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修放下刀,把切成小塊的牛排遞給梅衫衫,看也不看向宓,慢條斯理道,“人在美國,連在國內都不怎麽出名的畫家都知道,消息也夠靈通的啊。”


    向瀾表情滯住,看向向宓。周藝也皺起了眉頭。


    “我……”向宓十指攪成了一團,麵上似是難堪,又像是難以啟齒,囁囁半晌,一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我是在a城的一個藝術展上看到他的作品的!”


    “秋假的時候,我回過國,”她飛快地看了衛修一眼,又垂下眼眸,“在a城停留了兩天,本來是想去找你的,可是你沒住在衛家,也不在奶奶的別院。我不知道你搬到哪裏去了,好不容易聯係到你的管家周伯,他說你那個月行程都很滿,可能會不方便。”


    美國大學的秋假一般也就是四五天時間,來回飛都要花上一天,她直到返回美國,也沒能見到他。


    周藝夫婦既同情,又有些尷尬。


    侄女這番解釋,近乎是挑明了自己那點小心思。一場愛慕無疾而終,自然是引人同情的,然而愛慕對象的未婚妻也同在現場……這就很尷尬了。


    梅衫衫其實有點想笑。


    周伯真是……


    秋假大約是在十月初,那時候她和衛修的感情漸入佳境,衛修才剛得到薑雨芹的認可,周伯為了排除不穩定因素,連見麵的機會都沒給向宓,直接把她拍了回去。


    估計又怕她多心,甚至提都沒提起過這個人、這件事。


    向宓這番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梅衫衫不信。


    “原來是這樣啊。”她忍不住笑了,“都已經過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向宓的臉色變了變,手指攪得更加緊了。


    這話怎麽聽,都是在大度地表示,趙樹元的事情已經過去,她不會計較。


    然而向宓卻清楚地知道,她還有另一層意思。她在告誡她,她的那點心思,該劃上終止符號,不要再惦記不屬於她的人了。


    “謝謝梅姐姐。”向宓擠出一抹笑,討喜的小臉上掛著勉強的笑,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惜。


    向瀾暗暗歎氣,讓傭人給向宓盛了碗湯,“行了,都是一家人,事情說開了就好了。吃飯吃飯!”


    之後飯桌上氣氛怪異,向宓草草吃了幾口,就借口回房了。周藝夫婦也很快退席。


    衛修不受影響,給梅衫衫切牛排、剔魚刺,不慌不忙地吃完了一頓飯。


    更不受影響的是湯梓昊,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吃起飯來簡直像餓死鬼投胎,梅衫衫都怕他噎著了,不住地讓他吃慢點,多喝湯。


    下午,兩人照例去醫院探望安娜。


    安娜清醒著,看起來狀態居然還不錯,眼眸中甚至有了一絲神采。


    梅衫衫心裏卻是一咯噔。她想到了“回光返照”。


    她坐在床邊,陪安娜說話,講她記憶中的父親,即便安娜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她輕柔的嗓音仿佛讓她感覺格外親切。每次梅衫衫來時,安娜都表現得很放鬆,情緒極少暴躁,這讓伯爵夫人欣慰不已。


    說了半天的話,在梅衫衫起身時,安娜的手指動了動,迷散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定定地看著,她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梅衫衫莫名地相信,這一瞬,祖母是認識她的。


    她眼眶酸澀。


    衛修拉住她的手,安慰地輕捏了捏。他正要開口,這時,床頭的體征監控儀器突然發出嗶嗶嗶的警報聲,下一秒,醫護人員匆匆衝了進來。


    這樣的搶救場景,在過去幾天時間,已經發生了好幾回。


    退出去後,梅衫衫倚在衛修肩頭,喃喃道,“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安娜最終沒能看到新的一年。


    半個小時後,急匆匆趕過來的伯爵夫人見到了母親最後一麵。當心電圖變成一條線時,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沒有任何貴婦形象可言,此刻的她,隻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


    梅衫衫眼眶通紅,衛修攬著她,不住地為她拭去淚珠。


    跟祖母相處的時間短暫,阿爾茨海默病到了這個階段,祖孫二人,其實沒有什麽交流可言。然而這個世界上,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終究是又少了一個。


    “你要陪著我,”她抱緊衛修,“你要一直陪著我。”


    衛修點頭,嗓音低沉而堅定,“我在,我哪兒也不去。”


    伯爵夫人傷心過度,幾乎無法支撐。梅衫衫和衛修幫著伯爵,處理安娜的身後事。


    待到回家時,天已經擦黑了。向宇在廳堂,瞥見梅衫衫紅通通的眼睛,猜到是那位老太太去世了。


    “節哀順變。”


    梅衫衫點點頭,對衛修道,“我先上去洗個臉。”


    衛修本想跟上去,又想起她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召來了管家,吩咐他快些準備飯菜。


    正在交待要哪幾個梅衫衫喜歡的菜,這時,隻見向宓慌慌張張地從走廊裏跑了出來。


    她住的客房就在一樓走廊最裏側。見她出來,衛修皺了皺眉。


    向宓似乎也沒有糾纏他的意思,隻彎著腰查看四處的角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哥!”她好像很著急,病急亂投醫般地拉住向宇,“你看見我的亞當了嗎?亞當不見了!”


    向宇迷茫地眨眼,“……哈?亞當?什麽亞當?”


    我還夏娃呢!


    “哎呀!”向宓跺腳,“就是——”


    “——啊!”


    正當此時,樓上傳來一聲尖叫。


    衛修臉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上樓梯。向宓咬著唇,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隻留下向宇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半晌,突然一拍額頭,“哎呀,我擦,那個冬眠的亞當!”


    剛才那聲尖叫,分明是梅姐姐的聲音!


    ……


    衛修的心砰砰直跳,隻嫌這宅子太大、通往房間的走廊太長,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到了門口。


    眼前所見的場景,讓他目呲欲裂。


    梅衫衫跌坐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揪著心口,像是已經嚇呆了。她纖細的腳腕,被一條通體銀白的蛇纏繞著。那蛇吐著血紅的信子,緩緩蠕動著,似乎是想要順著她的腿往上爬。


    衛修衝了過去,一把拎起那條蛇,往地上一摜,一腳大力地踩在它頭上。


    “衫衫!寶貝你沒事吧?它咬你了嗎?”


    他仔細檢查梅衫衫的腿,見沒有傷口,才略舒了一口氣。他抱起她,發現她整個人都是僵的,急了,“寶貝?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你不要嚇我……”


    梅衫衫猛地喘了一口氣。


    胸腔中,心髒跳得失去了控製,一下一下,仿佛有鼓在她耳中擂,回聲轟隆。心口的鈍痛,漸漸在加劇,那是一種會呼吸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那麽困難,那麽痛,痛得她的心神都恍惚了起來。


    她張了張口,可在她能說出話來之前,她的眼前一黑,世界陷入了黑暗。


    最後的知覺,是聽見衛修慌亂的喊聲——


    “……衫衫?衫衫!”


    作者有話要說:  修修:狂暴黑化中!33要是有事,我會讓全世界陪葬!


    33:我家小鴨中二病犯了啊


    晚點盡量加更,盡量……


    ☆、lxxxi


    -chapter 81-


    醫院,見證著人間的悲歡病苦, 從來都不是一個令人愉悅的地方。


    深冬的晚上, 即使暖氣開放, 溫度調得適宜,可身處其中的人, 總能感到一種透入骨頭的寒涼。


    “醫生說你急救措施得當,”向宇拍拍衛修的肩, 安慰道, “別太擔心了, 梅姐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衛修不說話,低垂著頭,石雕一般, 定定地看著地板上的一點, 又像是沒有焦距, 隻餘一片虛無。


    “——怎、怎麽回事?我姐呢?”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在走廊中隱有回聲。湯梓昊人還沒到身邊,就急吼吼地問了起來,“她怎麽樣?怎麽會突然暈倒?”


    體能極佳的他, 竟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見驚惶慌亂。


    他通過幾個周家的小輩,結識了一些英國當地的橄欖球專業球員, 今晚去參加俱樂部的跨年活動了。哪知道才離開了幾個小時,就接到周宅管家的電話,說他姐送醫院急救了?!


    得不到回答, 湯梓昊更急了,“小姐夫?小——”


    他猛地頓住。


    他看到小姐夫終於抬起了頭,在他的眼底,蘊著一片血紅,懾得人心驚肉跳。


    “她不會有事的。”衛修重又低下頭。緊攥著的拳頭,手心被吊墜硌得發疼,他卻像感覺不到一樣,攥得更緊了。


    等待的時間,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拖得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湯梓昊被向宇拉到一邊,簡單講述了一番來龍去脈。


    “——蛇?!”湯梓昊瞪著他,“向宓呢?”


    “亞當已經扁了,被三哥一腳……宓宓,呃,”向宇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混亂,“宓宓好像還在家裏?……哎小老弟,你幹嘛去?”


    湯梓昊盯著向宇拉住自己的手,少年略帶稚氣的臉龐上滿是陰霾,“不弄死她,還留著她跨年嗎?”


    “哎你……”


    向宇正要解釋,突然意識到什麽,臉色變了變,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


    “喂,斯圖亞特,宓宓呢?”他倒吸一口氣,“——被帶走了?被誰帶走了?”


    對方又說了幾句,他掛上電話時,麵上閃過各種複雜神色,最終一咬牙,走到衛修身前。


    “三哥……你、你把宓宓帶到哪裏去了?”


    沒有得到回答。


    向宇心裏更是七上八下。


    剛才事發突然,他追在向宓身後,也上了樓。瞥見地板上那條腦袋扁成一片的“亞當”,和正做急救的衛修,他立刻看向向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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