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遙窩在蕭翎的臂彎裏, 呼吸淺淺,渾身上下隻有小肚子在一起一伏, 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們說話似的。


    她這模樣實在是不好, 蕭翎也不再耽誤,一麵讓人請太醫, 一麵抱著阿遙回了住處。好在皇上出行宮裏也是帶來太醫的, 不消多時,人便被請過來了。


    大帳中蕭翎和皇上都在。早先, 皇上自打見到阿遙這樣子便沒有心思打獵了,隻揮了揮手, 讓眾人自己休息。至於他自己, 當然是跟著蕭翎一道兒過來了, 撂下一眾人,絲毫沒有在乎他們心裏怎麽想的。


    太醫給阿遙看了診,遂朝蕭翎和皇上道:“皇上, 王爺,嘉寧縣主不過是有些勞累了, 並非什麽大事,叫她好生睡一覺,之後再送一碗補湯便好了。”


    雖說阿遙現下還小, 遠不到該喝補湯的年歲,可太醫瞧著她精力不足,正該補上一補,免得日後落了什麽症狀。


    此時阿遙早已經睡熟了, 乖巧地有幾分可憐了,兩手抓著被子,一點兒也不見平日囂張的性子。蕭翎坐在阿遙邊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知她沒有什麽異樣,輕輕抬起了她的手,將被子從阿遙手裏抽走,而後替她撚了撚被角,方才起身。


    隻有皇上還不放心,上前一步追問道:“確定沒有大礙?”


    “皇上且放心,不會有什麽岔子的。”


    太醫言之鑿鑿,叫眾人也有收起了那顆擔憂的心思。既無事,皇上也沒有再讓太醫留著了,差人送他下去後,又抓住映雪責問道:“方才帶縣主出去的就是你們幾個?”


    被問話的映雪並幾個侍衛連忙跪在地上,映雪到底知道的最多,便沉聲回了一聲是。


    皇上見阿遙沒事了,這才坐了下來,也有了心思審這些不中用的人。瞧著他們一個個麵色惶恐,皇上冷嘲道:“你們一個個倒真是有能耐,將人照顧成這般模樣。”


    眾人隻連聲懇求道:“皇上恕罪。”


    不過,皇上今兒壓根不打算恕誰的罪,問道:“給朕說說,方才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的一個人,才一會兒就變成這樣了?”


    “回皇上的話,昨兒縣主與學堂裏的同窗們約好,要一道兒去打獵。那小山裏沒有大獵物,路也平坦,原沒什麽事,隻是半道上縣主與趙家小公子鬧開了。爭執間,忽然從後麵射來一支羽箭,直直地射向縣主麵門。縣主雖有意避開,可到底慢了一步被那羽箭傷到了手臂。”


    帳內寂靜無話,映雪知道上頭兩個人在等著她說,因而丁點兒也不敢隱瞞。


    一段話道完了,又說:“等奴婢將縣主抱起來的時候,就瞧見縣主不大對勁了。那射箭的姑娘自稱是杜侍郎家的三姑娘,說是為了追一隻兔子射偏了箭,言語之間頗為倨傲,似乎不大看得起我們縣主。至於她口裏的射偏一說,奴婢是不信的,當時場中那麽多的人,縣主既不是最前麵的,也不是最後麵的,怎麽就偏偏叫縣主中招了呢?”


    映雪不想偏頗,可是如今床上躺著的是她日日伺候的姑娘,叫她怎麽能不偏頗。才幾句間,就將那杜家姑娘黑了個徹底。


    這旁人還沒有聽懂,上頭坐著的兩個卻是明白了。


    杜侍郎,朝中除了刑部有一個杜侍郎還有哪裏有。那杜侍郎與範尚書原本是同僚,一先一後進了刑部,資曆手段都相差不多。隻是先前的刑部尚書年紀大了,一個月前上書乞骸歸鄉,將著尚書的位置空了下來。


    杜侍郎與範侍郎爭了許久,不相伯仲,最後範侍郎背靠成王府這座大山,略勝一籌,壓製住了杜侍郎,頂了尚書一職。


    這事,皇上心裏也清楚,不過他為了給蕭翎培植勢力,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原還想著若那杜侍郎是個好的,再往別處升一升也是好的,沒想到,今兒就給他惹出了捅出了這麽大的婁子,真是糊塗。


    想到此,皇上心裏對那杜侍郎也沒了好印象,道:“杜侍郎還真是教女有方啊,他敢明著怨阿遙,怨範尚書,焉知他會不會暗著怨恨朕!”


    映雪猛地低頭,見皇上就這麽給杜侍郎定了罪,隻覺得滿心痛快。


    俄頃,皇上又沉吟道:“你隻說了箭,那天雷又是怎麽一回事?”


    映雪麵色奇怪:“回皇上,那杜家姑娘遲遲不肯認錯,又有她邊上的貴女們一唱一和的替她開脫,縣主也不好降罪。後來不知怎麽一一回事,杜姑娘正要開口說話,天上忽地降了一道天雷。不等杜姑娘反應過來,又降了一道兒,卻是直接劈中了杜姑娘麵前的地上,劈出好大的一個坑。杜姑娘暈了,縣主也被驚住了,麵色不太好。奴婢斷不敢在那兒留著,急忙帶縣主回來,隻過不久又聽到了一聲雷,而後文家姑娘也暈了。”


    映雪說得繪聲繪色,叫皇上聽了也忍不住覺得怪異,又問:“那文家姑娘?”


    “文家姑娘瞧著和杜家姑娘關係極好,給杜家姑娘說了好幾句話。”映雪知曉王爺一貫與文家不親厚,且一個姑娘,一個表姑娘,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哪個在王爺心裏更重要。


    果不其然,映雪的話剛落,蕭翎臉色便又寒了幾分。


    文家,委實太過紮眼了。


    那邊的皇上卻已經將事情聽明白了七八分了,縱使沒親眼看,至少也比映雪知道的多。隻怕那天雷根本不是偶然,要不怎麽誰也不劈,隻劈杜家姑娘呢,後來不是還差點劈中了文家的那個嗎。


    皇上不似映雪,他是曉得阿遙有些神通的,蕭翎那損壞的身子骨她都能救回來,更莫說幾道小天雷了。至於阿遙精神不好,估計也是因為劈多了累著了。皇上胡思亂想,然而卻真地被他都猜中了。越想越激動,皇上隻恨當時沒能親自看一看。


    平生未見過天雷劈人,這樣震撼的場麵錯過了,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遺憾遺憾,實在是太遺憾了。


    待他想完了,重新回過神來的時候,才察覺大帳中已經許久沒有聲音了。映雪等人惶恐地跪著,大氣兒不敢喘。蕭翎也一言不發,不知在尋思著什麽。


    皇上咳嗽了兩聲,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這才對著映雪幾個道:“這前前後後,朕都知曉了。你們幾個雖沒有大錯,可終究是護主不力,自個兒下去領二十個板子吧。”


    “是。”眾人這才從地上起身,緩緩退下。


    人走了,阿遙也沒醒,皇上在這兒和蕭翎大眼瞪小眼地也每個意思,遂同蕭翎說了一聲,想要回去。


    蕭翎將人叫住,神情不善地問道:“父皇,你可別忘了事。”


    皇上擺擺手,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忘不掉的,真是護著比誰都緊。杜家這裏,朕自能處理好,隻是那文家姑娘瞧著也是個事兒精,你就這樣算了?”


    說到這兒,皇上不禁想起了之前還頗為中意這文家姑娘,覺得她出身相貌都不錯,又是蕭翎的表妹,與蕭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隻差沒有直接降旨賜婚了。


    現下想來,還好沒降旨。這麽個不知好壞的,留在蕭翎身邊他還不樂意呢。


    蕭翎聽皇上問此,道:“父皇放心,文家那頭,兒臣自不會偏袒。”


    皇上沒所謂地撇了一下嘴,掀開簾子走了。


    今年秋狩來的人本來就多,人多嘴雜的,壞事傳地也特別快。不多時,來的人便都知道了杜家姑娘遭了雷劈,暈了過去。至於另一個暈倒的文姑娘,眾人隻道她離杜姑娘離地近,是被牽連的,並未如何取笑,反而將過錯都推到杜家身上了。


    瞧瞧杜家姑娘,真是個不凡的,連站在她身邊都要遭殃呢。


    等杜家人意識到這流言偏離了方向之後,已經束手無力了,隻能背地裏罵一聲文家,罵他們下手下地這樣快,其餘的,半點法子也沒有。


    杜家大夫人張氏守在女兒身邊,聽下人傳了話,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煩悶。不曉得過了多久,床上的杜雲芝悠悠轉醒。


    恰此時,杜侍郎從外頭回來,見到杜雲芝醒了,幾步衝上去欲打她。張氏一個猛撲將丈夫攔住,嗬道:“你做什麽,雲芝才剛醒來,你非得叫她不好才甘心嗎?”


    “是這孽女見不得我好!”杜侍郎憤怒地收回了手,走到桌前灌了一盞冷茶。


    張氏瞧他不過,罵道:“這會子擺出這臉色給誰看。也不知是誰成日裏念著範家的齷齪,念著成王府和範家的勾結,叫雲芝也聽了進去,入了心。今兒這禍,倘若雲芝有三分錯,你就有十分錯!禍從口中,說得就是你。”


    杜侍郎狠狠地摔了杯子,目眥盡裂地瞪著張氏。


    張氏又不怵,仍舊罵道:“瞪什麽瞪,有本事在這兒瞪我們娘倆,你怎麽不去人家範尚書那裏瞪。莫不是作了人家的手下,便隻會拿老婆孩子撒氣了吧,多大的出息。”


    “不可理喻!”杜侍郎向來爭不過張氏,這次亦然。


    “嗬嗬。”


    杜侍郎氣地差點吐血。爭不過,也氣不過,他隻得再一次地離了這對母女。杜侍郎如今要做的事情太多,與其在這兒和張氏吵,還不如去成王那兒多賠一聲罪。


    見丈夫走了,張氏這才鬆開了女兒,連聲安慰著。


    杜雲芝這會兒還沒有徹底清醒,可之前兩道天雷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方才父親的臉色也實在是嚇人,杜雲芝也害怕了。


    縮在張氏懷裏,杜雲芝憂心道:“娘,我是不是闖禍了。”


    張氏憐惜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能攔著丈夫叫他不能懲罰女兒,可她攔不住成王,也攔不住皇上啊。唉,如今隻盼著丈夫能從中多斡旋斡旋,哪怕是丟了名聲,也比丟了命強啊。


    “別多想,有娘親在這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本來想多寫一點的,可是脖子受不住,實在想下去跑兩圈。


    另外,明天就要阿遙變身,賦予她隨時切換的功能。畢竟,這麽長時間了,總得給男主一點福利吧,這樣棒不棒?


    ☆、變大


    杜侍郎出了自家的大帳, 便帶著人往成王的住處去了。


    他如今心裏也是亂糟糟的。方才眾人去山中打獵的時候,他自然也跟過去了。隻是還沒有在那兒待多久, 便聽到了三聲天雷, 聲聲震耳,隔了兩座山都能聽得出動靜有多大。


    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 杜侍郎沒有多想, 就回了住處,結果回來後卻發現小女兒被人抬著進來了, 整個人昏迷著,不省人事。再一細問, 杜侍郎嚇地腿一軟, 惶恐不已。


    驚怒之下, 這才返回了大帳,正好發現女兒醒了,欲給女兒一個教訓。若不是氣恨了, 杜侍郎也不會這樣對女兒的,他們夫妻對小女兒都是怎麽寵著怎麽來, 要不怎麽寵出了這麽個糊塗的性子。


    如今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杜侍郎來時,是想著給成王道歉的。可惜事與願違,他到了那地兒, 沒有見到成王,反倒被一個公公給攔下來了。


    那小公公聽了他自報家門,也沒有要進去通傳的意思,隻笑眯眯地道:“原來是杜侍郎啊, 不巧了,我們王爺剛剛吩咐了,今兒不見客,杜侍郎還是回去吧。”


    “卻不知,王爺如今在做什麽?”


    小公公道:“自然是在照看縣主的,否則還能做什麽。”


    那小公公說得理所當然,杜侍郎的心卻跌倒了穀底。他從沒有想到,嘉寧縣主在成王這兒竟然這般受寵。自家小女兒得罪了縣主,那豈不是……杜侍郎不敢深想。


    “公公是否知道,嘉寧縣主可有什麽大礙?”


    “縣主從山上回來的時候就暈倒了,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杜侍郎,您自己瞧瞧這是有礙還是無礙?”


    杜侍郎被問得啞口無言,他自知今兒無論如何都見不到成王,隻是還是有些不甘心,再次道:“說來,縣主這般境況還是杜某教女無方的禍。勞煩公公替杜某帶一句話,杜某今日過來,本是為了給王爺和縣主賠禮道歉的,可惜如今王爺不見客,杜某也隻能下次再過來了,望王爺見諒。”


    小公公笑眯眯道:“杜侍郎客氣了。”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言語之間的疏離卻叫人瞧得明明白白。


    杜侍郎道了一聲謝,最後還是無功而返了。沒有見到成王,杜侍郎心裏還是不安的很,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會發生。


    果然,下一刻便應了他的猜想。


    杜侍郎還未走多遠,就看到前麵幾個公公朝他這邊走來了。打頭的那個,正是德公公。


    皇上身邊的德公公,但凡上朝的官員都不會錯認。都說伴君如伴虎,可這位德公公,卻已經在皇上身邊服侍了好幾十年了,不僅位高權重,還進退得當,深得皇上信任。


    德公公是什麽地位,眾人心裏門清,若不是有什麽大事,這位公公是不會輕易出來的。杜侍郎本就心焦,見到德公公往這邊過來的時候更心焦了。為官二十幾載,沒有一天像今天這般,時刻都繃著弦。


    方才不過是成王府裏頭的小公公,杜侍郎都不敢拿大,如今換做德公公,便更沒有自持身份的理了。杜侍郎幾步迎上去,朗聲笑問:“德公公往哪兒去?”


    “正想著去找您,可巧您就過來了。”


    “皇上那兒?”


    德公公直接道:“皇上請您過去說話呢。”


    德公公越是風輕雲淡,杜侍郎心中越沒底。他還想著試探試探:“可是為了嘉寧縣主的事兒。也是我那女兒太過胡鬧了,怎麽就同嘉寧縣主鬧了開來呢。原本我還想著要押她過來給嘉寧縣主賠罪的,隻是她精神不太好,是以我才親自過來了。”


    德公公曉得杜侍郎在試探呢,他什麽人沒見過。若是平時,他自然想法子也應付過去,隻是如今皇上還在等著,德公公也不藏著,直截了當道:“杜侍郎想差了,這回可不是小女兒之間的事。”


    杜侍郎還想裝傻,問道:“那是何事,公公不妨說得明白些。”


    德公公往天上一指:“這上麵的事,從來都不是小事,何況今兒來得人多,瞞不住了。杜侍郎心裏也有個準備吧,莫等到見了皇上的時候失了分寸。”


    杜侍郎心裏瞬間涼了,如同澆了一盆冰冷冰冷的冷水,澆得他心生絕望。


    天災之時,就連皇上也要發罪己詔。這回不是天災,卻也差不離了,他的小女兒,真的保不住了。


    杜侍郎心中雜亂一片,輕一腳重一腳地跟在德公公後頭,不多時便到了皇上的營帳外頭。


    德公公掀開簾子,朝杜侍郎道:“大人,奴才便不進去了。”


    杜侍郎勉強笑了笑,終於恢複了神智,整理了一翻儀容,步履沉重地走了進去。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西山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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