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石寬家才是真正的熱鬧,殺豬殺雞的,洗菜擺桌的。


    石寬頭纏白布,坐在家門口前的狗洞旁。有客人來了過去跪一個禮,沒有客人時靠在旁邊想事情,目光有些呆滯。


    中午過後,張二嬸過來說:


    “有人來了,阿寬,快過去行個禮。”


    石寬迷迷糊糊,眼睛半眯著走過去,「撲通」一聲就跪下。昨晚一夜沒睡,他頭低得都貼到了地麵。


    來人雙手捧住他的臉,把他扶起來。那手軟軟的,似曾有幾分熟悉,他不由提起了點精神,抬頭看去。


    “是你!”


    來人是文賢鶯,一臉愁容,還帶著小芹和兩個男下人。


    文賢鶯不說話,眼睛裏閃爍著複雜的情感。她走進客廳,在七爺的棺材頭前燒了三炷香,又拜了三拜,然後出來上了禮金。也不留下來吃飯,帶著隨從又走了。


    這時候的石寬才覺得文賢鶯有點不同,昨晚去告訴他七爺死了就是這種表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按照道理來說,柱子下午就到了文家大宅門樓前了,這種事情慢不得,可文賢鶯為什麽拖到晚上才去告訴他?


    百思不得其解的石寬找到了柱子,問道:


    “昨天你到龍灣鎮找我,發生了什麽事?”


    柱子昨晚因為憤怒打了石寬一拳,現在也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


    “你……你成了文家姑爺,地位高了,我們這些鄉……鄉下人……”


    石寬有點急,打斷了柱子的話。


    “少說這些沒用的,你有沒有和文家那些人鬧?”


    “我倒是想鬧,那也要靠得近才可以鬧啊,幸虧我看到三小姐從外麵走回來,這才告訴她,讓她把信給你。哪知道你現在架子高了,請不動了,快半夜了才回到家。”


    柱子說話時,言語還是帶著點怨恨的。他昨天早上從老營村趙寡婦那裏回來,以為到七爺這問問有什麽要幫忙的,哪知道七爺已經硬在床上了。


    他趕緊找隔壁的六叔他們過來,他們看了七爺的屍體後,發現枕頭下有一封早就寫好給石寬的信。


    因為也要叫石寬回來處理後事,於是就讓他帶著信去龍灣鎮了。他以為很容易見到石寬的,哪裏知道大門都沒能靠近。


    好在下午碰到了文賢鶯他們幾個回來,便去攔住把話說了。文賢鶯對他沒有好印象,半信半疑,也愛理不理。


    沒辦法啊,他隻有將信交給文賢鶯。他相信石寬看了信之後,立刻就會回來的。哪裏知道都快半夜了,才兩手空空的回來。


    其實到了這裏,石寬就應該圍繞著那信去猜測,文賢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隻是今天人多,到處都是說話聲,他聽柱子的話就聽得不太清楚,把最關鍵的信聽成了捎口信。


    聽錯兩個字,意思就完全變了。捎口信就是七爺死了,讓他趕快回家,這沒什麽要思考的,所以他還是弄不明白,文賢鶯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話說文賢鶯拿了柱子給的信,並沒有直接去找石寬,而是回家後偷偷打開看了。一看那信的內容,她整個人的心情便不好起來。


    信是七爺好早就寫好了的,應該是她和石寬一起回石鼓坪之後,因為信裏也提到了她,內容是:


    寬,吾不久將逝,未睹汝報深仇,死難瞑目。汝雖與柱子類,行苟且之事,不務正業,然吾知汝性本善。吾於汝求不甚高,若不能殺仇人,亦當眠遍諸女,以雪恥焉。彼三小姐,性亦善,汝若喜之,娶之為妻可也;若不喜,亦可釋之。


    這樣的信,讓她頗為震驚,都不知道該不該告知父親。


    思來想去,她不願相信石寬的仇人是她們文家,信中提到的三小姐,也不是她文賢鶯。


    所以才在晚飯後去告訴了石寬,信她已經按照原樣粘好,也準備交給的,隻是到了石寬家,她就糾結了。


    信中說三小姐是個善良的人,所以她今天刻意坐著滑竿趕來,給七爺燒了三炷香,送最後一程。


    七爺的棺材在客廳裏又停了一晚,第二天才抬出去埋的。沒人捧棺材頭,石寬不是他的兒子,隻是懷抱著陰陽飯在前麵幫帶路。


    七爺的墳就埋在石虎的旁邊,這是他生前就一直念叨著的,石寬如他所願。


    處理完七爺的後事,石寬又在家裏待了兩天,這才回到龍灣鎮。


    整個文家大宅,就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一如既往,隻有多日不見的慧姐問東問西。


    這事他也沒有告訴其他人,文賢鶯應該也是沒有說出去,所以沒有人知道吧。


    即使是老太太和文老爺知道了,那也應該會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從他和慧姐結婚,整個文家上上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要求他一定要帶幾個親朋好友來就知道,他不過是文家的一條狗。諷刺的是,文賢鶯給他狗爺上香了。


    石寬自己摘了點柚子葉,泡水洗去一身晦氣出來後,文老爺的隨從五根到了。


    “石隊長,老爺找你有事,讓你到三太太那一趟。”


    “哦!那一起走吧!”


    洗過了柚子葉澡之後,石寬並沒感覺到有多精神,反而有點頹廢。對,就是「頹廢」。


    路上,五根不說話,石寬感覺有些不自在,也就沒話找話。


    “五根,你還沒討婆娘吧?”


    “沒呢,沒爹沒娘,又沒人給說媒,這輩子怕是難找上婆娘了。”


    “老爺院子裏那麽多女的,讓他給你許配一個。”


    “嘿嘿!算了!”


    平時耀武揚威,狗仗勢欺人的五根,這時竟然有點害羞起來。


    石寬打了個哈欠,沒有再問下去。


    來到方氏的家的客廳,牯牛強和小申幾個護院隊的小頭頭也在那裏,還有表情總是讓人琢磨不透的文賢安。石寬小聲問道:


    “爹,把我叫來,有什麽事?”


    “你是護院隊的隊長,我敢不叫你嗎?”


    文老爺出言嘲諷,對石寬這段時間不怎麽帶護院隊直接表示了不滿。


    石寬把頭一縮,也就不敢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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