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敘良嚴厲慣了,又沒有女兒,實在不擅長和女孩子聊天,但麵對未來的兒媳婦,他還是盡量以溫和地語氣說:“遠時和我說了你們的事,是他不好,沒有照顧好你,叔叔已經教訓過他了,要是他以後再犯,你就告訴叔叔,叔叔再修理他。”


    南庭心生溫暖的同時,意識到連累盛遠時了,她為盛遠時解釋,“不關七哥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


    齊子橋像母親一樣握著她的手,“他是男人,該有擔當,你就別替他說話了。”


    南庭看著盛遠時,目光中滿是委屈,替他委屈。


    盛遠時旁若無人地掐掐她的臉,“沒事,這不好好的嘛。”


    等二老走了,南庭才知道他們早在自己昏睡的時候就來看過她,盛敘良更是當著南嘉予的麵狠狠地甩了盛遠時一個耳光,還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並訓斥道:“你是怎麽照顧人家姑娘的?這麽粗心,誰敢把姑娘交給你?”


    南嘉予就算對盛遠時再有氣,人家爹都教訓過了,她也不好再擺臉色,在盛遠時的引見下和盛家夫婦聊了幾句,盡管隻是寒暄,好歹也算是打破了僵局。隨後兩天,齊妙給盛遠時來送飯時,都是準備的雙份,盛遠時實在吃不下,但還知道把另一份送去給南嘉予。齊妙自知勸不動盛遠時,就去對南嘉予說:“你胃不好,不按時吃飯的話萬一痙攣,南庭又沒醒,就隻能我照顧你了。”


    對於齊妙這個聰明有餘,但在法律方麵天賦不足的助理,南嘉予可不敢讓她照顧,於是,她就吃了,雖然不多,可也不至於病倒。


    盛遠時感謝小表姐的幫忙,齊妙隻是說:“誰讓我是姐姐呢。”


    由於還要留院觀察兩天,盛遠時當天晚上留下陪護,對於南庭的欲言又止,盛遠時說:“桑桎來過,是他協助李主任做的搶救,你當時的情況很危險,多虧有他,因為我在,他這兩天才沒來。小姨一直都在,直到你醒過來,做完檢查確定沒事,她才走。”


    南庭垂眸,把他去a市那天,她和南嘉予吵架的事說了,盛遠時聽完歎了口氣,“怪我了,如果那天我臨走前和你打招呼,你不會帶著情緒過去。”


    南庭執拗地說:“是小姨不講道理,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


    盛遠時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輕責道:“她之所以有機會不講道理,還不是因為你瞞著我?”見南庭眼圈有點紅,他又舍不得說重話了:“想到你獨自麵對的那些……我心疼歸心疼,卻也真的有點怪你,遇到那麽大的事,你怎麽就能忍住不告訴我?蠻蠻,你知不知道,當我打你手機,那邊提醒我是空號的時候,我是什麽心情?如果我盛遠時是那種因為你的家世背景而選擇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我就不值得你喜歡。桑家,何家,都是a市的大家,憑我一己之力要挽回司徒家破產的局麵確實不太可能,但至少我們不用分開,”他把南庭摟時懷裏,抱緊,“我根本不敢想,你有個萬一,我要怎麽繼續接下來的人生,蠻蠻,你真的嚇到我了。”


    回想那一晚,南庭也是心有餘悸,可她卻說:“我被搶救過來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麽自己那麽失敗,連我爸爸都不相信我可以過回平凡普通的生活,認為我連活下去的能力都沒有。那個時候,特別地絕望,甚至覺得如果小姨當晚沒有突然去我家,就讓我那麽走了該多好,所以我才拒絕吃飯,拒絕和人交流,更想趁小姨和桑桎不在要自殺,後來桑桎給我做了很多次的心理疏導,我漸漸明白過來,讓別人相信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你真的做到了,而不是用嘴說,我可以,我能行。”


    她依偎著盛遠時,輕聲地說:“七哥,謝謝你,如果沒有認識你,可能不會有現在自食其力的南庭,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念頭支撐我走過來的。”


    盛遠時親吻她額頭,“那些痛不欲生,朝不保夕的日子,是你自己咬著牙一點一點熬過來的,所以,你要感謝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第54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4


    南庭出院那天是個難得的睛天, 初秋的陽光如音符般流動, 溫暖而燦爛, 把近幾日濕濡的陰霾和深濃的憂傷都曬光,空氣澄澈,微風輕拂。


    南庭像個孩子似地伸了個懶腰, 一副舒服愜意極了的樣子, “還是外麵好,病房絕對是個會讓人發黴的地方。”


    盛遠時先把她的背包放上車,邊說:“我聞聞有沒有黴味?”邊把孩子氣的她抱上副駕位置,隨即半個身子都探進車裏, 銜住她的唇,溫柔地吻了好一會。


    一吻過後, 南庭還舍不得鬆手,她摟住盛遠時的脖子, 撒嬌:“不喜歡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


    盛遠時的唇貼在她耳廓處, 輕聲說:“以後我們再也不來了。”又想起什麽似的, 忽地一笑, 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除非你生寶寶。”


    南庭害羞地推開他,小聲嘟囔,“我還沒有做夠寶寶呢。”


    盛遠時抬手,寵愛地刮了她鼻尖一下, 承諾,“行,先寵你。”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


    從醫院出來, 盛遠時直接把車駛向了機場,到了g市空港,他行使南程盛總的權力帶南庭走員工通道,直接登機,他們才在頭等艙落座,艙門就關閉了,南庭笑望他,“盛總就是不一樣,全機人都在等你。”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表,“我們沒有遲到,還提前了十分鍾。”說著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跟你七哥混,會有很多特權,以後慢慢帶你體會。”


    趁乘務長轉身的空檔,南庭傾身上前,快速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盛遠時笑得幸福又矜持。


    飛機卻沒能準時起飛。


    乘務長把延誤的消息第一時間匯報給盛遠時,他讓南庭坐著等,自己則起身去了駕駛艙,結果塔台方麵並沒有說明延誤原因,他便代表機長做了個機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暫時還無法起飛,而且很遺憾,盡管我們積極地和塔台溝通,目前還不太清楚具體的延誤時間和原因,為此耽誤了您的行程,我代表全體機組向您表示歉意,接下來,我們還會繼續和塔台保持緊密的聯係,一旦有確切的起飛時間,我會馬上廣播通知。當然,如果你們有關係不妨動用起來,我們也想快點飛,或者您小憩片刻,和鄰座聊會兒天也行。”


    連機長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旅客就更懵了,而這趟飛機上沒有有關係的人,於是,大家隻好聽從機長的建議眯一會或者聊一會了,當然,也有性子比較急的旅客吵嚷著讓乘務員再去駕駛艙問問機長,還要多久才能飛。


    南庭欣賞她七哥的廣播風格,而為了幫她七哥了解情況,她拿出盛遠時給她新買的和他同款的手機,給大林打了個電話。


    恰好大林剛從席位上下來,手機是通的,他告訴南庭:“是軍方活動占用機場,預計三十分鍾後可以放飛。”


    竟然是軍方活動啊,南庭瞬間就想到了此前到病房看她的,盛爸爸空軍軍裝上的肩章,她不禁想:那個有關係的人,原來是她七哥呢。


    大林順手查了下出港航班的排位情況,“你坐的那趟南程的航班排在第三,很靠前了,等吧。”末了還笑著補充了一句,“正好給你和盛總多一點時間親親我我。”然後不等南庭說話,掛了電話。


    南庭趕緊把消息告訴乘務長,乘務長笑著感謝這位被她們盛總牽著手帶上飛機的美女,及時地把消息反饋給了駕駛艙,很快地,那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再次響起,盛遠時先是通知了預計延誤時間是半小時,接著說:“我們現在的排位是第三,非常靠前,請大家耐心等待,看看報紙,睡會兒覺,眼睛一閉一睜,時間就過去啦。”


    盛遠時愉悅的情緒感染了全機的乘客,南庭聽見有人說:“延誤都沒覺得不開心,真是奇怪。”她也彎起唇角笑了,等盛遠時回來,她調侃道:“我七哥也會賣萌啊。”


    “現學現賣都來得及。”某人一副他智商很高的神氣勁兒,然後笑睨著她,“有個管製女朋友,機長再也不擔心延誤了。”


    南庭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明明有關係的那個人是你,卻還讓人家有關係的用起來,是什麽意思?”


    “在這種事情上,盛首長可不會慣著我,與其送上門挨罵,我還是消停等吧。”盛遠時貼了下她的臉,笑著建議:“估計你給他打個電話能好使,未來兒媳婦的麵子,他得給。”說著就翻手機通訊錄,要把號碼發給南庭。


    南庭抿嘴笑,她挽住盛遠時的胳膊,透過舷窗看向機坪,半晌說:“我才不上當。”


    盛遠時輕笑,“病了一場,倒變聰明了。”說著側了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半小時後,飛機起飛,直飛a市。


    飛行過程中,盛遠時正準備提醒她看外麵,與她共賞如同一朵朵白蓮似的雲海,南庭突然說:“七哥你給我講一下飛機的進近與著陸過程,詳細一點。”


    那個至今為止操作過無數次的程序對盛遠時來說實在是枯燥,可女朋友如此好學,而對於飛行,她了解越多,越便於日後的指揮,盛遠時隻好把目光從雲海的美景中收回來,興致不太高地開始,“飛機高度小於2000ft,大於等於1500ft,切入下滑道……進近速度穩定,接地,反推,地麵擾流板,刹車……”


    好不容易講完了,又聽她問:“複飛的要求呢?”


    管製女朋友的職業病犯起來,機長也有些無奈,盛遠時揉了揉眉心,喚她:“蠻蠻?”


    “嗯?”南庭以為他叫自己有事,偏頭看過來。


    盛遠時適時低頭,用唇堵上她不停發問的小嘴。


    乘務長恰好在這時過來,本想問盛總和女朋友小姐是否有什麽需要,見狀立即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似的,轉身回去了,動作輕得仿佛沒有出現過。


    到達a市時正值中午,下機後兩人直奔靈泉寺,放單考試前昔,南庭獨自在寺裏住了三天,時隔一個多月,當時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出發那天她像以往一樣是坐通勤車去的機場,由於天氣原因,飛機延誤了很久,她在登機前與一位男性乘客發生了衝突,那趟航班的機長是程瀟,那個時候,盛遠時人在美國,帶領即將首航的南程航空最後一批飛行學員在訓練,南庭上飛機時還在想: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坐上盛遠時駕駛的飛機,聽他用獨特的嗓音做機長廣播,那個時候,好懷念他地道的美式英語。隨後三天,她在靈泉寺裏住著,在晨鍾暮鼓聲中,吃齋,誦經,陪伴那個和自己一樣劫後餘生的人,孤單,卻也安心。


    南庭沒有想到這麽快會再一次來,還是和盛遠時一起。陽光下,他牽著她的手,走在密林之間,秋風拂麵,像羽毛一樣輕盈,又像細雨一樣潮濕。南庭越走,眼眶越濕,直到人站在寺門前,眼淚幾乎快忍不住。


    盛遠時沒有催她,隻是攬住她肩膀,把她穩妥地摟進懷裏,用擁抱和體溫鼓勵和溫暖她。南庭心裏是欣喜的,可就是特別想哭,似乎和盛遠時和好後,就變得特別地脆弱,她就那樣任由盛遠時摟著,平複了許久的心情,才伸手叩門。


    來應門的小師傅記得南庭,彼此躬身行禮後帶她進去。


    走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小師傅請他們稍後,就離開了。


    南庭輕輕推開一間禪房的門,對盛遠時說:“每年我都會來這裏住上幾天。”


    盛遠時看著禪房裏簡單的擺設,和禪院裏幽靜的景色,就想到了那句“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詩句,再看看麵前這個由任性俏皮的司徒南蛻變而來的,安靜沉穩的南庭,心疼不已。


    小師傅沒多久就回來了,帶南庭和盛遠時前往靜夜法師的禪房。


    靜夜法師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僧袍在身,麵容嚴肅,細看之下眉眼之間卻充滿普度眾生的慈悲,他問南庭:“施主此行可是要再住幾日?”顯然對她,也是熟悉的。


    南庭雙手合十向他行禮,“能否請法師讓我見一見,”她躬著身子,停頓了幾秒,才艱澀地一開口:“……隨遠師傅。”


    這是她每次來都會提出的要求。靜夜法師看向南庭,目光由起初的平靜到後來的疼惜和無奈,盛遠時注視他,也在靜候他的答複,見他久久不語,幾乎以為他是要拒絕,終於,靜夜法師點了點頭,“施主稍等。”


    南庭頓時就跪下了,她額頭貼在地上,哽咽:“謝謝法師。”


    盛遠時險些沒忍住眼中的淚意,他朝靜夜行禮表示感謝,才俯身拉起南庭,撫著她的背表示安撫,南庭朝他微笑,那雙漂亮的眼睛澄澈如初生嬰兒般無暇,這份無辜的清澈刺得盛遠時鑽心的疼。


    卻還是和每一年她來的結果一樣。即便靜夜法師出麵,隨遠師傅依然避不見麵。


    南庭呆呆地站在禪房門前,不言不語。


    靜夜法師幾不可聞地歎氣,他勸說道:“種種取舍,皆是輪回,施主不必過於執著。”


    她怎麽能不執著,她隻是想見爸爸一麵,怎麽就不行?


    他要不是過於執著,何苦五年來都不肯見她?


    可對於這樣的結果,南庭也是有心理準備的,她垂眸站了很久,才把帶來的那本,自己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請法師交給……”就說不下去了,像是每次出口那聲“隨遠”,叫的不是自己的親人,而是陌生人。


    靜夜法師的目光在經書上停留了幾秒,伸手接過來,朝他們行禮後轉身走了。


    盛遠時注視著強忍著眼淚的南庭,想了想,追了出去,南庭沒有留意他離開了多久,直到他回來拉她走,她才反應過來,“去哪?”


    盛遠時沒有回答,隻是更緊地握住她的手。


    南庭跟著他走,心裏隱隱地期待著什麽。


    藏經樓裏,一位身穿僧袍的師傅跪在蒲團上,正在默默地誦經。


    盡管隻是一個背影,那人還剃了頭發,南庭還是一眼認出來,那是……她想上前,撲進他懷裏,喊一聲“爸爸”,卻像是挪不動步一樣,不敢上前,最後,她停在了距離那個背影不遠的地方,慢慢地跪了下去,額頭輕輕地抵在地上,恭敬,虔誠。


    那一幕,盛遠時沒有勇氣多看一眼,他轉過身去,微微仰頭。


    沉默了須臾,盛遠時才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南庭 bai xi纖細,姿態脆弱的後頸上,然後伸手附在上麵,南庭忍了許久的眼淚“啪嗒”一聲落下來。


    那一天的最後,靜夜法師走到隨遠師傅身旁,和他說了什麽,許久過後,隨遠終於轉過身來,他看著跪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努力微笑的南庭,和她身旁俊朗不凡的男子,視線漸漸模糊。


    那本南庭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裏夾著一封信,是南庭寫給司徒勝己的,她說:爸爸,隨遠師傅:


    我知道你在努力放下一些塵緣,讓那些過去隨風飄遠,想要斷除貪嗔癡我執,以大慈大悲之心度人向善,蠻蠻沒有想打擾你修佛,蠻蠻每次來看你,隻是想讓你知道,蠻蠻正在長大,一點一點地憑自己的努力生活。


    七哥你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的,那位特別厲害的機長,我沒有騙你,也沒有自欺欺人,他真的很喜歡蠻蠻,這五年,他一直在找我,等我,現在,我們戀愛了,我帶他來見你。爸爸,你放心修佛吧,除了小姨,以後還有七哥照顧我。


    我是個特別幸運的人,成年前有爸爸照拂,成年後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並知道,他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著我。


    爸爸,蠻蠻沒有怪你,媽媽也不會怪你。雖然我們一家三口分居三處,但我們是骨血相連的一家人的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哪怕百年之後,蠻蠻依然是你們最愛,也是最愛你們的女兒。


    爸爸,蠻蠻會好好生活,請你也一樣。


    第55章 在彩虹的雲間滴雨15


    當天盛遠時和南庭就要返回g市, 航班機長是benson, 副駕駛是叢林, 兩人都是盛遠時的徒弟,對南庭有種愛屋及屋的親切感,尤其是benson和南庭又是老朋友, 見到南庭就有點收不住, 熱情到盛遠時都要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提醒:“你好像該去接收飛機了,要不我替你飛?”


    benson差點就脫口而出“good good(好啊)”,抬頭見盛遠時注視自己的目光似乎不是很友善, 趕緊說:“need not(不用)。”


    叢林臨走前還悄聲對南庭說:“一會來駕駛艙玩。”


    南庭笑而不語。


    盛遠時偏頭看向外麵,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也沒看見。


    等到兩個徒弟去做飛行準備了,南庭見他不說話, 問:“怎麽啦?”


    盛遠時竟然答:“吃醋。”


    南庭笑望著他, “這是在增加我的自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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