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呢?”話說出口蕭雲明就有些後悔了,他脫口的太快,太容易被陸墨看出讓他去才是他的本意了。


    然而陸墨心思都在如何抵禦騁國上,似乎沒有看出他是何心思。他略微權衡了利弊,然後當即便決定:安頓好了糧草,他便同十萬援軍一同前去與周奕會合。


    送走大軍的那天,蕭雲明站在德勝門的門樓上看著陸墨的背影,想到下麵他要做的事心裏隱隱有種愧疚的感覺。他心中有個關於廉恥的東西在暴跳著指責,但那團欲望實在是太龐大了,它容雜了太多東西——貪戀,僥幸,不管不顧以及一腔孤勇。


    趙晏平聽到‘韋仙仙’三個字不禁嗤笑一聲,她低頭彈了彈指甲,笑著將這三個字在嘴裏嚼過一遍道:“啊!韋仙仙。”她抬起頭來看著王旭道:“王旭啊,你可真叫我看不上!”


    王旭吃驚的抬頭,卻見趙晏平笑的彎彎的眉眼裏盡是涼涼的鄙夷。他忽然也笑了,他笑說:“果然,趙老板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人。”


    趙晏平卻斂了笑意,她說道:“像韋仙仙這種膚淺狹隘欲壑難填的人,本就夠令我發笑的了。你竟然還對她念念不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啊!”


    王旭裝出一副任君評判,不急不惱的道貌岸然的模樣來,豎耳聽著。卻沒想到趙晏平接下來的話直戳他心肺。


    “韋仙仙確實是有些姿色,你當初看上自然也是她的模樣。也不管是買的還是擄的,娶回去了便好生待她便是了。可你拿她不當人,讓她去勾引陸墨。以至於她心生歹念做出之後的事情來被斬了首,這其中一部分是她咎由自取,剩下的我敢說都是你的責任。”趙晏平到這裏頓了頓,看向他。


    王旭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線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趙晏平接著最初的話說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到了今天這個局麵一點都不令人驚奇。”


    何止是這些,王旭最初是仗著他老子王益在容州橫行霸道。他自以為自己讀過幾年書,識得幾分聖人道理便有別於那些純粹的紈絝。可到頭來使出來的手段也不過就是仗著他老子的勢,隨便給陸墨安了個罪名關進大牢。若說他自己有幾分見識手段都是高抬了他!


    後來他疏通關係用錢也捐了個官當,卻沒想到陸墨已經官至丞相。他想巴結知道陸墨不會理他,他便指使韋仙仙勾引試探。若韋仙仙是個旁人,哪怕是個青樓□□也無妨。美人計嘛,官場的慣用伎倆。可韋仙仙是他自己的老婆,指使自己老婆去勾引別的男人,能做出這等惡心人的事的,豈止是庸才二字?


    天色不知不覺間已經暗了下來,晚間的風刮得很急,似乎春日裏的風都是這樣,任什麽都能刮得呼呼作響。


    這時,外麵傳來了擊鼓聲。王旭蹭的站了起來,身形喝得有些晃,話卻說得十分清楚:“他到了。”


    他早就探知了皇帝禦駕親臨容州的消息,隻得了這消息才一日時間,他便打到了城門。


    街上忽然有人大聲喊道:“皇帝陛下禦駕親征,降者免罪!陛下金口玉言,降者免罪!”


    王旭聽了之後立即派人將其拿下,封了口。然而更多的聲音遊走在容州城的大街小巷,此起彼伏的全是這一句。


    緊接著兩聲炮響,漫天的彩紙飄落下來,像一場五彩斑斕的雪。一張張紙條落滿了屋脊,庭院與荷塘。趙晏平彎腰拾起一張,上麵隻有四個字:降者免罪。


    霎時間所有人似乎都開始慌亂了起來,王旭一手拽著趙晏平的手臂急匆匆的朝著城門走去。所經之處,隻見滿城人頭攢動,都在議論著皇帝親臨容州城,大勢所趨王旭必敗。


    趙晏平跟著王旭快步走上城樓,伸出頭往下一看,隻見蕭雲明勒馬立在城下,前麵是整齊排開的持盾手,身後是望不到頭的士兵馬匹,場麵浩大的教人都想不起容州到底是多大的一座城。


    王旭同樣也被這樣浩大的場麵所震懾,蒼白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這時蕭雲明令身邊的一個將領朝著城門樓上喊道:“王旭,造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但新皇仁政,下令降者不殺。陛下饒你不死,還不快快打開城門?”


    王旭眼神有些晃動,看得出來他是在權衡利弊。


    下麵的人又勸了一番,話還沒說完王旭便一把將趙晏平拉近身側,猙獰的朝著下麵威脅道:“閉嘴!看不到誰在我手裏嗎?享譽天下的趙晏平!你新皇登基若連她的性命都枉顧,隻怕失民心呐!”王旭自以為十分有威脅力的說道。


    他還想著以她為質索要十四州還是十六州卻沒想到得到的回複竟還是那句:“城門樓上的守兵聽著,降者不殺!降者不殺!”王旭氣的剛要把方才那句威脅的話再說一遍,卻沒想下麵的還有半句沒說完:“護趙晏平周全者官升三級,賞黃金一萬!”


    此話一出,王旭甚至感覺到身後所有的士兵眼神都變了,降者不殺可能有些人信不過,但救下趙晏平就算升不了官得不了財,也一定不會下場太慘!


    下麵的人又喊了一遍,隻喊到官升三級,後半句還沒說完便有人衝過來三下五除二的將王旭製服住了。緊接著各人響應,城門大開,到處都是喝彩之聲。


    蕭雲明急忙趕到城門樓上,歡喜的拉過趙晏平來一邊查看她有無受傷,一邊歡喜的問道:“晏平,你有沒有事?”


    他期待著她有些被營救的感動,卻沒想她隻是聞到了他身上的龍涎香便臉色一變,忽然‘哇’的一聲吐了滿地。


    ☆、《晏晏餘生》之廿六


    連續的戰事以及剛剛派走的十萬援兵令如今的兵馬十分的有限,所以當趙和聽聞蕭雲明要集結五萬兵馬親征容州時,不由得大吃了一驚。他麵上一向很少有大喜大怒的表情,由此可見這件事情有多麽離譜。


    趙和急匆匆的走到議政殿門前時,蕭淩英正好就坐在廊下。兩隻手臂撐在身側,探頭向下端詳著什麽。她的兩條小腿在裙子下麵前後晃蕩,十分的閑逸。


    她穿了春日裏襦裙,料子不算單薄,但依舊能將她的削肩襯的完美。三月總是陽光明媚的,偶有一陣風呼地刮來,攪了這春日慵懶也依舊改不了這明媚。她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刺到了眼,於是她抬起頭來用手指攏到了耳後,手上的動作一滯,她瞧見了在殿前已經立了一會兒的趙和。


    趙和見她看見了他,遂收拾起了神情,恢複了一張冰山臉。他輕微的朝她點了點頭示意,然後徑直進了議政殿。


    蕭雲明知道他會來,一早等著的。一見趙和進來便將他出征以後上焱的種種安排以及兵馬抽調和布防都一股腦的說與了他,唯獨沒有說原因。


    趙和看事情是何等的毒,隻消一個轉念,便問道:“我姐在容州?”


    蕭雲明麵上一驚,隨即也就釋然了。他沒參與容州賑災災款的調查都能一針見血的猜到是皇帝沒賑災,這等區區小事他一眼便猜到也不稀奇。


    “恩。”他承認道。


    “多久了?”


    “約莫半月有餘。”


    “陸墨知道嗎?”


    蕭雲明聽了這話語言有些凝滯,他看了趙和一眼,雖然有些被冒犯的怒氣,但終究對著趙和他沒有表現出來。


    趙和見他模樣心中已有了結論,他淡淡地說了一句‘速去速回’便行禮告辭。


    他如今已是君,自然比不得原先,不拘小節。


    他懂。


    外麵的陽光著實充沛,風也依舊刮得呼呼作響。又往外走了幾步到了廊下,蕭淩英的削肩背影映在他眼前,她沒走,依舊坐在廊下,晃蕩著兩條小腿。


    她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衝著他笑了。


    她說:“你怎麽這麽久?”


    “你怎麽坐在這裏?”趙和反問道。


    “等你啊。”她明媚的說道。


    趙和看著她這樣坦然的笑臉,這樣露骨的告白,一時間有些語結。他猶豫的朝她伸出了手,她一把便攀了過來,高興地拉著他離了議政殿。


    趙和任由她拉著,一直走到了禦花園。


    他邊走邊自我反省,發現這三個多月來忙著朝廷的事,對她已經冷淡到了近乎路人。他心中愧疚,反手將拉著他胳膊的手握在了掌心裏。她吃驚的回過頭來看他,看著他柔和的嘴角,笑的眉眼彎彎。


    他們之間,趙和從來都不是主動做些什麽的那個,也從沒說過一句情話。這多少讓蕭淩英有些患得患失。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所有的這些都是他的一部分,他不對她熱情,對別人同樣冷若冰霜。他讓人覺得他堅硬,有城府。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值得托付,但至少是個值得喜歡的人。


    她喜歡趙和,喜歡到了眼睛裏,嘴巴裏,心裏。


    這種喜歡和喜歡陸墨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喜歡陸墨僅僅是傾慕於他的容顏,他的身姿,他說話做事的氣度。但他們是沒有交集的,認識趙晏平之前,他們甚至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趙和就不一樣了,他牽過她,抱過她。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喊她的名字,四目相對。他宣示主權,盡管那次是他做戲,但在蕭淩英心裏,已經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女人嘛,大多都是一樣的。一些些小事在心裏放大,放大到他整個人都將心髒填滿,再留不得一點縫隙。


    然後他的一舉一動,甚至眉心的微蹙,嘴角的寒霜都能令你悶悶不樂一整天,你因為他而食不下咽,你因為他而傷春悲秋。


    當然,因為因為一些些小事便高興的歡天喜地。就像剛才,他把她拉著他手臂的手往下擼到手心裏,抓的緊緊地。


    他們在挨著東宮的一個角亭坐了下來,因著蕭雲明尚未立皇後,更無太子一說,所以東宮目前空置,僅有一兩個灑掃的宮人在內。使得這一片都十分的靜謐,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木蘭枝頭上鼓起了朵朵花苞,立在枝頭上,像一顆顆紫粉色的寶石。蕭淩英走到樹下想折下一枝,卻不料看著不高的這株木蘭連最低的枝丫她踮起腳來都夠不到。正當她想跳起來再夠一次的時候,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籠罩住了她。


    趙和立在她身後,胸膛貼著她已經發燙的耳朵。一伸手,便折下了一枝。


    “給你。”他的手臂環到她胸前遞給了她。


    她接過來,轉過身仰頭看著他。含情脈脈。


    趙和也低頭看著她,眼神裏是從沒見過的動容。


    她想嫁給他,這個想法已經在蕭淩英的腦海裏盤旋了很久。這種事情在女人嘴裏先說出來畢竟不是太好,但以趙和的性子指望他先說,隻怕要等到她人老珠黃之後了。


    “我們成親吧。”蕭淩英說。


    趙和眼神一顫,盯著眼前這個剛剛說要跟他成親的女子。


    她正在用殷切的目光注視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企圖從中得到一些肯定。


    他有那麽一瞬間想說‘好’,可是他又覺得太過於草率。


    “你想好了嗎?”他問。


    蕭淩英堅定的點了點頭。她期盼的看著他,希望他應允。


    時間仿佛在了他的睫毛上拉長了一樣,因為她看見它像一隻輕盈的蝴蝶一樣緩緩地顫了顫,然後聽見他說:“那好。等皇上回來我去請旨。”


    蕭淩英有些恍惚,如願以償的感覺總是不太真實。因為一直以來都不是太如意,所以多半覺得自己時運是有些差的。所以當幸福突然降臨,她恍惚著,不太敢相信是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她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就像她今日主動向他求婚一樣勇敢。


    柔軟的嘴唇印在他有些剛硬的唇角上,她感覺到他渾身似乎都顫抖了一下,瞳孔驟然放大,緊緊地盯著她。然後就在她腳後跟落地準備結束這個淺吻的時候,一隻手忽然將她攔腰抱住,另一隻手扣住她的頭,唇舌攪動,輾轉廝磨。


    蕭淩英被吻的有些眩暈,趙和原本不是這樣的人設啊?她以為就算她吻他,他也隻是會不推開而已。


    趙和鬆開她時,她已經有些氣喘籲籲了。臉頰的紅潤讓她看起來更加動人。趙和出乎意料的沒有一絲忸怩的神色,又或許是他冰山臉的表情太過於厚重,以至於掩蓋了他本身也有些羞澀的神情。


    遠遠地聽見了尋喚趙和的聲音,大概是內閣聽說了皇帝要親征容州的消息亂了套,著急著尋他。


    蕭淩英也聽見了呼喚他的聲音,雖然離著尚遠,但一會兒差不多也尋到跟前了。


    她的情緒還沉浸在剛才的那個熱吻裏沒有消散,此時看著麵前的趙和,有些舍不得。


    趙和低頭看著懷裏還沒有平複呼吸的蕭淩英,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他又捏了捏她的手心算是告別,轉身朝著尋他的人應了一聲,便朝著那人去了。


    蕭淩英看著他逐漸隱沒在花叢中的身影,抿著嘴笑了。她想,這個人如此的寡言,以後多半是她一直嘰嘰喳喳了。


    陸墨隨著大軍剛走了兩日便得知了皇帝率了五萬兵馬直奔容州的消息,他知道王旭封城擁兵自重,卻隻顧著北麵的騁軍一直也未將王旭放在眼裏。如今蕭雲明瞞下他親自率軍攻城,他想了想身在容州的趙父趙母,心下了然已有了答案。


    想到趙晏平,腦海裏不禁浮現出那日在槁州城中,她誤以為他中了劍撕心裂肺的挽留哭嚎的場麵來。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他在她心裏是這樣的存在。隨即他又感到愧疚,她那樣一個貪財愛錢的人,為了他能親點一千萬兩白銀拱手送人。她又是那樣跋扈,隻允許她欺負別人不容別人欺辱她的。為了他甘願受了阮紫嫻明裏暗裏那麽多氣。她還想給他生孩子,背地裏找大夫喝苦藥……


    她為他做了那麽多,他卻一句‘露水情緣’否決了所有。陸墨懊惱的想,自己真是個混蛋!


    賜婚的聖旨剛下來時,他暗自從心底裏發誓要寵她一輩子。然而真到了相處的時候發現,這根本不是一件一廂情願的事情。兩個瓦罐擺在一起都免不了磕磕碰碰,更何況是兩個相愛的人?


    誤解和芥蒂是必然的,這是所有感情都會有的阻礙。攜手白頭和一拍兩散的分岔口就是信任與不信任。當然了,這要建立在事實基礎上。


    就好比蕭雲明親征的這件事情,事實基礎就是趙晏平絕不會因為蕭雲明而有所動搖。


    他對此,堅信無比。


    ☆、《晏晏餘生》之廿七


    趙晏平懷孕的消息傳回上焱時,幾乎整個相府都沸騰了。先是管家福叔喜極而泣,再就是老郎中戴明急忙的開始收拾行李,吵嚷著要去容州給趙晏平保胎。


    紫雲閣裏陰沉沉的,似乎自從信件到府之後連陽光都照不進來了。皇帝被廢,整個外戚一族一夜之間沒落。阮進忠獲罪入牢,阮紫嫻雖未連坐但已無任何權勢可言。大軍入城的當天,陸墨不管世人作何論斷,毅然決然的將一紙休書撇給了她。不管她是如何的哭鬧謾罵,陸墨始終不為所動。


    她曾去找過在冀州鄉下隱居的陸墨父母,將趙晏平婚後無所出一事向二老哭訴。她一力誇讚自己勤儉持家,年輕力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兩位老人表現的十分平淡。他們隻說了一句話:“我們的兒媳婦是趙晏平,這件事從十幾年前我們就認定了。至於無後這件事,七出裏麵規定妻五十無子去,我們老兩口不著急,先過個二十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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