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叢林表麵在工作,卻一直豎著耳朵在聽,聞言鬆了口氣似地說:“原來是寵物。”


    盛遠時立即看向他,“你說什麽?”


    叢林深怕被師父趕下飛機,趕緊說:“我沒說話啊,師父我一直處於靜音狀態。”


    盛遠時沉沉地看他一眼,命令,“再向塔台確認下天氣情況。”


    叢林馬上進入工作狀態,“g市塔台,南程1662……”


    中午的時候桑桎過來了,見客廳裏多了一個狗房子,他不解地問:“以前不是說空間小太委屈睡不著了嗎?”


    盛遠時狗毛過敏這件事,南庭沒說,“它占著我的床,等我不失眠了,我睡哪?”


    關於她睡不著這件事,桑桎說:“你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屬於失眠範疇了,你要試著接受‘不眠’這個名詞。”


    無論是失眠,還是不眠,不都是睡不著覺嗎?南庭不覺得二者間有多大區別。


    桑桎也無意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沒再深入地說什麽,給她檢查了下額頭的傷,把創可貼撤了,“洗澡的時候注意點就行。”


    南庭照了照鏡子,“會留疤嗎?”


    答案是不會。但桑桎認為她的這份在意是因盛遠時而起,他故意說:“萬一留疤,就梳個劉海兒,能擋上。”


    南庭於是扒拉一綹頭發比劃了下,嘟著嘴說:“梳劉海兒不好看。”


    桑桎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兄長似地表態:“他要是敢嫌棄你,我替你教訓他。”


    南庭被說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桑桎見睡不著在自己腳邊趴下,奇怪這家夥什麽時候不排斥自己了,他對南庭說:“小姨早上和我通了個電話,問了下你的近況。”


    “除了自己,她總拿你當我的監護人。”顯然南庭已經習慣了小姨南嘉予與桑桎單線聯係,“卻忘了,我早就成年了。”


    “她直接問你,你肯定是報喜不報憂,她不過是要聽真話。況且我們同在g市,我照顧你理所當然。”然後轉告她:“小姨調到g市工作了,在你從a市回來的次日到的。”


    “我回來的第二天她就來g市了?”南庭特別意外,“可我去a市時,她一個字都沒提過,最近我們還通過電話,她也沒說。”


    桑桎幫南嘉予解釋:“告訴你,難保你不會請假幫她安頓。”


    “我不會。”南庭略帶點孩子氣地說:“我怕她嫌棄我身上有睡不著的味道。”


    桑桎失笑,“她還是不讚同你養睡不著?”


    南庭微微抬眉,“她說,我把給睡不著買狗糧的錢省下來買核桃吃,會比現在更聰明。”


    這話確實是南嘉予的風格,“小姨這次不是臨時出差,可能以後都在g市了。”


    “這個消息比我考試不合格還壞。”南庭把桑桎帶來的水果切了一盤放在茶幾上,邊吃邊說:“等她梳理完手頭上的工作,肯定要來梳理我了。”


    桑桎本意也是提醒她有所準備,“讓她知道你住在這麽小的房子裏,恐怕……”


    “我這哪裏小了,帶著睡不著都空蕩蕩的。”南庭讀懂他眼裏的心疼,“沒錯,我現在租的房子和我從前的臥室比都嫌小,可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原來那麽大,其實是浪費。”


    “話不是這樣說的。”桑桎眼底浮現起複雜的情緒,“小姨也是不想你吃苦。”


    “我已經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南庭垂眸,“況且我也不想再過回那樣的日子。像現在這樣,有喜歡的工作,有照顧自己和睡不著的責任,很充實,也很踏實。”


    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這樣,確實沒什麽不好,除了盛遠時的出現讓桑桎不是很舒服。他看著南庭,“小姨的電話來得比較早,我才剛起,我覺得她可能已經發現你不住在我那了。”


    自己的小姨有多精明,南庭心裏還是有數的,她點點頭表示明白,“我知道了。”


    “你額頭受傷的事,我也沒對她提起,不過要是哪天她有時間召見你了,估計也瞞不住,她的觀察力不遜於我。”桑桎又適時提醒她,“等見到她,還是把不眠的事告訴她,治療的過程中,或許需要她配合。不用擔心小姨承受不了,她是位堅強的女性,這一點你很像她,尤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眠對你的身體健康沒有影響。”


    南庭問:“要開始了嗎?”


    桑桎點頭,“就最近吧。我和老師交流了下,一致認為還是要從你的那些夢開始。”


    南庭沒有異議,“我聽你的。”


    隨後兩人一起吃午飯,席間,南庭還是忍不住問:“脫敏怎麽做?”


    “誰要做脫敏?”桑桎篤定地說:“你是沒有過敏源的。”


    南庭不答。


    桑桎就明白了,“盛遠時?”他忽然想到那個新的狗房子,“他狗毛過敏?”


    他太聰明,南庭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如實說:“他對睡不著的氣味和毛都很敏感,會打噴嚏,皮膚還會出現紅和癢的症狀。”


    桑桎聞言沉默了幾秒,然後低頭笑了,自言自語道:“沒想到,睡不著是他的克星。”


    南庭其實也覺得狗毛過敏挺奇葩,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她七哥確實對睡不著過敏,她能說什麽?南庭追問:“脫敏到底怎麽做?能一勞永逸嗎?”


    桑桎放下筷子,“簡單地說,脫敏治療就是反複注射或通過其它給藥途徑與患者反複接觸,藥劑由小到大,濃度由低到高,提高患者對變應原的耐受性,也就是使身體中產生抗過敏抗體,直到不會對過敏原有反映,或是令過敏現象減輕。”


    “反複注射,反複接觸,”南庭倒是很會抓重點,“是多少次?”


    “這個,”桑桎揉了揉眉心,“要看患者自身的免疫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總之,脫敏需要一個過程,不是一兩次就能治愈。”


    南庭就有點打退堂鼓了,“看來脫敏並沒有那麽簡單。”


    “但也是現有治療過敏的最有效方法,沒有之一。”桑桎以專業的角度建議,“可以讓他先到醫院做個檢查,再考慮後續的治療方案。當然,如果他嫌麻煩的話,你就別養睡不著了。”


    南庭敏感地聽出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悅,她低低地說:“他說讓我養。”


    “那就讓他盡快到醫院檢查,否則就離睡不著遠遠的,過敏嚴重是會危及生命的。”桑桎說完不再理她,繼續吃飯。


    去上夜班前,明知道盛遠時還在返航途中,手機應該處於關機狀態,南庭還是因為擔心他的過敏打了下試試,直到聽到關機的提示音才死心,轉而打給南嘉予,響了半天她才接,不等南庭說話,就語氣很急地說:“桑桎告訴你了?行,你知道就好,我馬上要開會,回頭打給你。”


    南庭已經習慣小姨忙碌的生活狀態,她說了聲:“好。”就準備掛了。


    南嘉予卻突然說:“你和桑桎分開了?”


    南庭條件反射地反問:“我們什麽時候在一起了?”


    南嘉予語氣不變,“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不在桑桎那邊住了?”


    果然被桑桎料到了,南庭說:“他那離機場太遠了,我上下班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他會讓你走著去嗎?”南嘉予的語氣瞬間就強硬了起來:“你好好想想,怎麽向我解釋這件事。”


    “小姨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南嘉予又說:“他可能沒告訴你,現在整個桑家都在等你過門。”


    “什麽?”南庭一怔。


    南嘉予難得無奈地說了一句:“你讓他怎麽辦?”


    第37章 你不知情的喜歡08


    怎麽辦?南庭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幾年, 她和桑桎確實來往頻繁, 確切地說, 除了師父應子銘,以及一眾師兄,桑桎幾乎是她有交往的唯一的異性。如果是這樣令桑家誤會,南庭不禁想, 或許是該和桑桎保持距離的。可他明明說,由於被家裏催婚在相親, 這又是怎麽回事?南庭有心向桑桎求證, 想想又覺得, 還是應該當麵問清楚。


    南庭接班時, 盛遠時的飛機已經著陸了,頻道裏,他們沒有遇見。


    小胖欠欠地向她匯報,“一切順利, 平穩接地。”末了神秘兮兮地說:“不過估計因為不是你指揮, 有些失望,我聽聲音不是很愉悅。”


    意識到大家都知道了她和盛遠時的事,南庭也不扭捏, 她說:“謝謝胖哥。”


    小胖笑嘻嘻地和她說再見, 下班走了。


    站在席位上,南庭就把不眠、桑桎、以及南嘉予的話都暫且放下了,甚至是盛遠時,她也沒再去想, 而是專心致誌地指揮飛機——


    “中南1234,g市塔台,複飛,跑道上有飛機。”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為16,重複,落地跑道更正為16。”


    “新銳3476,損壞的飛機已被拖走,機場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複飛的準備。”


    這個傍晚,由於春天航空有架損壞的飛機占用了一條跑道,導致機場隻有一條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誤,整個時段,南庭的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從席位上下來時,她難得地有了疲憊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會,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裏麵熱鬧地聊著天。


    一位師兄樂嗬嗬地說:“盛總好像才落地吧,這就過來看如花了?”


    那位盛總輕描淡寫地說:“答應陪她一起吃晚飯,也給大家帶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長的師兄又說:“盛總別介意,我們叫習慣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釋她如花的綽號。


    盛遠時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謝謝各位平時對她的關照。”


    師兄回道:“盛總這麽說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們自己的妹妹,隻要是能關照的地方,兄弟們都不遺餘力。”


    又一位平日裏就愛開玩笑的師兄說:“盛總那次在模擬機訓練時,關照過如花後,回去沒和遙控器,鍵盤什麽的親密接觸一下嗎?”


    話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遠時的聲裏也有了笑意,他說:“沒辦法,她讓我別客氣。”略顯無奈的語氣中透出寵愛,像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來的他的刻意為難,實則是南庭讓他公事公辦。


    這人,什麽事經他嘴一說,味道就變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門口,有點不想進去,像是怕麵對師兄們的調侃,正準備給他發條微信,同樣從席位上下來的大林就過來了,問她:“站那發什麽呆呢?”


    大林聲音不小,半開著門的休息裏聽得清清楚楚,盛遠時聞聲轉過身來。


    他靜靜地站在那裏,身高腿長,目光熱烈,俊朗的麵孔上帶著隱約的笑意。像是小說裏的男主角,光華滿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離最為頻繁的那一段時光,每次接機時的心情,期待,欣喜。盛遠時見她過來了,從桌上拿起一個袋子,對眾人說:“先走一步。”


    眾管製們正對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見狀都說:“謝謝盛總。”然後又對南庭說:“如花快去吃晚飯,晚回來一會沒關係的,有我們。”


    大林也對南庭說:“下一個時段,我替你。”


    盛遠時點頭致謝,但還是替南庭說:“會準時讓她到崗的。”


    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當然是走不了多遠的,盛遠時就是想看看她,然後打算一起在車上解決了晚飯。當然,晚飯隻是借口,他們並沒有事先約好,依南庭現在的生活態度,必然是自己準備了晚飯的,而盛遠時帶了那麽多好吃的過來給她的師兄們,有收買人心的意思在裏麵。


    搞定大後方,總是沒錯的。


    南庭卻提議,“去瞭望台吧。”


    隻要和她在一起,去哪裏都可以。盛遠時無條件同意。


    瞭望台距離塔台並不遠,是向看機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黃昏,平視遠方,就能看到美麗的夕陽,用無處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輪廓,鐫刻下生命中的相聚與別離。


    南庭抱著盛遠時帶來的愛心便當,輕聲地說:“見習的時候,我總愛在這看飛機起降,然後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個時候滿心奢望,沒錯,是奢望,奢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能遇見他,即便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相處,即便這輩子無緣相愛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樣打聲招呼。卻沒有勇氣主動製造機會,去重遇他。


    此時已進入九月,夜風微涼,盛遠時把從車上帶出來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並肩坐下來,抬眼望向遠處,“我飛過不同的時段,晨曦,午後,深夜;看過不同的風景,彩虹,雲海,冰川,火山;經曆過不同的天氣,雷雨,大霧,低雲,浮塵,冰雹,風切變,還有霾……有那麽幾次,我以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後一次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看這個世界。”


    飛機確實是安全的,但很多時候,旅客並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飛機曾在起飛或降落時遭遇過驚險一刻,那些壓力統統都是飛行員在承擔。任憑盛遠時飛行術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經曆過特情。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呢?


    盛遠時展手把南庭摟入懷裏,“當飛機平安著陸,我才發現,對於空難,我沒有絲毫畏懼,在處置特情的時候,我隻是機長盛,唯一的責任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確保全機旅客和機組的安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雜念,什麽父母親人,什麽朋友愛人,沒時間去想。直到我走出駕駛艙,隻是盛遠時,我才會控製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難,還沒看你最後一眼。”


    那個時候,是最堅定的,要繼續找她,要堅持下去,要有個結果。


    晚霞映紅了南庭的眼眸,她把頭靠在盛遠時肩膀上,嗓音微啞,“你天生就屬於天空,你的雙翼足以搏擊風雨,這一點,我始終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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