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樓,她從手包裏掏出電子鑰匙卡開了門,將外套掛上玄關處的衣帽架。


    浴室氤氳著溫熱水霧,她換了件及踝的睡裙,裸足踩在絨軟幹淨的灰色地毯上,盤腿坐上布藝沙發,電視裏播放著娛樂圈花邊新聞,薑棲百無聊賴地調台。


    茶幾上的手機彈出短信提醒。


    宋醞:周末騰出來。


    一如既往簡潔霸道,與他平素作風成正比。


    她是kiss雜誌社目前年齡最小的聘用模特,二十三期以一組《少女病》迅速走紅。


    照片裏少女眉眼嬌俏軟萌,畫著清豔的桃花妝,細黑領帶係得漫不經心,將棒球棍慵懶地搭在肩頭。


    本該稚幼青澀的校服,被她穿出一股子野性,極具個人風格。


    微博上,迷弟迷妹們親切稱她“棲哥”。


    最新的一組照裏,她著透綠連裙,裸足踩在老樹碩大的根莖上,齒白裸背是一對精巧剔透的翅膀羽翼,眼角抹著金綠閃粉,微偏頭注視鏡頭,唇畔若有似無的微瀾。


    仙氣十足。


    不拘泥於眼前,她嚐試駕馭各類風格,並使之冠上她的名字。


    現下,薑棲已是模特圈裏小有名氣的新秀。


    ——


    家居陽台燈光敞亮,她輕靠搖椅,套著寬鬆的灰色粗線毛衣,透明圓框眼鏡滑至鼻翼,鬆軟鬈發散了一肩,淨白指腹拈著書頁翻過,腿上眯眼午睡的肥貓,腳邊是花卉盆栽。


    溫柔的陽光細吻她臉頰,歲月如朗月清風。如何裝乖,她信手拈來。


    拍攝完畢後,看得出宋醞挺滿意,主動邀請她搭順風車。


    “謝謝宋主編,宋主編最帥。”薑棲不客氣地爬上副駕駛,熟知宋醞不是熱鬧性子,她報了地址便緘默不言,車內流淌著溫柔繾綣的俄羅斯小調。


    她咬著煙,“介意我抽支煙嗎?”


    他沒說話,微蹙的眉心詮釋了他的拒絕。


    她怎麽忘了呢,宋醞最看不來她抽煙,可她也不過隨口問問。


    將額前碎發撩到腦後,薑棲擦燃了火機,濃厚的尼古丁在口腔蔓延開。


    “抽煙對女孩子不好。”


    薑棲敷衍地嗯了聲,繼續吞雲吐霧。


    宋醞勸不過她,隻好滑下車窗透氣。


    遇到紅燈,他手骨微屈,輕扣方向盤,狀似漫不經心道:“抽空回家一趟,你父母挺想你。”


    聞言,薑棲抬眸,眼底一層鋒利的光,聲音更是清淩淩的,“宋醞,這不關你的事吧。”


    他不悅,“我是你舅舅。”


    她嗤笑,語氣冰涼涼的:“少拿輩分壓我,你又不姓薑。”調子有些散漫,且無禮。


    這句話似乎觸及到宋醞的逆鱗。他將車停靠路邊,眼角眉梢盛滿陰冷怒意,手背崩起猙獰的青筋,氣到口不擇言道:“你媽當年怎麽沒掐死你。”


    話音剛落,嗙的一聲,車門甩上。


    回應他的,是薑棲如春寒料峭的背影。


    第2章 馥鬱


    春霧靄靄,柳絮拂麵。


    升旗台上,他穿著藏藍色校服外套,領口露出白襯衫立領,一把清淡偏冷嗓音透過話筒緩緩流淌。


    眼睛清清緲緲,不顯露一星半點的惡劣稟性。


    讓多少女生,趨之若鶩。


    薑棲趴在窗上,想起高一時在開學典禮上,階梯教室陡然發出細碎躁動。


    她被噪聲吵醒,枕著臂不耐煩地看去。


    正到本屆新生代表致辭,精雕細琢的眉眼,氣質冷冽又鋒利。光落在他藏藍色校服上,如晨暉般清淡的顏色,他擁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擁有的榮寵。


    看見他,通宵遊戲的薑棲睡意全無。


    花蕊細細地泛起甜意。


    她以為陸時雲是盞深遠綿長的茶,直止窺探到他骨瓷茶具裏黑褐色的咖啡。


    濃醇,略酸。


    早會結束,學生三三兩兩結伴往回走。


    薑棲撕開口香糖包裝,撈起搭在椅背的外套往外走,口中甜味跟著擴散。


    演講結束,陸時雲朝教室走去,身後有女生喚他,嗓音甜甜脆脆。


    他回頭。是新來的轉校生,似乎叫祝馥允。


    她輕捂腹部,耳朵紅到充血,聲音軟糯細膩,“我肚子疼,你能帶我去醫務室嗎?”


    畢竟初來乍到,找不著路也合乎常理,陸時雲略略頷了下首。


    醫務室在b號教學樓二層,早拉了課鈴,走廊寂寥無人,隻聽見老師講課聲和書寫粉筆的唰唰聲。


    陸時雲踩上第一層樓梯,聽見斜上方坡跟鞋碰撞瓷磚地麵發出悅耳脆響,抬眸。


    入目是綁著鑽石腳鏈的纖巧腳踝,碎鑽帶著星星點點的璨輝,淨白肌理若踱了層鎏金,雙腿纖細而骨骼修致,如同視覺盛宴。


    他視線停滯了兩秒後逐漸往上,與她的在空氣中輕輕碰撞。


    薑棲環抱手臂,一寸寸掃過他身旁纖弱的女生,在他經過她時,悠悠伸手攔下。


    陸時雲斂起好看的遠山眉。


    她隻燦燦的笑:“陸時雲,上次你說喜歡我,現在還算不算數?”


    收獲祝馥允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眉眼清疏,回她兩個字:“讓開。”


    薑棲也不惱,抬手去摸他挺拔眉骨,陸時雲反應迅速地躲開,眸裏威脅意味十足。


    她撇下嘴,語調有些委屈:“連覺都睡過,現在碰都碰不得了。”


    陸時雲眸光清雋,紅口素齒輕輕碰撞,聲如西山明月,“我最後說一次,讓開。”


    薑棲不會傻到硬碰硬,她收回手臂,“玩笑都開不起。真嬌氣。”


    陸時雲連眼風都未給她,抬腿欲走。


    趁他不備,薑棲伸手捏下他臉頰,動作算不上溫柔,陸時雲抬手欲抓她,被她矯捷躲過。


    薑棲大步跨下樓梯,跑出三米開外,眼睛彎成一道橋,像偷了腥的貓。


    “陸時雲你平時用什麽護膚品啊?臉嫩得跟豆腐似的。安利下唄。”


    他眉眼嵌上薄冰,聲音更冷:“你別落我手裏。”


    薑棲嗤笑,踩著坡跟鞋的悅耳脆響離去。


    “陸時雲,我們走吧。”斟酌了須臾,祝馥允嗓音如涓水般細膩柔和。


    翻出牆,薑棲在網吧戴著頭式耳機打遊戲,等退出遊戲頁麵,瞄下時間,索性去了酒吧。


    酒吧鑲嵌金邊的門頭,是個簡單的名——leslie.


    閃燈、鐳射燈肆意交織著不停歇的節奏,吧台金發碧眼的調酒師,風度高雅,常年不改的歡迎語:“wee to leslie bar.”


    薑棲坐上高腳凳,照舊要了杯whiskies.


    耳畔炸開議論聲:


    “那不是leslie酒吧的老板娘嗎?”


    “挺漂亮啊,不過看著挺小吧。”


    “你可別看這位年齡小,後台是這條街多少生意人趕不上的。”


    熟客都知道,leslie酒吧老板娘是盞不省油的美人燈。年少輟學,剛開業時有不少男人打她主意,其中不乏跋扈的二世祖。


    開業不久,老板娘砸了某位意圖不軌的公子哥,看客尋思著這酒吧大概是開不下去了。


    次日,老板娘依舊笑晏晏地出現,也沒見人來砸過場。


    後台硬到二世祖甘願吃啞巴虧。


    薑棲微掀鴉青睫羽,女生不過十七八,卻走輕熟路線,栗色長發披肩,套著杏色風衣,黑淺口高跟鞋,朝二樓樓梯口走去。


    標準的通勤風。


    約莫十點多,薑棲推門而出,春寒料峭,耳畔風聲淩冽,外套落在網吧,身僅綠白條紋襯衫搭短裙,典型要風度不要溫度。


    在路邊招了個計程車,薑棲打開車門鑽進去,“師傅,南街。”


    計程車師傅挺自來熟,嗓音渾厚沙啞:“姑娘,老遠就看到你了,你這抗寒能力不一般啊。”


    “還行吧。”


    “看你年紀也不大,怎麽沒上晚自習啊。”


    薑棲看著路燈盞盞而過,隨口胡謅道:“成績好,沒必要。”


    前排傳來聲嗤笑,薑棲這才發覺副駕駛有人。她歪頭去看,恰好他也正側過臉,與她視線對上,冰涼涼的。


    巧了。


    薑棲笑意盈盈道:“嗨。”


    “你們認識啊?”


    她笑容惡劣,刻意地湊近將下頜骨枕在副駕駛椅墊上,灼熱吐息帶起酥麻癢意,陸時雲偏過頭。


    “可不是嘛,覺都睡過了。”


    他視線冰冷鋒利地斜睨過她,薑棲不帶怵的,眼神挑釁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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