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他這樣問,施與美都答:“回葉大少爺,他不是你的兒子,是我的。”


    葉竹賢有氣,瞅著施與美溫柔和善的表情,發作不得。回回都摔門而出。


    後來,施與美帶葉徑離開了葉家。


    離開的原因葉徑不太清楚。反正他那父親除了家世,皮相之外,並無可取之處。


    他母親走了也是好事。


    住到香山街,施與美對葉徑噓寒問暖。


    隻是他似乎個性遺傳自葉家,寡言少語。


    那個被他砸到的葉翹綠是少見的聒噪。哪怕他不理她,她依然會“哈哈哈”地向他奔過來。


    她梳著歪斜的兩條辮子,整日在他耳邊嘰裏呱啦。


    他忍不住了,會把她的辮子擺正。


    後來的年月中,他竟然一直記得這個歪辮子的愛笑小女孩。


    離開施與美,回到葉家的葉徑個性更加內斂,喜好孤獨。


    葉竹賢本就是浪蕩性格,沒了施與美的管束,更加胡來。三天兩頭不回家。


    某天遇見兒子,他又琢磨起來,“你怎麽越長越像我了?”言語中充滿惋惜。“像你媽多好,眉如遠山,眸似星辰。”這話又像是在懷念。


    葉徑懶得理他,轉身走人。


    葉竹賢看著他的背影,“不過,你這性格不知是遺傳了誰。”


    葉徑其實還是遺傳的葉家本性,隻是在施與美的教育之下,謹守克製。


    退避女色則是因為他的要求過高,無人入得他的眼。他要的端正的骨骼,愛笑的性格,圓圓的臉蛋。


    這麽些年下來,也就葉翹綠符合。


    葉竹賢陷害葉徑的事,讓他對親生父親的自私了解得透徹。


    葉竹賢不止坑了兒子,還坑了一位名叫賈凱的管家。


    這個賈凱負責照顧葉徑的日常起居。十歲那年,葉徑差點遇上車禍,是賈凱替他受了那一撞。


    葉徑感恩在心。


    葉徑十歲到十九歲的整整九年,和賈凱雖然是主仆,但關係不錯。在葉徑心裏,賈凱的地位比葉竹賢都要來得高。


    2007年秋天,葉竹賢以高回報、低風險的說辭,引誘賈凱入了進林股份。


    第二年春天,股東們紛紛拋售,進林崩了盤。


    葉竹賢逃了。


    葉家那些人收到風,都溜了。


    留下的都是被風暴波及的人。


    賈凱的配資是杠杆,他在一夜之間血本無歸。


    憧憬的幸福晚年成了幻影,催債的連環電話讓他精神崩潰。


    他還不起配資公司的高杠杆利息,在一個暴雨夜,跳樓結束了生命。


    人是死了,債台仍然高築。


    賈凱那個給葉徑當保潔工的女兒天天被催債,走投無路時,求助於葉徑。


    葉徑這時伸了援手。


    他不是同情心泛濫。隻是因為知恩要圖報。


    葉竹賢的卷款逃跑連累了很多人,葉徑隻幫了賈凱這一家。


    他一個學生還不起那筆錢,更不能向施與美開口。


    在出了事之後的很長時間裏,他不想和施與美過多聯絡,擔心她被葉家牽連。


    正在此時,關老師借了他大額資金。


    然後他去了k市給關老師做事。


    一人在外,沒了施與美的叮囑,葉徑的性格漸漸鋒利。


    開始兩三年,他逢年過節還是回香山街。


    後來,他借口忙,淡了聯係。


    葉徑給自己預了十年的時間還清關老師的借款。


    前年,k市省級博物館項目的得獎,他聲名鵲起,設計費水漲船高。


    無債一身輕。這個時候他才有心思顧及愛情,終於回到d市。


    橢圓機的女人拿著毛巾,扭著跨過來,一邊擦汗一邊搭訕,“嗨!你怎麽不練啊?”她的目光溜在他的胸膛間。


    葉翹綠轉頭看去。這不是她剛剛問過的問題嗎?


    葉徑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女人。


    葉翹綠按停跑步機,步子漸漸緩下來,“你問他嗎?”


    女人之前沒留意到葉翹綠,這時聽到問話,打量起她來。


    隻要是正常人,都會覺得葉翹綠配不上葉徑的美貌。


    全天下隻有葉徑和葉翹綠才堅信兩人是天作之合。


    女人笑笑,眼前這圓臉妹的長相不如她,讓她有豔壓的優越感。“是啊,我問他。”


    葉翹綠跳下跑步機,“我剛剛也問了他這個問題,我知道答案。你來問我好了。”


    女人滿臉吃驚。


    葉翹綠一本正經,“他不愛說話,你有問題我來回答你啊。”


    “打擾了。”女人識相地離開。


    葉翹綠看向葉徑,“她是來幹嘛的?”


    “誰知道。”他拿起毛巾給她拭汗。


    她笑,“我運動完啦,我們去看看吳天野唱完沒有。”


    葉徑看她對唱歌極為熱衷,便隨她去了。


    去到時,吳天野一群人已經走了。


    她失望,“我回別墅清唱給你聽。我們的主題曲啊,最好聽了。”


    葉徑不忍掃她的興,忍著聽了半個小時,然後躺倒在床上。


    直到要離開,他才起來。


    臉色泛著白。


    ——


    d市這個沒有秋天的城市,一夜入了冬。


    葉徑遞交了請辭報告。


    竇正森沉眼,抖了抖辭職信。上麵電腦打印的幾行字沒什麽好看的,都是假話。他將目光移至署名處。“能給我一個真實的理由嗎?”


    葉徑:“其實,我女朋友受傷之後,設計部的大部分工作我都交給副總監了。”


    “愛美人不愛江山,成。這理由我服了。”竇正森枕著老板椅。“我辛辛苦苦三赴k市聘回來的葉總監,半年就要換了。”


    “副總監工作能力強,而且開發商那些門道,他比我熟。”


    “除了隻做技術的工作,其他的哪個沒有些門道啊。”竇正森起身伸出手,“成吧,以後有緣再聚。”


    葉翹綠得知葉徑的辭職,愣了下,“那你怎麽養我啊?我每頓飯都吃兩大碗啊。”


    “還有些存款。”葉徑躺在小房間的嫩綠床鋪上,懶洋洋的,“我們先到處走走,明年再考慮工作的事。”


    “兩人都遊手好閑了?”


    “什麽遊手好閑。我們去各大城市考察建築。然後出國玩,看看建築大師的作品。”


    葉翹綠一聽來了興趣,“那要好多錢吧?我存款有十來萬,我貢獻出來吧。”實誠的娃,把身家掏了出來。


    “錢不是問題。我們最大的問題是——”他深深看她一眼,“你爸。”


    “我爸?”她疑惑,“我爸怎麽了?”


    “你爸不知道我們的事,怎麽會讓我們倆單獨出遊。”


    “噢……對。媽媽也不知道呢,我晚上就去和她說。”


    “嗯。我們的幸福就靠你了。”葉徑抱她親了親。


    她笑道:“包在我身上。”


    葉翹綠很有義氣,說到做到。


    施與美一到家,她就上前,“媽媽,我有事要告訴你。”


    施與美微笑,“什麽事呀?這麽開心。”


    “我和葉徑戀愛啦,以後準備結婚呢。”葉翹綠笑容大大的。


    施與美怔了下,看著默默站在女兒身後的兒子。


    所以,果然女兒才是主動方?兒子就這麽妥協了?


    “媽媽,你不會反對吧?”葉翹綠這會兒才想起存在這個可能性。


    施與美回過神來,“呃……媽媽就是一時間難以……接受。”


    葉徑點頭,“過幾天就能接受了。”頓了下,他補充說,“我剛開始也不能接受。”


    葉翹綠轉頭,“我和你很般配啊。”


    施與美長歎一聲,“老葉那裏要怎麽說啊?”


    葉翹綠:“就直接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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