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失了孩子,聖寵也大不如前,你為何還要趕盡殺絕?”


    葉相思回過身去,並不答話。


    “我不知你是何人,為何要如此害她,但你真的覺得,你如此傷天害理,不會遭到報應嗎?”


    蛇妖憤憤不平地撂下這麽一句話,拂袖而去。


    獨留葉相思一人呆立在原地,一臉悵惘。


    寂靜無人的太微城。


    冷風將葉相思紅色鬥篷的下擺高高吹起。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站在屋頂,冷眼旁觀著對麵明璣宮裏,傳杯換盞的二人。


    半個時辰不到,那施良淑就已醉得不省人事。


    季川將她攔腰抱起,放上臥榻。接著便開始寬衣解帶,雲朝雨暮,蕩起一室春意。


    看得葉相思耳根一陣潮熱,慌忙別過臉去。腦中突然湧現出許多畫麵,每一幅都有丹丘生堅毅挺拔的身影,揮之不去,心髒也“突突突突”地跳個不停。


    她猛烈的搖著頭,試圖將丹丘生甩出自己的腦海。


    這個蛇妖,我不過是要他做個樣子而已。沒想到,他竟真的……


    平白汙了我的眼,真是該死!


    一個宮女急急忙忙趕路的身影,陡然撞入眼簾。


    她手裏端著一個墨色的托盤,上麵是一些揉皺了的草紙。看樣子,是要拿去焚燒銷毀。


    這麽晚還在書寫草擬的,應該隻有丹丘生了。


    葉相思輕輕一帶袍袖,盤子裏的草紙便隨風而起,晃晃悠悠飄入了明璣宮。


    那宮女一路追逐,便也跟著進了宮。


    草紙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施良淑的臥房門前。


    於是,那宮女也就“恰好”在追到紙的一瞬間,撲倒在了施良淑的房門前。


    房中不同尋常的一幕,將個未經世事的小宮女嚇得花容失色,連滾帶爬地跑出了院子。


    葉相思頓覺心中一陣暢快,抑製不住地嘴角上揚。


    半盞茶不到,丹丘生大步流星趕來。


    赫然驚醒的施良淑,若驚弓之鳥,胡亂的往身上套著衣服。


    季川不慌不忙,輕輕將外袍罩在她的身上。


    卻換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身體的痛遠不及心裏的痛。季川望一眼外麵空空如也的屋頂,眼底隱隱泛起一絲恨意。


    天將明時,丹丘生才料理完了明璣宮的事,拖著疲憊至極的身子,緩步回宮。


    剛坐上步攆,又改了主意。


    “去藍昭儀的清秋苑……”


    抬攆的太監齊聲答“是”,掉頭往清秋苑方向行去。


    葉相思單手撐著腦袋在榻上躺著,卻並無睡意。突聽外麵一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慌忙將雙臂收回被中躺了下來,佯裝熟睡。


    丹丘生緩步進屋,坐到了臥榻之側。


    望著榻上之人那張人畜無害的絕美麵龐,他實在是想象不出,她是用何種歹毒的心腸,做了這些事出來。


    起先,當唐三天來稟報,有人曾目擊當日之事,並且願意證明良淑確實沒有推過相思時,他還隻是以為,她不過是怨恨施良淑目中無人,所以才假裝落水,想一解心頭之恨而已。


    良淑小產,他也以為,真的隻是意外。


    直到昨日,三天看到了她密會丹景鵬。良淑也有意無意提及,要他小心提防她時,他才知道,她與丹景鵬的關係,並非表麵看起來那般疏離。那宮女畏罪自殺,他雖知事有蹊蹺,卻從未懷疑到她頭上……


    現在,又是季川……


    三天說,那季川雖與良淑多有來往,卻也隻是因為良淑以前,曾無意中從人販手中救下了還是孩童的季川。他有心報恩,便一直明裏暗裏的幫襯著施良淑。


    但也從未敢有半分逾矩。


    昨日他才撞見他從清秋苑不遠處的廢宮方向出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今日,就出了這樣的事……


    唐三天言猶未盡,丹丘生卻已心知肚明。


    他不知道,她與施良淑到底有什麽仇,會讓她如此不遺餘力的,想要置她於死地……


    現在,他已如她的願,將施良淑鎖進了冷宮,但願她會就此住手。不要等到被別人抓住了把柄,自己想救她都無能為力時,才肯罷休……


    他慢慢伸出手去,撫上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麵頰。


    施良淑也是自作孽。單憑她給丹丘生下藥這一條罪狀,就足以讓她死好幾回。現在,丹丘生隻是將她打入冷宮軟禁,已算是仁至義盡。


    但那施奎,卻不會善罷甘休。明日開始,托雲國恐怕會迎來一場疾風驟雨。


    丹丘生轉頭望一眼窗外。


    又緩緩回頭看向榻上之人,目光堅毅深情。


    相思,隻要有我在,必定不會讓他們,傷到你一分一毫……


    ☆、第二十章


    齋仁宮。


    施良淑跪坐在地上, 手捧著一隻翡翠鑲金玉鐲,淚珠漣漣。


    那是他們成婚時,丹丘生親手給她戴上的聘禮。


    “陛下, 您真的相信嬪妾會做出此等苟且之事來嗎……”


    “我對您是何等的心意……怎麽會……怎麽會背棄您, 轉投他人懷抱……”


    “有人害我……陛下……是有人蓄意害我啊……”


    “狗賊季川……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夾雜著嗚嗚咽咽的哭聲,回蕩在這清冷蕭索的宮殿裏, 就如枯井中的聲聲蛙鳴,響亮, 卻並不足以引起任何回應。


    淚眼朦朧中, 交替前行著的一雙紅色繡花鞋, 由遠及近,漸漸走到了自己跟前。


    鞋子的主人慢慢蹲下身來,伸出纖弱細長的手指輕輕捏起她的下巴。


    目若春水, 碧波淩淩。


    “淑貴妃,您這是怎麽了?”一臉的擔憂之色。


    唇角卻掛著淡淡的笑。


    施良淑看清來人麵目之後,卻如餓虎撲食一般猛地撲了過來。抓著她的衣領,聲淚俱下地質問道:“藍相思!你為何要害我?!我究竟是哪裏得罪了你?!你要如此煞費苦心的來害我?”


    情緒太過激動, 又哭了這麽許久,她已幾近虛脫,渾身上下抑製不住的戰栗著。


    葉相思輕輕一推, 便將她推得重新跌坐回了地麵,肩膀一聳一聳地繼續抽泣著。


    “其實也沒什麽……”葉相思用手指撣著衣服上的灰塵,慢慢站起身來,漫不經心道:“隻不過, 是替我那因為你而無辜送命的琉笙師兄,感到有點不值而已。”


    她微微的彎著眉,噘著嘴,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倍感委屈的小姑娘一般,眉眼中卻投射出兩道森森的寒光。


    “所以,就想讓你也嚐嚐,這不被自己心愛的人所在意的滋味!”


    “施良淑你要知道,我沒有立刻殺了你,隻是因為你運氣好,生在了凡間。但是你記住,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親手將你這條賤命拿去,賠給琉笙……”


    施良淑倒抽一口涼氣,用手撐著身子連連後退。


    一向溫順的藍相思,為何……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你在說什麽?什麽琉笙?我根本不認識他!你不要血口噴人!我與你無冤無仇,藍相思,你到底為何,如此恨我?”


    葉相思的兩隻狐狸眼中陡然湧起濃濃的恨意,目光變得淩厲可怖。


    “為何?!”冷笑一聲,繼續道:“或許,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梳妝台前,香妮仔細的為葉相思梳著發髻。


    “主子,您隻比香妮稍長幾歲,正當妙齡,不必每次都梳那些老成繁瑣的發髻。你看,香妮今天給你換了一個簡單輕便的流蘇髻,看起來是不是順眼很多?”


    葉相思清淺一笑,算作回應。


    “香妮,去把櫃子裏的那隻紅木盒拿來。”


    香妮應聲離去,半刻後拿著一個笨重的首飾盒返回。


    葉相思接過盒子,放在梳妝台上打開。


    裏麵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珠寶首飾,閃著七彩的光輝,璀璨奪目。


    葉相思重新合上了蓋子,向前一推道:“香妮,這些你拿著……”


    香妮一臉錯愕,“主子,這是……”


    “前些日子,我向陛下給你求了一門親事。昨兒個,陛下已下了聖旨,男方幾日後,就要娶你過門。這些,是我給你的陪嫁……”


    香妮“噗通”跪倒,“主子,香……香妮做錯什麽事了嗎?您為何……要趕走香妮……”圓溜溜的小鹿眼裏,即刻就要流出淚來。


    葉相思慌忙伸手去扶。


    “不是,沒有。香妮,你聽我說……”微微頓了頓,盡量平和著語氣道:“香妮,你今年已經十七了。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這個歲數,恐怕連孩子都已經有了。”


    將她的手握在手裏,安撫著道:“你若不趁現在,趕緊找個合適的人嫁了,難道,是打算老死在這深宮裏嗎?”


    香妮一愣,略微思忖猶疑了片刻後,斬釘截鐵對相思道:“主子,若要香妮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倒不如就讓香妮,老死宮中算了……這樣,至少還可以陪在主子身邊……”淚眼汪汪的,我見猶憐。


    聞言,相思卻放下心來,展顏一笑,道:“你可知,我給你求的,是哪家的親?”


    香妮含淚搖了搖頭。


    相思慢慢靠回椅背,慢條斯理地說道:“晉州唐家,原先世代在皇都內任武官,也一直居住在皇都之內。十八年前皇城事變,唐公英勇殉職,家道中落,便舉家遷往晉州居住,與你成了同鄉。唐公身後隻留下了一個遺腹子,由其寡母撫養長大。據說,此子出生時,他的娘,足足的陣痛了三天……”


    “唐三天?!”


    香妮又驚又羞,又氣又喜,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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