璃硬生生被撞碎,伴隨玻璃碎裂的聲音,空調外掛機被狂風卷進管製大廳,瘋牛野馬似地直逼向南庭的脊背。


    一旦被砸重,就是性命之憂。


    突來的巨響令南庭有一瞬的耳鳴,而夾雜著濕冷雨水的大風吹得她根本站不穩,在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扶住什麽時,整個人已在風馳電掣間被一股突來的力量帶倒,天旋地轉中,她甚至分不清是風的力量,還是人為力量促使她倒下,直到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才意識到是盛遠時撲倒了自己。


    耳邊的風聲頓時消失不見,南庭隻覺得,他的懷抱,溫暖寬厚。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久違到讓她眼眶發熱。


    相比她情緒的衝擊,被砸壞了一塊玻璃的管製大廳瞬間狂風肆虐,無數資料和相對較輕的設備被刮得四處亂飛,才退到門邊的管製紛紛衝進來,有就近搶救設備的,有衝過來看南庭和盛遠時是否受傷的。


    南庭後背著地躺著,怔怔地看著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盛遠時。


    盛遠時卻隻看到她被玻璃碎片刮傷,沁出血跡的額頭。他沒多說一個字,迅速起身的同時,小心地托起南庭的背把她扶起來,確認她身上沒有其它傷,為她正了正安全帽,把她緊緊護在懷裏往門口走。


    混亂中,應子銘沒有看清南庭的傷情,隻瞥到她臉上似乎是有血,他揚聲喊大林,“帶小南去醫務室。”自己則留下,帶領管製們搶救飛行資料和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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