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看著這偌大的屋子,心裏一陣陣發冷, 她早已經記不清,自個兒孤身在這殿內待了多少日夜了。


    幾年前, 皇上每逢初一十五還會按例過來瞧瞧, 如今, 卻是連看都不願意往這邊看了。人人都言宮中富貴,可這富貴之地,卻也不是人能待的。


    皇後苦笑了一聲, 將外人都打發走,隻留下自己的貼身心腹, 哀怨道:“你瞧瞧,這外頭都是喜氣洋洋的,越發襯地本宮這裏冷清了。”


    大宮女服侍皇後多年, 深知她的性子,見此也不好多勸,免得多說多錯,隻站到皇後邊上, 一麵給她捏肩,一麵道:“娘娘說什麽胡話,咱們這是宮裏最熱鬧的地方,憑她們多能耐,每日早上還不是要來這兒請安叩拜?這便是身份之差了,這宮裏,誰還敢越過您去。”


    皇後聞言,心裏果真好受了些,暗道她知曉自己心思,不管說什麽總能說到心坎兒裏。可想到之前那些糟心事,卻又笑不出來:“本宮說的可不是她們,若是她們,再沒有本事叫本宮氣成這樣。”


    大宮女笑了,道:“娘娘可是因為成王的親事?”


    說起這個皇後就來氣:“他倒是受寵,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叫皇上下了聖旨,將婚事給敲定了下來。甚至為了麵上好看,連婚期也湊地這樣緊,隻怕這兩個月,禮部都忙活得騰不出手來了。


    皇上也不想想,一個民女,身家不顯,有什麽資格嫁進皇家。便是這樣的平民,竟然也由著成王的性子,隨隨便便就封她當了成王妃,也不怕別人笑話。皇上這般寵著成王,也不知道日後會寵成什麽模樣?”


    最重要的是,皇後深覺自己被成王給耍了。當日又是辦宮宴,又是延請京中閨秀,前後忙碌了那麽久,結果竟然挑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姑娘。合著成王是將她這個皇後當猴耍。


    大宮女心中了然。


    若說皇後有什麽忌諱的話,那邊的德妃娘娘算一個,宮外頭的成王爺算一個。當年,德妃與皇後一前一後入了太子府,都是家世顯赫的大家女,一入府便是占了正妃與側妃的位置,論起資曆來其實也沒什麽差別。


    這兩人各自看不順眼,鬥了這麽久也沒有鬥出什麽結果來,如今德妃身邊有大皇子,皇後也隻有六皇子,算是旗鼓相當了。


    至於成王,皇後忌諱他說來說去還是因為皇上的態度。皇家這幾個兒子裏頭,就數成王殿下最得皇上喜歡。且如今成王身子好了,地位也越發穩固了,皇後就怕有一天,皇上一時間心血來潮,叫成王搶了原該屬於六皇子的大位。


    皇後還在念念叨叨,口中已從成王轉成了七皇子,隻聽她恨恨道:“還有那七皇子,不過是一個小小婕妤所出,能算個什麽東西,竟也得了賜婚的聖旨,將本宮的六皇子給比了下去。真是好大的膽子,母子倆個,每一個好東西。”


    “娘娘莫氣,免得氣壞了身子,且聽奴婢說一句可好?”


    皇後瞧了她一眼,隻道:“你說。”


    “娘娘不就是介意皇上給兩位皇子賜了婚麽,可娘娘卻沒仔細想想,這賜婚究竟得不得用。不論是成王還是七皇子,在婚事上可都沒撈得半點好處啊。七皇子暫且不論,他一貫是沒什麽心思的,可成王,他如今娶的正妃可是一點根基也沒有,這般卑賤,將來還能給他什麽助力不成?”


    “可皇上看重她,看重她懷了皇孫。”


    大宮女眼睛一轉,道:“娘娘,說句不好聽的,這位成王妃來曆就很有問題,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好人家出來的,誰又能肯定她肚子裏的一定就是皇家的種。”


    皇後麵色一沉,斥道:“說什麽胡話!”


    大宮女跟了皇後這麽多年,哪裏不知道她想聽什麽,笑道:“娘娘別急著罵奴婢,您想想,成王從來都不近女色,他知道些什麽,縱使被騙了,也察覺不出來的。再說了,那成王妃說破天了也不過是個民女,即便她得寵,那也還是您名義上的兒媳婦,日後晨昏定省,都是好不了的,您若想拿捏她,還怕找不到借口不成?”


    婆婆教訓兒媳,手段不知道有多少,那成王妃就是有天大的手段,也逃不出一個孝字。


    皇後倒是笑了:“本宮就這般輕賤兒媳?”


    大宮女又言:“她那裏是您的兒媳,您的兒媳可是南安侯府的嫡長姑娘。南安侯府顯赫一方,他家的大姑娘又是知書達理的好模樣,哪裏是一個以色侍人的民女能夠相提並論的。也隻有這樣品格的姑娘,才稱得上是您的兒媳婦。”


    提起未過門的兒媳婦,皇後心裏也是滿意的。這樁婚事,可是她精挑細選選出來的,期間不知道相看了多少人家。


    可兒媳婦再好,如今卻還是未過門的。


    “也不知皇上什麽時候能消氣,將六皇子放出來。他已經這麽大了,底下的兄弟都娶了妻,再拖下去豈不是叫人笑話?”


    大宮女知道皇後這陣子喜怒不定,隻得好聲氣的哄著,道:“皇上不過是一時生氣,還能真對六皇子怎麽樣。父子之間,哪裏會有什麽深仇大恨呢。”


    但願如此吧,皇後現如今也不敢多做猜想了。自六皇子出了事之後,她去太極殿求了多少次,可每一回都是無功而返,莫說真求了,她連見皇上一麵都難。


    皇後心中不解,她的皇兒明明好好的待在府上,什麽壞事也沒做,怎麽就惹得皇上生厭了,要將他的臉麵踩成這樣。便是之前出了嘉寧縣主那魔障的事,可嘉寧縣主終究不過是個外姓的,與皇家沒有辦法幹係,縱使那事真的是她的皇兒做的,那又如何,皇上還能因為一個外姓的丫頭去對付自己的親兒子麽。


    皇後想不通,隻因她不知道內情,不曉得前後。


    若這事單單是阿遙與六皇子的糾葛,皇上斷斷不會如此,可這事牽連到了蕭翎,六皇子真正要害的人是蕭翎,這一件,才是觸及了皇上的底線。


    皇後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每每想起總會心中煩躁,眼下亦然。她捏起茶盞,又聞得大宮女在邊上說道:“娘娘再不要多想了,說不準皇上隻是磨一磨六皇子的性子,待這段時日過去,總會還六皇子一個公道的。”


    這話,皇後私心裏是不肯信的,她求了那麽多次都無果,與其求別人,還不如求自己,遂拉下臉來問道:“他們查地怎麽樣了?”


    宮女聽她問起,知道不好,躬下身子回稟道:“還是未能查到什麽消息。再者,六皇子府上的守衛也緊,咱們的信兒傳不進去,若是貿然前往,多少會被皇上知曉的。”


    又是這幾句話,皇後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都是一群廢物!”


    說話的宮女立即跪下,連頭也不敢抬。


    皇後麵上猙獰,查不到,若是一直都查不到,她要怎麽為六皇子證明清白。往日好吃好喝地養著這群奴才,關鍵時刻卻一點都不頂用,若不是她還有幾分清明,早就將他們拉下去處斬了。


    皇後指尖掐著肉,問道:“趙家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趙家派人傳了話,說是讓娘娘稍安勿躁。六皇子的事,他們自會從中斡旋,隻是時機不到,讓娘娘千萬不要私下出手。”


    大宮女趕緊喂了皇後一顆定心丸,這效果也是極好的。皇後最相信自己娘家,趙家家大業大,在朝堂上極有地位,若是他們出手,六皇子多半是無憂的。


    她安了心,對著心腹也有了好臉色,緩了緩語氣道:“行了,你起來吧。”


    “多謝娘娘。”那宮女趕緊起身,隻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別的話也不敢說了。


    這主仆二人說了一會兒,也差不多到了就寢的時候了。如今皇上已經許久沒有踏進長樂宮了,就寢的時候規矩也少了一些,並不如以前戰戰兢兢,隻需服侍了皇後一人便好。


    這一夜,便這樣過去了。


    皇後與趙家一直想要細查當日六皇子被禁一事,這查來查去,總免不了查到成王府的頭上。好在成王府被箍地跟個鐵筒似的,半點露不出風來。


    那些人查了好些,還是一無所獲。除了皇後和趙家的人,另有一行人也在探查成王府,說來,這些人還是四皇子府派去的。


    四皇子有心將阿遙的真麵目揭露給蕭翎看,他也不懂自己為何這般執著,生平第一次,對一件事一個人上心至此。可惜他查到的東西有限得很,加之蕭翎刻意避著他,總找不到機會與他說話,這一拖,就直接拖到了兩個月後。


    蕭翎與阿遙的大婚當日。


    四皇子作為蕭翎的兄長,自然是要上門恭賀的。


    成王大婚,皇帝親至,場麵自是熱鬧至極。朝中說得上名號的大臣都前來觀禮,便是不資格來的,也拖人送了禮。


    成王府比京中的府宅都要大,可眼下賓客如雲,人聲鼎沸,往來不絕,縱使是寬敞的王府也顯得擁擠了許多。


    四皇子站在人群中,遠遠地看到蕭翎一身紅衣,人逢喜事顯得更為俊朗,不知為何心裏竟生了一股悵然。


    作者有話要說:  成親啦!


    ☆、大婚


    彼時, 禮官高聲到吉時已到。


    原本還鬧做一團的眾人立即讓出了一條道來,叫一對新人走到前頭去。四皇子看著高堂之上穩坐在側的皇上和皇後, 笑地有些諷刺。


    他們這位父皇, 若說有情,確實慈祥地很, 待幾個兒子女兒向來都沒話說, 要什麽給什麽,一點架子也沒有。不論是大皇子成親, 還是底下的三皇子,甚至是他成親之時, 都親自來了現身了一趟, 以示恩寵。


    可若說他無情, 那也是一等一的狠心。父皇最狠心之處,莫過於認定了一個兒子,便再也不會改了, 除了蕭翎是他的心頭寶,餘下一幹人, 不管有多好,在他心裏都沒什麽兩樣,說放棄就能放棄, 好比六公主,好比六皇子。唯有蕭翎,有父皇護著,過的最是舒心。


    蕭翎年幼喪母, 在父皇身邊養大,情分確實不是他們能比的,可父皇對蕭翎的偏愛也太過明顯,叫人嫉恨。


    單說今日,父皇一早就推掉了所有的政事,早早地來成王府候著傍晚的婚禮。不僅如此,還將那些皇親國戚以及宮裏數得上名號的宮妃都拉過來給蕭翎撐場麵。就連皇後,聽說也是抱恙稱病,硬是給皇上給叫了過來,充作父母高堂。這愛子之心,委實無人能及。


    四皇子心中如何想法外人不知,眼下氣氛太過熱鬧,別人一雙眼睛都是盯在成王和成王妃身上,也沒空去管他。


    禮官站在皇上身邊唱禮。


    拜過天地高堂之後,二人方才被送去新房。皇後坐在椅子上,心裏憤懣地幾乎快要將自個兒嘔死。


    這成王府裏張燈結彩,往來如織的,誰又能想起來她那嫡出的六皇子還被皇上關在府裏,莫說成親了,連見人都難。


    皇後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來這兒觀禮的,無奈皇上的話都已經放下來,若是今兒不去,明兒就奪了她的宮權。皇後自是不敢多有反抗,笑話,她的宮權本就因為蕭翎被分了不少,如今若再因為蕭翎直接被奪了,隻怕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皇後捏著帕子端坐在上頭,看著底下的人爭相恐後地擁著一對新人往內院走,臉上沒有半分好臉色。那新晉的成王妃雖穿著喜服,可仔細瞧來便知,這喜服較之別的仍有所不同,不僅腰身高了許多,連衣擺都放的寬鬆了。


    這般下來,倒真將那六個月的肚子給掩蓋了不少。


    皇後盯著她那肚子,隻恨這時沒有一個人忽然伸腳,將她絆倒直接摔個流產才好。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狐狸精,福氣倒是挺大,就是不曉得她消受不消受得起。


    她還在慪氣,邊上的皇上卻笑得一臉欣慰,眼睛快要迷成一條線了,口中感慨道:“哎,等了這麽久,可算是見到兒子成親了。”


    嗬,皇後心中冷笑,感情大皇子三皇子這些,都不是您的兒子。


    皇上也沒指望邊上的人能回答他,仍舊自顧自地嘀咕道:“成家立業,如今既已成家,便能立業了。”


    他隨口一說,可皇後卻忽然心中一驚,隱隱有不好的預感。當下心驚不止,隻好安慰自己這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說的話,並沒有多大的意思。


    不料,皇上像是察覺到皇後的不對勁一般,忽然轉過了頭,看到皇後一副苦瓜臉,不滿道:“今兒是大喜之日,你開心點。”


    皇後揚了揚嘴角,因麵部太過僵硬,這表情也太不由心,是以笑得有幾分猙獰。


    皇上搖了搖頭,轉過去不再看她。還皇後呢,一點氣度都沒有。


    新人走後,除了幾位地位甚高的女眷隨行去了新房,餘下的人都留在外堂吃酒。


    外頭熱熱鬧鬧,裏頭的一眾人也簇擁著新人進了洞房。不過這會子還不是鬧洞房的好時候,眼下還有皇上在府上坐鎮,男子進不來,她們又都是女眷,鬧不出什麽玩意兒。沒辦法,也隻能在邊上打趣兩句。


    無奈打趣的對象太過高冷,便是成親的大喜之日,蕭翎也完全不想和這些婦人多說一句話。


    幾人說來說去反倒將自己說了個沒趣,也都紛紛閉上了嘴。蕭翎對她們的識相也極為滿意,從喜娘手裏拿了杆子,輕輕將阿遙頭上的蓋頭挑起來。


    明明是一個極簡單的動作,偏偏蕭翎做的十二分地小心,甚至可以說是虔誠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阿遙,待蓋頭漸漸被揭開,阿遙也抬起來頭,朝他展顏一笑。


    蕭翎忽然愣住了。


    氣氛很是曖昧,半晌,終究有一位皇家王妃忍不住,仗著比蕭翎大上一輩,笑著站出來道:“原來咱們的成王爺竟也是個癡情種,這又不是沒看過,再怎麽好看,也不該當著咱們這麽多人的麵出神啊。”


    旁邊的人怕蕭翎生氣,忙道:“可不能怪王爺,王妃生的這般好,一萬個人裏也挑不出這樣一個來,別說王爺了,就連我一個婦人,剛才也是看傻了。”


    蕭翎還是不說話,隻一個勁兒地盯著阿遙。


    說來也奇怪,明明之前每天都見她,蕭翎卻覺得,今晚的阿遙最好看。這是他的新娘子,最好看的新娘子。


    莫說阿遙被他看的害臊了,就連旁邊觀禮的王妃皇子妃們都覺得膩歪到牙疼。先前她們還在琢磨,究竟是什麽樣的姑娘才引得成王殿下折腰,如今總算是見到了。這成王妃好看是不假,可也沒必要這麽守著看啊。


    “我說王爺,您這邊蓋頭也掀了,就趕緊去前頭敬酒吧。前頭那麽多客人不說,連皇上也還守在那兒未走呢。這後頭的禮,待到晚上再行也不遲啊,總不能當著我們這麽多人的麵就把持不住了吧。”


    阿遙被她們說的低下了頭。


    成過親的婦人就是不一樣,什麽渾話都敢往外說。可憐她如今是新娘,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放肆,隻得暗暗搗了一下蕭翎,叫他趕緊出去。


    “喲,新娘子受不住了。”她們也是眼尖。


    蕭翎見不得阿遙被歪纏,好容易才從她身上移開了眼睛。不看阿遙,蕭翎的理智才回了過來,起了身,朝著在場諸位行了一禮道:“蕭翎先去外頭,這裏便交給諸位嫂嫂嬸子了。”


    “好說,快去吧,免得他們等急了灌你酒。”


    蕭翎又看了阿遙一眼,正好她又時刻盯著蕭翎,二人目光相交,俱是一笑。


    縱使蕭翎心中不願,可終究還是出去了。人都已經娶回來了,名分已定下,他再著急也不至於忍不下這一時半刻。


    他走後,屋子裏也沒靜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寵美人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七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七令並收藏嬌寵美人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