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現在蘇雨琪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終於到了最後一個動作!


    隻見她的雙臂猛地伸展到最大極限,頭向後仰去,雙腳分開,整個人仿佛一尊石像般凝固了一秒,隨即雙臂猛地合攏向前伸直,雙手交握,拇指豎起,食指伸出,眼中射出淩厲的光芒,一個帥氣到極點的射擊pose隨著音樂的戛然而止,簡直跟電影裏的007有一拚!


    這是當年那個小男孩的最後一個動作,蘇雨琪希望能借此勾起江樂梵的回憶。然而,事與願違,等她停下舞步,充滿期待地望去,卻隻看見江樂梵毫不猶豫從人群中離去的背影,冷淡得仿佛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怎麽會這樣?難道他真的什麽都忘記了嗎?


    “等一下!”顧不上那個正企圖悄悄溜走的長發男生,蘇雨琪抓起丟在地上的包,一個箭步衝下舞台,死命拉住了江樂梵。一走動,腳踝就劇烈地疼,但是好不容易才見到,她可不想這麽輕易地就放走他,就算他想不起來,以後她一定會讓他記起來的!


    “放手,不要妨礙我工作。”沒有絲毫語調起伏卻明顯帶著威脅的聲音,從江樂梵的口中說出來。


    蘇雨琪愣了一下,生氣地叉著腰:“我好心幫你解圍,你不說謝謝也就算了,居然還說我多事?你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啊?”想起上次的事……蘇雨琪更加火冒三千丈,“一次兩次都這樣,成天板著臉比死人還難看,人家是關心你,懂不懂?”


    微微皺起眉,江樂梵實在不想理這個一而再再而三纏著自己的女孩子。想用街舞吸引他的注意力嗎?冷冷笑了一下,江樂梵看著蘇雨琪:“多事!”


    說完,他用力甩開蘇雨琪的手,轉身就走。


    “等一下!”蘇雨琪怎麽能就這樣放他離開,她咬著牙忍痛追了上去。


    “江樂梵,關心你可以不接受,那你的夢想呢?你不是很喜歡街舞的嗎?”蘇雨琪擋在江樂梵麵前,兩眼死死盯著他,目光裏全是急切和真摯,“我不相信單純的厭倦會讓人對街舞的態度產生180度大轉彎,你的態度那麽奇怪,看起來就像……是在逃避什麽一樣!你在怕什麽?!”


    江樂梵全身一顫,眼睛裏猛地閃過一道光芒,蘇雨琪無法說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但那也隻是一瞬,很快的,江樂梵的目光再次冷了下來。


    “隨便你怎麽想。”他側過身想要繞開蘇雨琪,“別妨礙我工作。”


    “你聽我說……”蘇雨琪急急抓住江樂梵,自己都能感覺到她抓著江樂梵手臂的手指用了多大力氣,她的指尖也因為用力而覺得隱隱作痛,可江樂梵卻連眉毛也不動一動,他雖然比蘇雨琪高,但他低垂的睫毛仿佛一道簾幕,擋住了他眼裏的所有感情,蘇雨琪除了能夠從他不斷敲打托盤的手指上發現他極度不耐之外,什麽也感覺不到。


    “你知道孤兒院的孩子們有多麽期盼著你去為他們表演街舞嗎?你堅持了那麽多年的事情說放棄就放棄了嗎?寧院長告訴我的,她還以為你一直都在跳舞一直都在努力,可你沒有!你在逃避!”蘇雨琪幾乎是在大吼了,酒吧中喧囂的音樂聲和吵鬧聲讓她一直都在很大聲地講話,可現在她是因為控製不了自己沸騰的情緒。


    江樂梵不耐地敲擊托盤的動作倏然停止了。


    蘇雨琪微微一愣,抓著江樂梵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一些。江樂梵突如其來的停頓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讓她心裏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該就此沉默,還是繼續堅持下去。


    靜止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江樂梵終於抬起頭來看向蘇雨琪,隻不過眼神銳利得就像是冰錐一樣:“你說夠了沒有?”


    疑問的句子被他不帶一絲一毫溫度的聲音渲染成了命令式,他毫不客氣地用力甩開了蘇雨琪的手。


    “你好像對我很了解?”他看著蘇雨琪,仿佛在看一個外星怪物,“甚至還不惜到處去打聽我的身世,你覺得很好玩,是嗎?”


    “不是的!”蘇雨琪拚命解釋,忽然想起來院長的囑托,連忙從包裏翻出一張光盤遞過去,“這是寧院長讓我轉交給你的光盤,裏麵是……”


    江樂梵向前走了一步,用手猛然一揮,蘇雨琪被這股力量衝擊得險些沒有站穩,退了兩步,手裏的光盤也飛了出去。


    “啊,光盤!江樂梵你太過分了!”她慘叫一聲,慌忙一瘸一拐地過去撿起來。


    江樂梵的眼睛微微眯起,內心複雜交錯的心理活動讓他忽略了蘇雨琪似乎有些異樣的走路姿勢。


    “街舞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我沒有興趣跟你浪費時間!快走,這裏不歡迎你!”


    “你撒謊!你隻是不敢承認!”蘇雨琪被他氣得口不擇言,“就算我沒能力,跳得也沒你好,可我有夢想,就算一次又一次失敗,隻要我認準方向,一定可以實現夢想。可你呢?就會中途放棄,就算有夢也不敢去追、去做,膽小鬼!”


    “夠了,你給我出去!”


    江樂梵臉色鐵青,大步逼近,快速地伸手扣著蘇雨琪的手腕,死死捏住,然後一言不發地拖著她往外走。


    蘇雨琪覺得自己的手腕好像要斷掉了,腳踝也鑽心的疼,她用力掙紮著,同時一路大喊大叫。


    “放開我!江樂梵你這個混蛋,你放手!”


    江樂梵充耳不聞,對一路上無數的好奇目光同樣視而不見,他的眼神冷到和南極萬古不化的冰山有得一拚。


    酒吧裏這樣的吵鬧根本就是司空見慣,所以蘇雨琪雖然一路掙紮,好奇地伸頭看的人不少,卻沒人上來多問一句,她就這麽被江樂梵一直拖到了酒吧門外。


    清冷的夜風吹來,將江樂梵散落在額前的頭發吹得不住擺動,他的眼睛也好像被不時飄過的雲彩擋住的星星。


    他放開了蘇雨琪,用力一推將她推得連連倒退了好幾步。


    “我不會再跳舞,更不會重建什麽街舞社,以後你也別再來煩我。”


    “那你為什麽要在街舞酒吧打工?”蘇雨琪緊追不舍,目光筆直地投向江樂梵。


    江樂梵抿了抿唇角,冷冷一笑:“因為我需要錢,不管是街舞酒吧還是其他什麽地方,隻要工資夠高我就會去做。你沒必要自作多情!”說完,不給蘇雨琪爭辯的時間,轉身回了酒吧。


    “固執的家夥!”望著江樂梵離開的身影,蘇雨琪氣憤地嘀咕著,悻悻地離開了starbar。


    真是的,看到江樂梵那個又冷又硬的樣子就忍不住跟他吵起來,結果連院長要轉交的東西也沒給出去。


    蘇雨琪一邊走一邊拿出那張撿回來的光盤,小心地擦拭掉上麵的灰塵。


    想到江樂梵無動於衷的態度,還有孤兒院裏孩子們及院長的期望,她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


    難道曾經那麽熱愛街舞的“舞皇子”真的可以如此決絕地跟街舞一刀兩斷嗎?那曾在他心中燃燒的街舞之愛,真的已經熄滅成灰,再也無法給他溫暖的動力和希望了嗎?自己已經想盡辦法去勸他了,但他的反應……


    藍寶石一樣的雙眸在情緒暗淡的感染下,也斂起了七彩流轉的光芒,蒙上一層迷茫的灰。


    也許,真的沒有辦法勸回江樂梵了吧……


    也許,他真的真的徹底放棄街舞了吧……


    情緒低落的蘇雨琪漫無目的地在starbar周圍瞎逛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空氣漸漸有些冷卻。


    蘇雨琪不知不覺地又一次來到了紀念碑附近,夜晚的這裏很熱鬧。廣場的中心區域有一座巴洛克風格的舞台,平時這裏就是各種街頭表演藝術家們的天堂,而現在,被人群包圍的廣場中心的大舞池裏,正傳來一陣陣節奏激蕩鏗鏘有力的音樂,以及不時爆發出的口哨聲和尖叫聲。


    有人在跳街舞!


    蘇雨琪聽到了節奏激烈的音樂聲,便趕緊豎起靈敏的天線。她朝著舞池的方向走去,好不容易才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擠到最前排,看到了舞池裏正在狂熱地舞動著的一群人。


    一看到是自己喜歡的街舞,蘇雨琪立刻將之前的失落拋到九霄雲外,興奮得幾乎想跳起來,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舞池裏正在尬舞的兩隊人馬上。


    他們身著紅色和黃色兩種顏色的隊服,看來不是臨時組合。兩隊的表演都十分精彩,不過黃色的那隊從技巧上來說,似乎比不上紅色的那隊。看了一會,蘇雨琪似乎感覺出,周圍的氣氛有一點怪怪的。除了熱烈的“加油”聲之外,更多的還夾雜著濃烈的火藥味。圍觀的人明顯呈現兩股對立的力量,在相互加油的同時,還有一些言語上的衝突。而其中一方似乎在說著她聽不太懂的話語。


    就在這時,黃隊的選手在做側空翻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與身邊的紅隊隊員險險地擦身而過。紅隊隊員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支撐身體的手腕立刻失去了平衡,身子一軟跌倒在地。


    而黃隊的隊員卻一個完美的魚躍結束了舞蹈,炫耀般地朝紅隊隊員看了一眼,用極其生硬的中文說道:“你們……又輸了……沒本事,就不要跟我們比……”


    “根本就是你在使詐!”紅隊一個隊員忍不住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你的動作影響了我們隊員!留學生了不起嗎?以為我們會怕你們嗎?”


    “說大話……沒用……”那個黃隊隊員臉上露出輕蔑的神色,掃視著周圍的紅隊隊員,“你們中國人……就會說大話……贏不了,是你們太沒用……”


    音樂在拚舞結束時已經關掉,因此,這幾句話清晰地傳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裏。


    這句話成功地逼住了幾個紅隊隊員,但也讓圍觀的人群激動起來!


    “是你們韓國隊使詐!”


    “太卑鄙了!”


    蘇雨琪也一下子被激怒了,她生氣地望著那些自以為是的韓國隊員,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和他們比試一下。


    還沒等她衝上台去,舞池內本來耀眼的燈光猛地熄滅了!隻有一盞射燈還亮著,圍觀的人群發出的小小的驚呼。似乎發現了什麽令人激動的狀況。


    一個身影出現在燈光裏。


    看不清他的樣子,但他筆直地站在那裏,剪影般的輪廓卻凸現出硬朗和剛毅,仿佛可以支撐起整個天地。


    下一個瞬間,燈光再次亮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個突然出現的男生身上。


    壓低的帽子下,是被白色燈光映成溫暖的橙色的頭發以及寬闊的額頭。交織的光線讓人覺得男生一定有飛揚的眉和深邃明亮的眼睛,可他的眼部卻被一副帶著翅膀的玩具眼鏡遮住了。除了能看到那雙確實亮得仿若北極星一樣的眸子和半掩的高挺的鼻梁,以及鼻子下麵抿緊的堅毅的唇線,這個男生的大半張臉都被擋住了。


    他身上穿著很普通的白色t恤和寬大的鐵灰色牛仔褲,下麵是一雙eno的白色平底鞋,可笑的是鞋尖上似乎有個頑皮的猴子頭像。銀色金屬的腰帶在舞池內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光,與他胸前掛著的金屬牌上閃爍的光芒交相輝映,讓人有一種他整個人都沐浴在光芒中的錯覺。


    蘇雨琪有一瞬間的閃神,這個神秘男生的身上似乎有一種似曾相識在什麽地方見過的感覺。他的身上有什麽東西,讓她覺很熟悉。


    就在這時,男生朝一旁發呆的音響師打了個手勢,壓低的嗓音卻透出不可一世的壓迫感:“放音樂!”


    狂暴而迅猛的旋律瞬間爆發出來,幾乎是在同時,男生渾身顫動了一下,仿佛有一道電流通過!


    他的身體猛然蹲下,隨後仿佛要躺倒一樣仰麵朝後倒去,雙手卻巧妙地支撐住地麵,雙腳輪流踢向空中,隨即翻身而起,朝後猛地跳躍幾下。


    他在挑戰!


    蘇雨琪驚訝地看著那個男生。男生剛才那兩個動作,在街舞裏就是對人下戰書的意思。


    剛剛氣焰囂張的韓國隊員顯然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家夥弄得呆住了,直到看到挑戰,才微微一愣。不過這個神秘的男生顯然沒有打算給對手留下什麽遲疑的功夫,他已經開始了他近乎瘋狂的表演。


    先是一個前空翻,身體在空中舒展成完美的弧形,左肩落地的刹那,雙腿仿佛被什麽力量猛地朝空中拉起,以左肩為圓心開始了迅速的旋轉,同時右手不停揮舞著,幾個旋轉之後雙腿分叉,玩起了大風車,幹淨流暢的動作讓周圍立刻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聲音還未落下,男生的身體仿佛裝了彈簧一樣從地上躍起,跌落地麵的時候雙手撐地,隨即再度躍起,每一次跳躍他的雙腿都會在空中交錯出優美的弧線,每一次跳躍都輕盈靈巧,仿佛他身下的不是堅硬的水泥地麵而是柔軟且彈性十足的跳墊。


    韓國隊員的臉漸漸漲紅了,他知道這樣近乎完美的動作他絕對做不出來,即使勉強做了,也絕對無法這樣流暢而充滿了美感。


    這時男生已經像鞍馬運動員一樣雙手輪流撐地,雙腿忽高忽低地做起了downrock,手臂與雙腿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蘇雨琪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神秘男生的每一個動作,驚訝地微微張開唇角。這個男生幾乎所有的動作高難度係數的。這樣的動作,一般dancer能在表演中做一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音樂忽然轉成了低回沉重的鼓點,男生在連續兩個側空翻之後穩穩落地,隨即全身抖動起來,音樂的旋律仿佛電流一樣貫穿了他全身,傳遞到每一個關節每一塊肌肉!


    如旋風般狂暴的舞姿席卷了整個舞台,周圍傳來的口哨聲和歡呼聲尖叫聲幾乎已經掩蓋住了兩隻巨大的音箱裏傳出的音樂聲,韓國隊員們的臉色已經從豬肝色變成了慘白。不用比,他們就已經輸了,這樣連續高難度的技術,是他們無可企及的。


    此時的音樂已經再一次轉成了激昂澎湃,仿佛海浪拍擊礁石飛濺起的浪花,男生的動作也變得更加活潑。他單手撐地,雙腿彎曲著不停地跳動,而後雙腿滑落地麵,雙膝著地左右分合著跳動,同時雙臂一伸一縮,頭部左右搖擺。


    蘇雨琪目不轉睛地盯視著這個神秘男生,突然發現他的麵具滑動了一下,汗濕的頭發貼合到一起,隱隱約約露出額頭上的一道疤!


    是他?!


    江樂梵?


    蘇雨琪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大到足足可以塞進去一個番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個人真的是發誓不再跳舞的“舞皇子”?


    這時的她恨不得能衝到台上去親手摘下那個男生的麵具,可惜,周圍的觀眾早就興奮得擠成沙丁魚罐頭了,連一條縫也沒給她留。蘇雨琪跺跺腳,拚命地大喊“江樂梵!”但是,他一眼也沒有往蘇雨琪這裏看來,也不知道是因為音樂聲和歡呼聲太大,淹沒了她的呼喊;還是那個男生其實根本就不是江樂梵……


    這時,音樂也已經接近了尾聲,在最後一個拔高的音階裏,男生猛地翻身躍起,左手狠狠撐向地麵,準備玩一次頭旋風車。可是高速運轉下的身體卻無法再承受這樣的激烈。


    在他的手掌接觸地麵的那一瞬間,隻看到他整個人猛地一顫,失去了重心重重摔了下來!


    剛剛前一秒還在鼓掌喝彩的觀眾們,在後一秒全都安靜了下來,一瞬間空氣凝結。燈光照射在男生身上,仿佛也失去了耀人的光芒,靜悄悄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幾個韓國隊員嘲諷地大笑起來,一臉鄙視地望著躺倒地上的男生,“說大話……中國人說大話……失敗的人!哈哈哈!”


    男生緩緩站了起來,臉上有汗水蜿蜒而下,他的眼神裏滿是憤怒和不甘。


    “wearewinner!wearewinner……”


    韓國隊員們得意洋洋地高聲唱著獲勝的歌曲,趾高氣揚地撥開人群揚長而去。


    男生冷峻地盯著他們的身影,嘴巴緩緩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似乎並不想多留,轉身也要離開,但中國隊員和圍觀人群裏一些激動的女孩子都已經圍了上去,現場立刻變得混亂無比。


    蘇雨琪拚命想要擠上前去,恨不得立刻就取下那個男生臉上礙眼的麵具。可她在擁擠的人群裏根本無法前進,傷痛的腳踝還在拖累她的動作。可憐的蘇雨琪好像風暴中的小船一樣被左推右推。等她終於擠進舞池的時候,哪裏還有那個男生的蹤影!


    “喂,剛才跳舞的那個男生呢?”一把揪住正收拾東西的音響師,蘇雨琪急切地問。


    “不知道啊……”音響師一攤手,“剛才一堆人擠過來,我們隊員也想找他,可人太多了,擠來擠去他就不見了。”


    “啊?!”無比失望地歎了口氣,蘇雨琪恨恨地跺了跺腳,轉身追過去。


    蘇雨琪在鮮花廣場後麵的幾條小巷裏鑽來鑽去,像隻無頭蒼蠅一樣。


    她也明白自己這樣根本不可能找到,可是心裏仿佛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叫著,讓她頭腦發熱不肯放棄。


    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呢?也許這個男生真的是發誓再也不跳街舞的江樂梵呢?


    終於,當她氣喘籲籲地跑過一條巷子的時候,她看到了坐在小巷裏路燈下的那個孤寂身影。


    遮住他臉的麵具已經被他摘了下來,掛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搖晃著。路燈暈黃的燈光籠罩著他,柔軟順滑的發絲泛著淡淡的光暈。


    果然是他,江樂梵。


    終於找到了他,蘇雨琪鬆了一口氣。她一邊慢慢平複自己亂七八糟的呼吸,一邊打算走過去跟江樂梵打個招呼,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直仿佛一塊石頭一樣沉默地坐在那裏的江樂梵忽然猛地站了起來。


    蘇雨琪還以為他發現了自己,嚇了一跳。


    但江樂梵並沒有注意到站在陰影裏的蘇雨琪。他猛地把麵具摔到了地上,臉上的表情痛苦得仿佛一個陷進了沼澤裏的人。他的手指顫抖著,全身也不住地瑟瑟發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身體裏旋轉著膨脹著,卻無法發泄。


    這樣的江樂梵嚇住了蘇雨琪,也阻住了她前進的腳步。她突然覺得,現在衝出去指著江樂梵叫他承認自己還是無法放棄街舞,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他身上仿佛有種很深很深的悲哀,甚至……絕望。即使他剛才沒有贏了那群韓國人,也不應該痛苦成這個樣子啊!他到底在逃避什麽?


    猛然間,江樂梵一拳重重地砸在身邊的牆上!


    “江樂梵你真沒用!”他的聲音很低,好像從喉嚨最深的地方慢慢逼出來一樣低啞,“為什麽控製不住自己?明明發過誓再也不碰街舞的!”


    蘇雨琪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發誓?原來他並不是討厭街舞,也不是厭倦了,而是發誓……為什麽他要發誓再也不碰街舞?


    江樂梵又是一拳狠狠砸在牆上,已經近乎嘶吼地咒罵自己:“江樂梵,你這個廢物!”


    “江樂梵,你真沒用!”


    一拳,又一拳,在反複的自虐行為中,他的聲音終於漸漸低沉了下去,帶著一絲深深的絕望與不甘,就像一隻受傷的獅子:“不可以的,你不應該再跳街舞,你沒那個資格了。甚至還想做那個動作!丟人現眼!這是懲罰……”


    那個動作?蘇雨琪眉頭漸漸皺起,難道是……最後那個動作?


    頭旋風車,俗稱頭轉,以頭為支點,借著腰力甩動雙腿形成旋轉。對舞者的腰力、技巧、平衡感都有極高的要求。江樂梵就是在這個動作中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的……


    不過像這種高難度動作,再好的dancer也有可能失誤,江樂梵為什麽對這個動作那麽耿耿於懷呢?


    她的一肚子問號沒有一個找到答案,江樂梵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發泄之後,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地走開。


    蘇雨琪想追上去問個清楚明白,但是江樂梵轉身時,那悲傷而沉重的目光阻止了她的好奇心。


    她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去追問。


    江樂梵的背影慢慢消失了,蘇雨琪看著那仿佛壓著一個沉重的十字架的身影,握緊了拳。


    如果說,江樂梵對街舞的熱愛是一團火,那麽,她本以為這團火已經熄滅、冷寂。可是,這次奇遇讓她發現,那團火其實還在江樂梵心中,雖然很小,但隻要火種還在,就一定可以重新熊熊燃燒起來。


    burning!她一定要重建街舞社,要找回從前那個快樂地跳舞的江樂梵。


    周一去學校的路上,蘇雨琪告訴陶艾欣她在酒吧見到江樂梵的事情。


    “啊?”陶艾欣吃了一驚,“原來他在starbar打工啊!”


    蘇雨琪扁著嘴點點頭:“小欣欣,他真是很神神秘秘,舉動又很古怪,還不肯好好聽人家說話!”


    陶艾欣勸蘇雨琪:“我知道你想讓他回來跟你一起重建街舞社,可是你要給他點時間嘛。”


    “這個當然啦!我想過了,他是不可能放棄街舞的!因此,隻要我能把街舞社重新建立起來,遲早有一天,他還是會回來的。”剛才還有點垂頭喪氣的蘇雨琪一轉眼又神采飛揚起來,她甩了甩自己剛剛洗過,還有些濕潤但蓬鬆猶如鬆鼠尾巴一樣的頭發,“小欣欣你會支持我的吧?嗬嗬。”


    陶艾欣無可奈何地瞪了蘇雨琪一眼:“安啦安啦,每天都聽你在我耳朵邊念,好大的一隻蒼蠅哦!”


    “小欣欣你好可惡!”蘇雨琪撅起嘴巴,不滿地聳聳鼻子,作勢要去捏陶艾欣的脖子,“我今天要去練舞房看看,小欣欣陪我一起去吧。”


    陶艾欣點了點頭:“好啊。”


    可是當她們兩個人一起來到社團活動大樓七樓的時候,一下電梯,蘇雨琪和陶艾欣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本來冷清無人的樓道裏現在堆滿了紙箱和一些辦公用品,練舞房裏的燈全部打開了,燈光從玻璃裏透出來,竟然有些耀眼。不時有人抱著大堆的文件和書籍從走廊那邊走進練舞房。


    練舞房裏涇渭分明地被分成了兩半,靠近大門的那一半靠牆豎起了兩排書櫃,擋住了原來牆上鑲嵌的鏡子,書櫃對麵,靠走廊這一邊擺了兩張長桌子,上麵也堆了不少書籍。原來地上擺的體操墊子全部被拖到了靠近電梯這一邊,更衣櫃也被挪了過來,可憐兮兮地擠在一起。


    “這……這是怎麽回事?”陶艾欣驚訝地看著蘇雨琪,“阿琪,你不是說上次你打掃過這裏……”


    “是啊……”蘇雨琪同樣很震驚,“那時候這裏明明是空的!”


    兩個人順著走廊朝練舞房的大門走去,在門口,一個剛剛走出來的女生看到她們倆,停了下來。


    “你們好,我是家政社的社長於小菲。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家政社?”蘇雨琪愣了愣,想起曾經看過的社團分布平麵圖,疑惑地問,“家政社不是在樓下嗎?你們為什麽會在練舞房啊?”


    紮著馬尾辮的於小菲看了看她們,得意地回答:“哦,因為家政社今年加入了不少新人,原來的辦公室不夠大了。向學生會申請新的辦公室的時候,得到答複說反正練舞房是空著的,你們就先把一些用不著的東西搬過去好了。所以這幾天我們都在忙著清理東西往這裏搬呢。”說著她還歎了口氣,“可惜隻能用一半,那一半要留給田徑社,他們也要拿來當倉庫呢。”


    “什麽!”蘇雨琪一步衝上去抓住了於小菲,“你說……你說練舞房要被用來做倉庫?!”


    於小菲有些暈乎乎地點點頭:“是啊,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練舞房是街舞社的場地,怎麽可以讓你們當倉庫!”蘇雨琪怒氣衝衝地說,“一定是搞錯了!”


    “街舞社?”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於小菲哈哈大笑,“街舞社上學期就被廢了,出了那麽大的事,還死了人,怎麽可能重建?”


    “街舞社出了什麽事?”蘇雨琪敏銳地捕捉到對方泄露的一絲信息。


    “……原來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啊?”於小菲的臉上掠過一絲慌張,隨後強行掩飾了過去,“反正、反正這也不是你能知道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快放手!”


    “到底出了什麽事?”蘇雨琪抓著她不放,繼續緊追不舍。


    於小菲用力甩開她的手,沒好氣地說:“我也是在學生會處置街舞社的決議會上聽來的,具體你去問學生會會長林焰吧!啊!”她被蘇雨琪猛地推開,驚訝地叫出了聲。


    “好!我也正要找他,問問他為什麽把練舞房變成倉庫!”蘇雨琪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轉身就跑。


    “抱歉,學姐。”陶艾欣隻來得及跟於小菲說句抱歉,就急忙追了上去。


    “阿琪!”陶艾欣好不容易追上蘇雨琪,連忙一把拉住她。


    蘇雨琪正在氣頭上,嘟著嘴瞪了陶艾欣一眼:“小欣欣快放開,我要去向林焰討個公道!”


    “阿琪,你聽我說”陶艾欣緊緊地拽住她的袖子,呼哧呼哧地一邊喘氣一邊試圖說服她,“你……你這麽冒冒失失地……衝過去找林焰的話,一定會把這件事鬧大的!他本來就……就反對重建街舞社了,要是你再……再跟他吵,他不是就更有理由……打壓你了嗎?”


    蘇雨琪“啊”的一下抓了抓頭發,眉毛擰在一起,氣鼓鼓地回頭:“不管了,要是不找他理論,我可咽不下這口氣啊!”


    陶艾欣用力搖了搖頭:“阿琪,你先冷靜冷靜,衝動可解決不了問題。他是學生會會長,本來就有資格分配教室,你去找他理論也沒有用。對了,你不是還要準備社團申請資料嗎?再不抓緊的話,下次再來練舞房就真的變成倉庫了!”


    聽了好朋友的話,蘇雨琪過熱的頭腦慢慢冷卻下來,她想了下,還是有些不甘地說:“那……那我也要去問問他,到底街舞社出了什麽事才會被解散。”


    “街舞社的事情讓我去打聽就好了,我還是認識一些學姐學長的。”


    看著陶艾欣懇切的眼神,蘇雨琪深吸了兩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好,小欣欣,打聽街舞社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她拍拍陶艾欣的肩膀,又變得一臉嚴肅,“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陶艾欣被逗得撲哧一笑:“知道了,未來的街舞社社長大人!”


    蘇雨琪認真地握拳,雄心萬丈地發誓:“哼,我一定會讓街舞社辦起來,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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