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橋攏了攏披肩,“你還以為你老婆做生意就得賠本呢。”


    盛敘良攬著妻子的肩膀,笑道:“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了,夫人莫氣。”


    齊子橋忍笑,“請首長定奪試飛員吧。”


    盛敘良往沙發上一靠,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哎呀,夫人突然給我這麽大的決策權,我有點舉旗不定啊。”


    齊子橋推了他一下,玩笑道:“家裏難得遇到件讓你作主的大事,你可別掉鏈子。”


    盛敘良握著妻子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片刻,“那臭小子是什麽意思?”


    齊子橋把手搭在丈夫的腿上,“我沒和他說。”


    盛敘良想了想,“那我說吧。”顯然他心中的不二人選是盛遠時。


    齊子橋對此雖然也是有心理準備的,可話從丈夫嘴裏說出來,她又猶豫了,“你真的要把兒子推上去?”


    盛敘良看著她,“難道你對航煤的生產技術沒信心?”


    “我當然有,可是,”齊子橋的考慮是,“這畢竟是一項新的生產技術,試飛成功才能夠投入使用,在此之前,誰都不敢保證沒有萬一。”


    盛敘良當然明白齊子橋的心情,他拍拍妻子的手,“總要有人去完成試飛任務,否則這項技術永遠都無法投入使用。”


    可齊子橋是女人,還是母親,讓她親手把兒子推上前線,她怎麽受得了,“盛敘良,他是你兒子,你的親生兒子!”


    盛敘良注視著妻子迅速紅了的眼圈,左右為難。


    等齊子橋回房了,他還坐在客廳裏,思考試飛一事。


    話題的男主角盛遠時卻全然不知父母因為是否由他試飛新型航油一事發生了爭執,由於大林以慶祝南庭回歸為由,組織當晚不值班的管製聚餐,孤家寡人的他和喬敬則,以及齊妙一起解決晚飯。


    關於南庭在飛機上出現的壓耳現象,盛遠時問:“故障找到了嗎?”


    喬敬則一臉“小看誰”的表情,“這點問題都搞不定,對得起那聲喬工程師嗎?”


    盛遠時確認:“右發壓縮機問題?”


    “雖然是很小的問題,但是,飛行無小事。”喬敬則抬眼看他,“南庭小妹妹竟然有那麽明顯的感覺,我都以為她有特異功能。”


    她如此敏銳地覺察出了飛機的故障,確實讓人不可思異了。盛遠時眉心微聚。


    齊妙不解,“你們能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


    喬敬則於是把飛機上南庭經曆的壓耳事件和她講了一遍,齊妙的腦回路特別不一樣,她沒奇怪為什麽隻有南庭感覺到了,而是好奇:“我一直不明白,怎麽保證飛機客艙空氣的壓力和新鮮?”


    “你這個問題很專業,我喜歡。”喬敬則頓時來了興致,他飯也不吃了,耐心地和妙姐講解:“飛機是通過空調組件向客艙內供氣的,這個組件rack1和rack2相當於水池裏的一段供水管……”


    盛遠時看似也在聽,大腦卻在想著南庭,直到南庭發微信告訴他,“我們快結束了。”他說:“給我發個定位。”然後就準備去接人了。


    齊妙見他要走,隨口問:“南庭小妹妹今天回來嗎?睡不著……”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盛遠時說:“不回。”


    “不回她去哪啊?”齊妙被他盯了一眼,“好吧,我繼續帶睡不著。”


    第58章 滿身風雨我從何處來03


    等盛遠時走了, 喬敬則就沒先前那麽老實規矩了,他挪坐到齊妙旁邊, 拍了她一下,“是不是傻?都這種時候了, 老七還能讓南庭小妹妹獨善其身?不趕緊把人吃了, 他能安心嗎?再說了, 他當三十年和尚了,你想讓他熬成唐僧啊?”


    這話男人之間說沒毛病, 女人聽著可就有點不堪入耳了。齊妙有點生氣地瞥他一眼,“你才修飛機修傻了, 越來越有第一代身份證的氣質呢, 獨善其身是這麽用的嗎?”


    第一代身份證的氣質……是什麽鬼?一向對自己的帥氣指數有信心的喬敬則難得地噎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我長這樣, 得去整整容了?”


    齊妙漫不經心地說:“你的氣質和你的臉沒關係。”


    喬敬則非要弄個明白, “那和什麽有關係?”


    齊妙笑答:“猥瑣的心。”


    喬敬則一口水噴出來, 齊妙哪想到他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避無可避地中招了, 然後,兩個人又打起來了。不能對女人動手,尤其不能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動手的喬敬則當然是落敗了,他歎著氣感慨,“從前你罵我,隨著你對我的了解, 又開始動手打我。”


    齊妙以為他要說自己命苦,那是他一慣的伎倆,結果他一歪頭,把腦袋靠在了她肩膀上,“打是親,罵是愛,看在你那麽愛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齊妙就怕他過於靠近自己,她沒好氣地推開他,“離我遠點。”說著自己挪坐到盛遠時先前坐的位置上。


    對於她這樣的反應,喬敬則見慣不怪,邊繼續吃飯邊問她:“你那位難駕馭老板沒為難你吧?”


    這個話題換的讓齊妙放鬆了很多,她略顯不解地說:“為難倒沒有,雖然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禁欲相,但好像比從前有耐心了點,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醞釀一場大風暴。”


    喬敬則看問題的角度倒和別人不一樣,在他看來,“她對老七沒麵上表現的那麽不滿。”


    齊妙不以為然,“那隻能說明她公私分明吧?”


    喬敬則一副大家長的口吻,“不管是因為什麽,既然你認可那位師太的能力,就好好跟她學。”


    “我不一直走在學習的路上嘛。”齊妙低頭吃了幾口飯,忽然歎了口氣,“人家才三十五,已經是知名律師了,我這眼看著三十周歲了,還隻是個助理,真是越幹越沒勁頭了,喬敬則你說,我在法律方麵是不是真的沒天賦,或許真的該考慮放棄?不用安慰我,說實話。”


    她是那種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女人,哪怕曾被南嘉予指使的腳不沾地,罵得狗血淋頭,也隻是在背後邊罵回去,邊卯足了勁地幹,從不服輸,這樣灰心泄氣,還是頭一回。


    “什麽叫天賦啊,我生來就會修飛機嗎?喬台長以前還認為,我就該老老實實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混著玩玩呢,但現在,公司的人見到我,不得規規矩矩地喊一聲‘喬高工’嗎?”喬敬則把筷子放下,抬眼注視她:“我從航天大學畢業,進入海航之初,也是在外場做航線維修做了將近三年,夏天機坪地麵溫度六十多度,我身上的衣服都沒幹過,天天‘濕身’朝機長同誌們敬禮敬禮敬禮。飛機那麽個龐然大物,從結構分是由五個主要部分組成:機翼、機身、尾翼、起落裝置,動力裝置,還有各種儀表,通訊設備咱都不說了,零部件有多少你知道嗎?小部件不提,光大部件就有五萬多,圖解零件目錄,看到眼瞎。”


    回想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喬敬則喝一口水,滔滔不絕道:“那麽複雜的東西,能不出故障嗎?但有故障不代表不安全,所以才有合法保留故障一說。像是之前盛老七在外航飛,到g市經停,飛機就出現過發動機點火故障。”


    當時身為放行機務,喬敬則參考最低設備清單保留故障的同時,需要和盛機長溝通:“機長你好,本架飛機左發點火係統a故障,由於過站時間不足,我們對故障采取了保留處理。請機組在啟動發動機時,不要按照正常程序采用自動方式啟動發動機,而要按照操作程序的要求,采用人工模式啟動發動機,以確保啟動成功。”


    盛遠時知道一台發動機有兩套點火係統,而通常啟動發動機隻有一套點火係統工作,也清楚過站時間較短,要排除點火係統故障有難度,他綜合思考過後,毫不猶豫地接收了飛機。


    “這是信任我,也有自信的機長,遇到不信任的,他就拒絕接收飛機,你能打他一頓嗎?”喬敬則興致勃勃地繼續,“直到我遇到了我的老師倪湛,成為他的徒弟,才不用在機坪上‘烙餅’,可我今天有機會和其他幾位高級工程師一起,輪流在運行中心‘坐台’,為飛機提供技術支持,也是被老師千錘百罵出來的。還有盛老七,你看他現在牛逼了,抬抬眼,徒弟都嚇得冒汗,當年不也被機長罵到四不相嗎?你一個半路改學法律的人,進步算快了。”說著,他拍拍齊妙的肩膀,鼓勵道:“沒天賦怎麽了,後天的足夠努力也是天生不凡的一種體現,隻要你喜歡,就幹。”


    齊妙聽笑了,“你這說話的口吻不像二十七,像七十二啊。”


    “七十二話都未必說得利索了,哪有小爺這魄力。”喬敬則白她一眼,“小爺馬上就二十八了,眼看著奔而立之年去的。”隨後又話裏有話地補充了一句,“再說人成不成熟也不完全看年齡。”


    齊妙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她看了看麵前這個滿臉陽光的小夥子,盡量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你確實老大不小,該交個女朋友了,別沒事老和我混,有空也去約約會。”


    這話是喬敬則最不愛聽的,他抬頭,看向齊妙的眼神裏充滿了內容,“我都和你混到今天了,你才發現耽誤我了啊?”又怕把話說得太重,齊妙接受不了,他緩和了下語氣,以慣常耍橫的語氣說:“一會自己回家吧,不送你了,看你來氣。”


    齊妙臉色一沉,“跟誰稀罕你送似的。”


    可等結完賬走出飯店,喬敬則見她真的要去路邊攔出租車,又舍不得了,拽著她的手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走,“打車錢付我,反正我順路。”


    每次喬敬則和她發生肢體接觸,齊妙就緊張焦慮,嚴重的情況下還會冒冷汗,心慌,這一次也一樣,她本來就因為工作的事情心情不好,現在又被他拽著走,頓時竄起股無名火,有些暴躁地當即喝道:“你給我鬆手!”


    喬敬則以為她和以往一樣,又在抗拒自己,也上來點脾氣,索性把她打橫抱起來了,較勁似地說:“我就看看你能把我怎麽著。”


    原本公主抱是表達愛意的一種擁抱方式,而喬敬則願意這樣抱齊妙,也是因為對她的愛,但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卻讓有恐男症的齊妙接受不了,她幾乎是瞬間就有了反應,臉紅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沒準是因為生氣呢,她感覺到心慌的同時,身體更有些微微的顫抖,齊妙下意識揮手推拒,這是以往她最擅長的對付喬敬則的方式,結果慌亂之下手就沒了準頭,一不小心就打到了喬敬則臉上。“啪”地一聲,有點響。


    喬敬則不是第一次被她打,卻是頭一回被結結實實地打在臉上,他有點反應不過來,怔在當場。


    齊妙也是碰到他臉的瞬間就後悔了,而她確實不是故意的,隻是不小心而已,但結果看來就是:她揚手給了喬敬則一巴掌,因為他抱她。就因為他抱她了!


    那雙向來溫柔帶笑的眼,頓時變得深不見底,喬敬則放下她的同時,沉聲問她:“死活看不上我是吧?誰都行,就我不行是嗎?”


    當然不是他說的那樣。哪怕是有恐男症,齊妙內心都不抗拒和他在一起,否則兩個人也不至於糾纏了這麽多年。然而,齊妙卻違心地說:“對,誰都行,就你不行。”


    有所誤會的喬敬則盯著她:“就因為我比你小?”


    齊妙與他對視,嘴硬地答:“因為我從小看著你長大!”


    “狗屁!”喬敬則忍不住爆粗口,“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你不過也就上個大班!還看著我長大!”他氣得在原地轉了個圈,“比我早那麽二十幾個月出生,了不起了你!”說完自己跳上車,臨走前降下車窗,負氣地說:“老子也不玩了。”


    等他揚塵而去,齊妙垂眸平靜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症狀都消失,才打車回家。睡不著和她很熟了,在見不到南庭的情況下,小家夥完全拿她當主人,見她回來,圍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地撒著嬌。


    齊妙踢掉高跟鞋,把包隨手一扔,仰躺在沙發上。


    睡不著討好似地舔她隨意垂下來的手。


    齊妙有點癢,伸手揮了揮,“一邊玩去。”


    睡不著向來懂事體貼,感應到她心情不好,往沙發邊一趴,安安靜靜,一副美男子的樣子。半晌,齊妙側身看它,“你覺得沒原則怎麽樣?”


    睡不著歪著腦袋,瞪著小眼睛看著她。


    “說了你也不懂。”齊妙又轉過去,自言自語地說:“你和我一樣,都是沒談過戀愛的人。”邊說腦袋邊往抱枕裏紮,嘴裏還嚷嚷著:“看南庭小妹妹和老七在一起那麽開心,我真是不太明白啊啊啊啊!”


    睡不著從沒見南庭情緒起伏這麽大過,齊妙突然發作,它反而被嚇了一跳,受驚似地快速起來,跑到距離沙發最遠的陽台裏,躲在角落裏想念它的主人。可憐!


    盛遠時走的時候齊妙和喬敬則的雙邊關係還很融洽,他怎麽可能想到兩個人最終是不歡而散的,他根據南庭的定位過去時,時間剛剛好。大林遠遠地見盛遠時走過來,逗南庭說:“我說讓你帶家屬,你說盛總忙,這不也來接你了嗎。”


    別看南庭在盛遠時麵前那麽大膽,麵對外人,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聞言替自己辯解說:“他應該也是剛忙完的。”


    大林於是對走近的盛遠時說:“下回我們團建前提前和盛總預約,盛總可不能拒絕啊。加深了解,盛總才放心如花和我們一起工作嘛。”


    “現在也放心。”盛遠時看向南庭的幾位同事,“改天我請兄弟們喝酒。”言語間,胳膊自然而然地攬上南庭的腰。


    管製師兄們聞言都很高興,說如花好福氣。


    盛遠時又親和力十足地問:“我往西山區去,能順路捎上誰嗎?”


    大家都很識趣,差不多是異口同聲地:“不打擾如花和盛總約會啦。”


    盛遠時對這群幾乎是和南庭朝夕相處的爺們們,有了好感。


    彼此笑著告別。


    回去的路上,南庭神色愉悅地說:“我還是第一次參加團建呢。”


    盛遠時略顯意外,“塔台管製室都不組織的嗎?”


    “組織啊。”南庭側身和他聊天,“可就我一個女孩子,吃什麽,去哪吃,大家都要考慮我,吃完大林師兄肯定還不讓我自己走,送來送去的多麻煩,我就拒絕了。”


    原來是這樣。她一個人的時候,無論何時何地,都在考慮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盛遠時騰出一隻手撫了下她的小腦袋,承諾:“以後想玩就盡情地去玩,多晚都有七哥。”


    南庭喜歡這種被寵的感覺,她笑眯眯地,“那你有事要忙怎麽辦?”


    盛遠時看她一眼,“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他像是隨口說的,可南庭聽著,心裏甜得不行。她湊過去,在盛遠時肩膀上蹭了蹭,乖巧的模樣像個需要主人愛撫的小貓。


    盛遠時也喜歡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他笑問:“喝酒了?”


    “一點點紅酒而已,我本來還想不告訴你呢。”南庭偏頭看他,“能聞到啊?”


    趁紅燈停車的空檔,盛遠時俯身過來吻住她,然後似笑非笑地說:“一點點。”


    南庭臉紅地坐好,目光投向窗外,用看風景的方式掩飾害羞。


    盛遠時邊開車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閑聊,“你們還挺會選地方的,北街這邊好吃的店不少。”


    “北街?”南庭雖然在g市生活了幾年,但平時不常出去,對這座城市還有些陌生,她說:“我不記路的,不知道是哪裏。”


    都不知道是哪兒,之前還嘴硬說不用他接,要不是他堅持,她還不肯乖乖發定位。盛遠時眉心微聚,“所以別人帶你去哪兒你就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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