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希望。


    沒有比絕望的眼眸中展露出一星半點的希望時,更感人的情緒了。


    可是言緋要的是實質性的東西,她不喜歡做虧本買賣。


    指尖在椅子的扶手上一點一點的,斂眉稍微思索。再次抬眼,麵上緩緩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眉目彎彎,“勉強可以,不過你覺得,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回去,能改變什麽嗎?”


    其實這本來就不成問題,因為他們不會有人再記得在不歸中發生的事情,在這裏出現的人,這裏的一言一語都不可能讓她帶走。


    言緋隻是覺得,讓這個人再稍微苦惱一下也還不錯,很有趣不是嗎?


    麵上掛上笑意,言緋不管她聞言之後的反應,不知道從哪裏就拿出了一張契約。纖細的手指襯著那帶著古樸氣息的紙張,隻顯得莊重。言緋撐起身子把紙張推到她麵前,“你要你的生活,就簽字吧。”


    她探索般的抬眼掃過言緋,然後緩緩坐起身子。有些僵硬地湊到紙張麵前,一手有些不自在地拿起麵前的蘸著紅朱砂的筆,姿勢卻就像拿著一把尖刀一樣帶著滿滿的違和感。


    言緋看見了,剛才一直隱藏在寬大袖口下的手腕,這時候稍微露出一截。是許久沒有見過太陽的蒼白,還是死後的死氣,已經分不清楚。


    隻是這樣白/皙得過分的皮膚,就把手腕上那青紫的像是鐐銬的傷痕襯托得極其明顯。


    她一把抓起筆,努力地回憶起這時該有的姿勢,卻還是十分生硬和不自然。


    提筆,不落。


    等到紅色的朱砂沿著筆尖就要匯集成一滴血似的紅印,她才盯著契約書緩緩開口,“其實,那個女的,可以不跟她做朋友的,對不對?”


    言緋眉頭微微一挑,眼神一轉。這時候麵上才掛上真切的極其淺淺的笑意,斂眉輕笑,“所以你冒險窺探我,就是為了問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捏著朱砂筆的手微微收緊,指甲上帶著泥濘的汙跡,顯得狼狽不堪。


    她沒有說話,陰森地沉默著。


    言緋難得有點心情,笑意清淺,也不避諱地徑直承認,“對,如果她不是那個性格的話,做出不好的事情也有可能。”


    她們說的就是上官夢和於初白。


    “她並沒有對此做出要求。”言緋語氣淡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愉悅。


    她抬眼,這一次徑直地看進了言緋的黑眸中,難得的有神,一字一頓緩慢又清晰,“我要、要回我的生活。”


    言緋淡淡挑眉,在她的目光下稍微彎起了眉眼。


    兩個暗含/著笑意的文字在空中緩緩蕩開。


    “成交。”


    朱砂落白紙,紅得像是能從紙麵上散發出腥氣。


    她擰著筆杆,一點都沒有了許久以前的從容和自信。字體也是歪歪曲曲的,像是用尖利陰森的長指甲在布滿青苔的牆壁上死死劃下的幾道裂痕。


    在最後一筆落下的那一刻,契約書瞬間出現在言緋手上。


    對麵座位上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了絲毫鬼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那個人一樣,紅朱砂筆也工工整整地放回了本來的位置上去。


    言緋漫不經心地稍微歪過腦袋,輕笑一聲,“速度......有點有趣。”


    勉強可以辨認出前麵兩個字,最後一個字已經完全不成形了,糊成了一團血跡。


    林一曦。


    作者有話要說:  新故事,新人物,新世界,新開始~


    ......封麵真的不好看嗎?那我要換一個嗎?這個搞了好久...( _ _)ノ|壁


    看文愉快_(:3」∠)_


    第19章 恍惚間


    林一曦。


    一個充滿希望的名字,一個本該充滿希望的人。


    這個名字是她的姐姐取的,寓意著朝陽和希望。


    是的,她有一個姐姐,林一若。在她失去一切和自己之前,她有一個漂亮聰明的姐姐,還有一個雖然智力發展遲緩但卻乖巧可愛的弟弟。


    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生活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充滿著希望,灑滿了陽光。


    一曦從來都不知道什麽父母,有記憶以來就是姐姐和弟弟,他們三個活得很好。盡管不是什麽大富大貴有地位的人家,即使隻是幾個小孩子,但是很幸運的。


    仿佛他們生來就該是這樣幸運的,他們三個,無一例外,都是能力者。


    所以,在一群普通人中,他們有驕傲和自立的資本,沒有人敢朝他們身上扔石頭了。


    直到有一天,姐姐遇到了一個人,他們相愛了。


    一曦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姐姐值得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可是偏偏別人覺得,是她的姐姐高攀了,用了不入流的手段。


    因為姐姐的能力,與意識有關,可以......篡改意識。


    他們說,這不是愛情,也是女巫的詛咒,是不受祝福的,一若會受到報應。


    他們都是嫉妒,一曦從來不把這些當一回事。


    她了解一若,她不會。


    而在其他人的眼裏,就是他們姐弟三人攀上了萬俟家,飛上枝頭變鳳凰。


    萬俟家。


    血統高貴,已經流傳了千年的正統貴族,可卻又不僅是血統。在這個能力者稱王的時代,萬俟家人才輩出,實力正盛,絕對是當今世界上數一數二的大家族。誰都想要跟他們攀上一星半點的關係,可是他們三個,眨眼間,就從萬俟家的被雇傭者,搖身一變,成了半路出家的所謂“貴族”之一。


    不能不叫人生恨。


    很多人瞧不上他們姐弟三個,背地裏,甚至明麵上都說了不少壞話。就連萬俟家本家的大多數人,都是赤/裸裸地鄙夷他們。


    可是一若把他們姐弟兩個帶得很好,一曦從小就被養出來的尊嚴和驕傲,讓她一拽起來氣勢一點都不輸人,還多了一點在社會上打滾過的嫻熟和老道。


    麵對其他人明裏暗裏的刁難,不掉麵,不輸陣。


    多的是人說她囂張罵她不要臉,可是一曦從來不退半步。


    而這樣互相看不順眼的日子終於走到了盡頭,萬俟家的繼承人死了。


    就是萬俟家的大少爺,一若的丈夫,一曦的姐夫。


    毫無來由的突然死亡......一時之間,人人自危。讓所有人把懷疑和憎恨的目光放在了一若的身上。先不說大家是不是喜歡她,就從事實上來說,隻有她有機會也有能力做這種事情。


    作為萬俟家培養長大的繼承人,能力從來不輸於任何人之下,被人暗殺絕對不可能毫無還手之力,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隻有林一若,幹擾意識的能力。剛好有一個可以讓人放鬆警惕的身份,在眾多人中,她的嫌疑最大。


    有時候,對於有些人來說,有嫌疑,就是定罪。


    萬俟少爺的母親,本來就不滿意一若,那時候要不是自己兒子跟自己強著,她就是死也不可能讓他娶這個女人進門。現在,自己心愛的兒子死了,這個女人憑什麽還若無其事地活著!


    然後,一若死了,以死自證清白。


    她失去了她的愛情,可是她還有妹妹和弟弟,她知道如果她不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們兩個的生命一定得不到保障。她不奢望什麽,隻希望他們能平安離開萬俟家,這是她最好的期望。


    可是,怎麽可能?


    有些時候,沒有能力地位的人就是被拿來泄憤的。


    當全部的不不幸和災難被歸結到他們身上,他們一定要死。


    這時候的一曦,並不知道危險的降臨。


    她恨萬俟家的人。


    在姐夫死了之後,這家人又聯手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可是她怎麽樣也沒想到,她會被抓起來。


    沒有死,卻生不如死。沒有自由,沒有陽光,沒有溫暖。


    她被囚禁了,失去了一切的消息,她不知道她的弟弟怎麽樣了,死了還是怎麽樣。


    慢慢的,她一點一點地被消磨掉了所有的尊嚴,失去了驕傲,失去了自己。


    她就這樣成了一個毫無價值的人。


    萬俟睿。


    都是因為他!


    當一曦還在萬俟家的時候,雖然明麵上沒有表現出來,其實她是有些怕他的。


    他跟他的哥哥完全不同,不僅長相俊美,也極其紳士和優雅。不誇張地說,他就是萬俟家最受歡迎的男子,那些女人像狂蜂浪蝶一樣的追著他跑。


    但是在一曦看來,萬俟睿心思深重,把一切都隱藏在笑臉之下。一旦你放鬆了警惕,就從團團的煙霧後麵亮出陰狠的利齒,把你活生生咬死。


    而一曦,寧願去死,也不願意被他關起來。


    後來,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好像是終於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他哥哥的死與自己的姐姐毫無關係。


    一曦什麽都不知道,就渾渾噩噩地都放出來,沒有人願意多看她一眼。


    聽說萬俟睿要結婚了,是門當戶對的常家小姐......


    好像......好像......她什麽都不知道。


    死亡是她最後的歸宿。


    她的一生,都不是她自己的。


    不,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所以她尤其懷念當初的感覺,用什麽去換都可以。


    一若沒有錯,她要愛情,這也帶給她和一凱更好的資源和地位。


    可是一曦又做錯了什麽?


    她想要回她自己的生活,不是被囚禁在一個陰暗的房間,不是瘋瘋癲癲,不是一個人。


    這從來都不應該成為一件貪心的事情。


    可是一切圈圈繞繞,毫無頭緒。一團濃重的煙霧背後,什麽都看不清楚,卻在下一秒,寒光乍現。陰沉的黑色擋住了光線,驟然心髒像是被一雙有力的大手狠狠擰住一般,拉扯得生疼,像是要直接在胸膛中炸開一樣。


    一曦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氣,猛地從椅子上直起身來。一曦臉色不是很好,一手捂著心髒,那裏是密密麻麻的疼。


    緩緩平複下來,看見梳妝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恍若隔世。


    前幾天,她還有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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