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被人打了?這杏花村還有敢打她的人,不要命了,她可是秀才老爺的親娘!


    張嬸子氣勢洶洶地爬起來,待看清對麵的人有多少,那股子波濤洶湧的氣又泄了許多。她張了張嘴,也不敢再罵什麽,隻道:“你們,你們怎麽能隨便打殺人呢,還有沒有王法了?”


    阿遙譏諷地笑了笑:“你都要拉著我去浸豬籠了,難不成我連打你兩下都不行了?”


    張嬸子本來看著蕭翎身後這些兵有些駭然,可是如今被阿遙這麽一激,又覺得滿心憤慨了:“怎麽,你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還不讓人說了?明明已經有未婚夫了還勾著我兒子,我兒子可是要考狀元的,被你勾壞了你賠得起麽?拉你浸豬籠算是便宜你了,你這樣的,到那兒都落不著好。”


    說完又轉向蕭翎,雖然畏於他的氣勢,可是想想自個兒的兒子,便覺得什麽都管不了了,挑撥道:“既然這是你家的未婚妻,合該將人給管好,沒得到外麵拋頭露麵引得別人走不動道。自打你的未婚妻來了魏家,魏家邊上整日遊蕩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她若是個好的,怎麽可能會招惹這麽多不幹不淨的事。”


    “我勸你啊,還是長點心吧,別哪天戴了綠帽子都不知道呢。”


    這話說的也太不中聽,明擺著挑撥離間,魏大娘怕張嬸子真的將人惹著了,忙出來製止道:“張家嬸子你莫要胡說了,快些回去吧,出來這麽些時辰家裏人指不定要怎麽擔心呢。”


    可惜她對麵的人是個愚鈍的,又自負慣了,不願矮人三分,仍然道:“我有理有據的,怎麽就胡說了。我說這位後生,你若是不信,可叫村裏人都過來對峙對峙,瞧瞧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瞧瞧這個村裏到底有多少人惦記你媳婦。”


    她挺了挺背,顯得格外有氣魄。


    阿遙快要被她氣樂了,還未出手,蕭翎卻先發了話。他認真地看了一眼對麵叫囂之人,問道:“可說完了?”


    “說完了,怎麽了?”


    蕭翎朝後麵揮了揮手,吩咐道:“將人送去知縣那兒,叫他看著辦吧。”


    今日他們過來的時候,前來接見的便是這裏的縣令。原本那縣令還準備隨著蕭翎一道兒來杏花村,結果被蕭翎攔住了。


    如今想來,當初就不應該攔著,也好叫他看看,這杏花村裏的秀才娘到底是個什麽模樣。蕭翎今兒也被這婦人氣到了,往日在京城中不論是怎麽勾心鬥角,可是明麵上都是光風霽月的,哪裏會有這樣粗鄙不講理之人。倒是大開眼界了。


    蕭翎不欲與她有什麽糾葛,是以才叫人直接送去給那縣令處理。


    “是。”後麵的侍衛領命,立即上前將人捉住,往馬上一扔,便作勢要走。


    “放我下來,你們要做什麽?”張嬸子被押到馬上,才終於慌了。她是橫慣了的,張家在杏花村可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她兒子又給她長臉的很,張嬸子叱吒杏花村,今兒還是頭一次碰壁。


    “你們竟敢送我去知縣那兒,知道我兒子是誰呢,我兒子可是安平鎮第一秀才,你們……救命,救命啊……”


    後頭的話,已經漸漸聽不得了。


    阿遙站在那兒聽了好一會兒,越聽越覺得好笑。隻怕經此一事,這婦人也該知道好歹了。


    魏大娘站在原地,看著蕭翎幾句話就將人押走了,頓時心裏一緊。她雖不喜張家的做派,可是看到張家嬸子被人一句話就打發了,心裏也怪難受的。


    隻是她到底還知道是非,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是引著人進去喝茶了。


    魏家家境不算好,沒什麽好茶。魏大娘叫大丫泡了幾碗茶,還生怕蕭翎他們會喝不慣。結果剛上了茶水,這些人便拿起來喝完了,看著似是渴極了,半點沒有嫌棄。


    魏大娘心中大定,又叫大丫去倒了幾碗。


    阿遙坐在蕭翎邊上,看他喝成這個樣子,也心疼得緊。待他喝了兩碗茶之後,方才問道:“你這是幾天都沒有好好喝水了?”


    “日夜兼程地趕到這裏來,連睡都沒怎麽睡,哪還有時間喝水。”


    ”唉,何必這樣,我又不會跑。”話雖如此,可阿遙聽著還是覺得甜蜜,之前的鬱結到此算是散了。她在兒固然多有不適,可蕭翎一天到晚的擔心著,還在外這般奔波,說起來比她還要幸苦些。


    這裏人多,阿遙也沒好意思說什麽溫情的話,想了想,隻又問道:“對了,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蕭翎往旁邊看了一眼:“多虧了明一大師告訴我。”


    阿遙詫異地轉頭去看,果真見到不遠處坐著一個光頭和尚。那和尚很是眼熟,穿著一身紅□□,坐在那兒很是正經,可即便如此,阿遙還是覺得他身上有股遮都遮不住的猥瑣氣息。


    因她之前的目光一直落在蕭翎身上,最多也就被那什麽張家嬸子分去了二三,所以一直沒發現這裏頭還有一個是光著頭的。


    明一大師察覺到阿遙的目光,莞爾一笑,道:“阿遙姑娘,別來無恙啊。”


    她知道這禿頭和尚是哪個了。


    “嗬嗬嗬。”這一笑在阿遙眼裏依舊猥瑣至極,她和這老和尚的舊事,還沒有清算呢,阿遙咧嘴笑笑,話中意味不明,“明一大師還真是無所不知。”


    “過獎過獎,阿遙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沒有老衲,也會平安回京。不過,有了這麽一番經曆,該是三喜臨門。”


    阿遙興味地問道:“不知大師說的是哪三喜?”


    “一喜,乃是阿遙姑娘與成王相聚。”


    阿遙點點頭。


    “二喜,乃是阿遙姑娘斷了一樁舊案。”明一大師說完,竟然朝著大丫招了招手。等大丫不明所以地過來後,才對著一屋子的人說到,“範家失蹤多年的大姑娘,也是時候回去了。”


    魏大娘原本歡歡喜喜地立在一邊,聞言確是露出一絲惶恐來,無措地看著大丫。


    大丫亦是糊裏糊塗,半點聽不懂這明一大師的話來。


    ☆、三喜(修)


    阿遙細看了這母女二人的神情, 大丫尚且不論,魏大娘這般, 一看就是裏頭有故事的。再一想這禿頭和尚之前的話, 阿遙遲疑了一會兒,方才問道:“你說那範家大姑娘, 莫不就是, 大丫?”


    此話一出,不止是阿遙了, 連魏大娘都驚地張大了嘴巴,失神地站在原地, 哪裏還看出方才忐忑又歡喜的模樣來。


    阿遙心中有了計較, 先前的一切也變得清晰了起來。難怪她總覺得大丫似曾相識呢,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而是大丫確確實實像她認識的人,比如崇文殿裏日日都能見到的範清河。


    大丫五官都與範清河差不多, 隻是黑了許多,又瘦了許多, 有些脫了形狀,所以阿遙才沒有往範家那邊想。


    大丫還處於迷惑中,眨巴著眼睛, 定定地望著自家娘親。


    魏大娘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對著明一大師問道:“大師怎麽就能斷定,那範家失蹤的姑娘與我家大丫有關聯?”


    明一大師神秘莫測地笑了笑:“是與不是,施主不是最清楚麽。”


    魏大娘趕緊搖頭:“不,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大師到底在說什麽。明明是我家的孩子,怎麽大師說了幾句話就成了別人家的呢。”


    她說的篤定,讓大丫的臉色也開始緩和,不似方才的惶恐僵硬。


    阿遙左看看右看看,嘴上也不知道怎麽勸。私心裏,她是希望大丫回去的,這般不僅能讓大丫回歸原本的身份,還能安慰安慰範家老夫人的一片慈心。可阿遙也知道,大丫這麽多年都在魏家住著,與魏家人已經有了感情。雖說魏家孩子多,大丫在這裏多少會被忽視,可是那情分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明一大師見阿遙不出來說話,也隻好孤軍奮鬥了,不緊不慢道:“施主可要三思啊。”


    “大師說的哪裏話,我有什麽好三思的。”


    “老衲知道,女施主乃心善之人,如若不然,也不會連救兩人。施主心善終有善報,日後定能惠及家人無災亦無禍。隻是遠在京城的範家,亦是個可憐的人家,他家大老爺和大夫人,幾年前在歸家途中亡了性命,丟失了一個女嬰兒。範家老太太憐子心切,找了這麽些年一直未曾找到,幾乎成了妄念了。”


    說完,明一大師又摸了摸大丫的頭頂。


    大丫一個激靈,趕緊幾步躲到魏大娘的背後。她知道這些還她不應該聽,可是還是忍不住。


    明一大師並不在意,又道:“她家父母早逝,隻剩下這麽一脈香火了。女施主若是能行清楚,自然千好萬好;若是執意將她留著,隻怕也是留不住的。”


    聽到這裏,大丫若是再不知道裏頭是什麽意思,那就是真蠢了。大丫心裏也亂糟糟的,不曉得說什麽好。


    家裏兄弟姐妹多,人一多,難免會有些偏疼,而大丫,永遠都不是被偏疼的那一個。否則她也不會小小年紀出去跟人家打架稱王稱霸,也不會為了一口吃的斤斤計較。她也曾想過,自己是不是娘親撿回來的,隻是這些都是她委屈的時候發的牢騷而已,當不得真。


    今兒,今兒她卻忽然聽得了真相,她竟然真是娘親撿回來的。


    大丫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來。


    她呆呆地抬起頭,問道:“娘,我真是別人家的孩子麽?”


    魏大娘看了看大丫,幹瘦幹瘦的身子,瞧著著實不像樣。村裏的小姑娘,哪個不是幹幹淨淨的,哪裏回像她這樣可憐?倘若她回了那京城的人家,必定會過的比現在好,錦衣玉食,綾羅綢緞的養著,遠不是他們農家能比得上的。


    可是,再怎麽說這也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啊。


    魏大娘吸了兩下鼻子,撐著笑道:“大丫,你先隨我來。”


    而後又朝阿遙蕭翎兩人道:“幾位,真是不好意思,失陪了。”


    阿遙深情凝重地朝著魏大娘點了點頭。她才真的是不好意思呢,在人家家裏白吃白喝了這麽久,結果臨走時還要將人家女兒帶走,這像什麽話?都是這禿頂老和尚害的,果然不是什麽好人,遇上他自己就會倒黴。


    待母女二人回了內間之後,阿遙這才轉過了頭,拿出審問的氣勢出來準備審一審麵前這位大師:“你早就知道她在這兒?”


    “不知阿遙姑娘說的是哪個?”


    阿遙鄙夷地看著他:“你少裝模做樣的,我說的是範家那位丟失的姑娘,你早就知道她在這兒了是不是?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等到現在才說,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你差人給範家老夫人一個口信又能費得了多少勁兒,也免得人家找了這麽多年。”


    明一大師依舊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兒,口中道:“我哪裏知道那麽多,若非有你在這,老衲也是找不到她的。”


    蕭翎早就知道了這位大師是什麽脾性,對他這樣甩包袱的行為完全不覺得奇怪。


    阿遙也是知道這和尚有一副死性兒的。不過,她不準備慣著他,是以便在邊上磨嘰道:“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我看也不見得。你連一句話都懶得說,還說什麽慈悲為懷。早點解決了這件事,魏家人也不會舍不得,範家人也不會傷心,一舉兩得,多好?”


    明一大師無奈地望了阿遙一眼,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態:“你可知道,萬物自有定數,哪裏是凡人可以隨便插手的。你先前占了人家的身份,與人家小丫頭種了因,這果自然還要你來了結。今兒換了別人,是找不回人的,唯你不同。這邊是因果。”


    “哼,借口!”


    明一大師見她不停,又道:“那範家姑娘命中有災,注定了要經曆這些的,非老衲之力能改。佛家雖講究慈悲為懷,但也不能逆天而行,隨意改任命格。好比你,你生來不凡,可也不能與天道相違,縱有本事,最後還不是來了這大齊?”


    “瞎說什麽呢。” 阿遙臉上訕訕的。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心裏也知道,這禿頂和尚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倘若他真的事事都管,那每日該管多少事,這肯定是忙不過來的。


    “你先前當真不知道她的下落?”


    “自然。”


    這般,阿遙也沒有再問了。她消停了,明一大師心中也緩了一口氣,抽空還喝了幾口茶水,暗道,總算是蒙混過去了。出家人不打誑語,但偶爾打一打還是可以的。


    他先前不管,隻是因為懶得管。今日插手,也不過是因為來了興致。僅此而已。


    再之後,屋子裏便沒了說話聲。


    阿遙與蕭翎坐在一處,兩人縱使不說話也是溫情脈脈,親昵得不得了。明一大師則被排擠到了邊邊角角,也不稀得往他們那邊看,頂著個禿瓢,倔強而又孤單地盯著大門外頭。


    他之前的話還未說完,三喜隻說完了二喜,還有最後一喜遲遲沒有機會說。他本以為阿遙他們會忍不住再問起來的,卻沒想到他們連這件事也能忘記,似乎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明一大師心裏不舒坦,便按下了主動說的想法。


    得了,還是叫他們自個兒發現吧,他操這份心做什麽。


    屋裏,魏大娘左思右想,最後還是對大丫說出了實情。當年,她去娘家小住,途中隨手救了大丫,看她可憐,便一直放在家裏養著。中間還有一些事,時日多了,連她自己也記不太清了。


    久而久之,大丫便成了魏家的孩子。這些年,一直沒有什麽人家過來認親,不論是魏大娘還是家裏知道事情的人,都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了,隻將大丫當成自家人來養著。如今猝不及防地來了這麽一位大師,卻是將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掀了出來。


    魏大娘也沒有多說,三言兩語過後,大丫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反應過來又是另一回事。


    “娘,我怎麽覺得這跟聽天書一樣呢。”大丫還有點雲裏霧裏的感覺,怎麽一下子,她就變成外人了呢。


    “娘,你該不會是不要我了吧。”


    魏大娘偷偷捏緊了拳頭,轉過什麽的時候,反倒變得輕鬆了許多:“大丫,你也聽到了那位大師說的話了,你原本就不是我們家的孩子,是京城裏大戶人家的孩子,將你養在身邊,是我自私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大丫忙拽住她娘親的手,眼巴巴地看著她。


    “傻孩子,你不回去,家裏還得多添一雙筷子。咱家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你胃口又大,本來就不太夠吃,回頭我還要給你大哥攢錢娶妻,哪裏顧得了你。你呢,就別胡鬧了,趕緊回去吧,回去之後,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莫要在這兒給我們添亂了。”


    大丫鼻子一酸,覺得委屈極了。往日的委屈都沒有這次來的厲害,叫她從頭到腳像是泡在了酸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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