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庭笑得心無城府,“才放單就請病假,我對自己也太放鬆了。再說就是著涼發了個小燒,哪需要休息幾天那麽嚴重。”


    應子銘無奈地搖頭,“你這孩子。”


    南庭在師父麵前,確實是個孩子,而這一年來,年長她近二十歲的應子銘更是像父親一樣關懷著她,南庭也對這位師父尊重有加。聽他這麽說,她笑得更暖了,調皮地說:“寶寶要去上班啦。”說著挽上應子銘一起往管製室去了。


    管製室裏,花香陣陣。


    見應子銘笑望著自己,南庭一頭霧水。


    隨後進來的大林說:“我說什麽來著,讓各航空公司飛行員配合訓練會曝光如花吧,這台風才過,就開始有所行動了,昨天一天,收了三束花,全是給你的。”


    “給我的?”南庭上前看了看,每束花上麵都有卡片,全寫著她的名字,她回望著應子銘,“師父你造嗎,我這長相還挺有欺騙性的。”


    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應子銘笑起來。


    大林也憋不住笑,湊上來解說:“中南南程各一束,海航一束。”說著還用胳膊拐了拐她,“哪束是盛總的?”


    南庭自知那天她拉盛遠時的舉動,讓這位師兄多想了,她坦白地說:“他才不會送我花呢。”


    大林朝應子銘擠眉弄眼,“聽聽這語氣,好奇怪耶。”


    應子銘拿手指點他,“就你話多。”末了鼓勵南庭,“咱們不著急,好好挑一個。”


    南庭笑而不語。


    晨會過後,南庭上塔台交班。同樣是頂層指揮室,身邊站著的也依然是相熟的師兄們,每一處,每一個人都無比熟悉,可這一次走上席位,心境卻是截然不同。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到肩膀上更多了幾分責任,而當她抬頭,看向機坪上一架架航空器,與天相接的一條條跑道,她隻想,守護那一雙雙能帶人類翱翔向天際的翅膀,指引它們平安起降。


    無論是因為那些毫無頭緒的夢,還是因為盛遠時,促使她選擇了管製職業,南庭在這一刻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


    日出東方,日落夕陽,隻願像此刻這樣,日複一日,起落守望。


    南庭懷揣著這樣的美好期待把專屬於自己的話筒插進雷達設備,下一秒,像是有所尋找似的,下意識看向身後。


    應子銘恰好也正看過來,他說:“怎麽,還想讓師父站在身後啊。”


    南庭靦腆地笑起來,“習慣了您在身後,您突然不管我了,有點怯。”


    大林聞言玩笑道:“最快放單的如花也會怯,超扯的。”


    師兄們聞言都笑了,紛紛說:“如花加油!”


    應子銘更是鼓勵地點頭。


    南庭連續地深呼吸了兩次,投入到放單第一天的工作中——


    “csn6412,能立即起飛嗎?”


    “ual7610,同意推出開車。”


    “jal020,靜風,跑道18,可以起飛。”


    遇到外航,她切換成英文:“thy021,hold position,cancel take-off,i say again,cancel take-off,vehicle crossing the runway.(thy021,原地等待,取消起飛,重複一遍,取消起飛,有車輛穿越跑道。)”


    聽對方複誦完畢,她又回應:“thy021,read-back correct.(複誦正確。)”


    應子銘坐在不遠處,聽著她用流利的英文發出指令,臉上漸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林等一眾師兄聽到南庭從容淡定的指揮,也不禁讚賞地豎起了大拇指。


    整個上午,一切順利,沒有發生任何特情,這對於管製來說,是最愉快的事。所以,當南庭接到通知,下午要去麵見師父的師父時,心情也是格外好的。


    這一次確實不是南庭所想的麵試,而是氣氛融洽的崗前談話。


    眾所周知,作為飛行安全的三大因素之一,管製的工作壓力很大,工資卻無法與飛行員相比,在這種收入懸殊的大環境下,還有人願意投身管製職業,雖然不能張口閉口談奉獻犧牲,確實要有一些情懷和熱愛。尤其現下管製人員缺口嚴重,老管製主任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充滿了對新人的鼓勵與關切,“現在願意當管製的女生越來越少了,工資不高,熬夜也是常態,不僅衰老得快,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麵對師父的師父,南庭說:“大家隻是沒有機會站上塔台,在高處俯看機場,沒有體會過指揮飛機的樂趣,否則她們也會像我們一樣,為選擇這個職業而驕傲。”


    老管製主任看著她:“除了樂趣就沒有別的了?”


    南庭聞言神色更嚴肅了幾分,“還有壓力。”


    “我們的空管之花也會有壓力?”


    “當然有,上午師父沒站在身後,我手心都冒汗了,深怕發錯指令。”


    她這樣坦白,老管製主任忍不住問:“也會怕?”


    “會。”


    “怕什麽?”


    “怕事故。”


    “那怎麽辦呢?”


    南庭想了想,“學習和合作吧……”


    老管製主任認真傾聽小姑娘的話,看向應子銘的目光有了對徒弟,確切地說是,對徒弟的徒弟的讚賞。最後,老主任站起來走到南庭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幹。”然後轉頭囑咐應子銘,“看住了,別讓哪家航空公司給搶去。”


    應子銘就笑了,“這點信心我們塔台管製室還是有的。”


    “別太自信。”老主任一臉誠懇地對南庭說:“航空公司的簽派,工作比管製輕鬆,工資還比管製的高,有適合的機會,也可以考慮。”


    南庭略顯意外,“您別試探我,我這個人意誌不堅定的。”


    老主任哈哈笑,“小姑娘有點意思。”末了交代應子銘,“電台的那個節目,你領她去。”


    南庭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看向應子銘。


    應子銘則應下,“知道了。”


    談話結束後回到塔台管製室,南庭剛接過那份寫著某某電台的文件,就聽應子銘說:“這是電台的一檔特別節目《奔跑吧,黃金周》,除了咱們管製,還邀請了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


    南庭聞言翻資料的手一頓。


    應子銘觀察著她的反應,“有問題嗎?”


    南庭抬頭,“沒有。”離開管製室時,她又回頭對應子銘說:“謝謝師父。”


    應子銘笑著揮揮手。


    下班時,南庭從自己的櫃子裏拿出手機,首先看到一個未接來電,像是不相信似的,她特意查看了一下通訊錄,確認那個號碼是盛遠時的無疑,才敢相信這個顯示為“七哥”的未接電話,確實是盛遠時打過來的。來不及平複心情,又看到微信有個好友申請。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的驗證信息,但僅僅是“盛遠時”這個名字,足以讓她眼眶熱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有眼淚落下來。


    南庭小心翼翼地點了“添加”,深怕一不小點錯什麽,錯過和盛遠時成為微信好友的機會。


    通勤車上,她盯著兩人的微信對話框,反複考慮是直接回個電話,還是先發一條信息。


    終於,在她猶豫不決之際,一條信息彈出來,盛遠時問她:“下班了?”顯然,這個好友邀請他很早就發出來了,她的遲遲沒有反應,讓他意識到,她在上班,手機沒在身邊。


    南庭穩了穩情緒,敲下一小行字:“嗯,在回家的路上。”


    他追著問:“今天有不舒服嗎?體溫有沒有反複?”


    南庭回答,“都挺好的,體溫正常,沒事了。”


    盛遠時應該是在忙,沒有馬上回複,但也隻隔了兩分鍾不到,“飛s市了,今天在外場過夜,明天回。”然後不等她回應,又說:“走的時候還以為能在波道中遇見你。”結果是個男管製,於是,整個飛行過程都不愉快。


    這是在向她匯報行蹤嗎?南庭的眼睛在那一刻潮濕不已,她把頭轉向車窗外,不想讓坐在旁邊的師兄看見。隔了一會,才編輯一條信息過去:“過敏好點了嗎?藥有沒有隨身帶著?”


    盛遠時的回複很簡單,他說:“已經好了,沒事。”


    南庭想了想,決定告訴他:“電台有一檔節目,師父會帶我去。”意思是提前和他打招呼,免得在節目錄製時遇見彼此,再像上次模擬機訓練時那樣,措手不及。


    隨後又有一條消息彈出來,這次不是文字,而是語音,南庭遲疑了下才點開,盛遠時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說:“是我讓塔台安排你去的。”


    第31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2


    直到到家了, 向來會聊天的南庭也不知道該怎麽接她七哥的話。


    沒有等到她的回複, 盛遠時索性把電話打過來了, 問她:“怎麽不說話?”


    南庭抱了抱撲過來的睡不著,“我們塔台的事,你也能管嗎?”


    她倒是懂得迂回。那端的男人笑了,“我隻是給了他們一個中肯的建議。”然後像擔心她聽不懂似的, 反問道:“或者你以為,作為g市機場塔台第一位女管製,自己不是典型?”


    南庭卻說:“我雖然放單快, 也不代表比別人聰明, 不過是笨鳥先飛而已。”


    從前的她雖然不驕傲,但也不會如此謙虛。


    盛遠時心裏感歎她的改變, 嘴上則換了個話題,“晚飯怎麽解決?”


    南庭突然有點心血來潮,“煮個金針菇海帶湯。”


    盛遠時低沉的笑聲透過話筒傳過來, “家裏有食材嗎?”


    南庭站起來往外走, “馬上下樓買。”順便招呼睡不著,“走, 帶你去散步。”


    盛遠時聽出來她是和睡不著說話,想到自己的過敏, 苦笑了下,“一會我教你做。”


    南庭鎖門時隨口說:“我都不知道你廚藝那麽好。”


    你不知道的,何止這些。盛遠時半真半假地說:“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不自己學做點吃的, 還不長劣了?”


    南庭聽笑了,好心情地和他開起了玩笑,“原來你長那麽帥是因為廚藝好啊。”隱約聽見那邊有人說話,她趕緊說:“你在忙吧?那不說了,我去樓下超市買菜。”


    很好,自己在她眼裏依然是可以靠臉吃飯的,這個認知,讓盛遠時的心情分外愉悅。但他手頭上確實有事,隻好說:“好,買回來告訴我。”


    南庭心裏暖暖地,“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這份體貼懂事讓盛遠時心裏並不好受,“有影響的話,我會告訴你。”


    南庭乖巧地說:“知道了。”


    於是,電梯門打開時,齊妙就看見等梯的南庭笑得傻乎乎的,“幹嘛,中了五百萬啊?”


    南庭拿腳示意睡不著進梯,“中五百萬都沒這麽開心。”


    “因為老七?”見她不答,齊妙又試探著問:“昨晚夜班?”


    南庭不想說自己是在醫院,就敷衍地嗯了一聲。


    齊妙半信半疑地看著她,“老七說他在醫院,是他不好了,還是你?”


    真是不能說能說半句假話啊,馬上就被拆穿了。南庭隻好承認:“是我。”


    齊妙頓時著急了,“怎麽了,因為頭上的傷嗎?”說著人已經湊過來要查看她額頭的傷。


    “沒有,是前晚睡覺著涼了,有點發燒。”南庭說完又像擔心齊會誤會似的,急急地解釋了一句,“七哥在,我在沙發上睡的。”


    齊妙倒也不認為兩人真的會發生什麽,畢竟,盛遠時喝了那麽多的酒,不清不楚地把人家小姑娘怎麽著了,總是不好的。作為姐姐,一個思想傳統的姐姐,齊妙是真心希望兩個人能夠循序漸進。但她還是撲哧一聲樂了,“我又沒問你們是怎麽睡的,幹嘛和我解釋?”然後像是南庭親姐姐似地說:“他一個老爺們,怎麽不讓他睡沙發?喝醉還有功了?”


    “他身高腿長的,睡沙發不舒服。”南庭笑得靦腆,“謝謝你妙姐,謝謝你把七哥送過來。”


    齊妙本就挺喜歡南庭的,現在因為盛遠時的關係,更是拿她當自家人了,“謝我幹嘛,我是懶得照顧醉鬼,才把他扔給你的。”然後又以姐姐的身份交代:“管著點他,再喝就成酗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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