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全天下我最美的手榴彈


    第2章


    明明是冷酷至極的話語,青衣仙人卻說得繾綣溫柔仿佛情話。


    仙人的手指涼得像是冰雪,落在楚衍麵頰上卻有熾熱溫度,從麵頰迅速蔓延到耳畔。


    那張綺麗得驚人的麵孔著實離得太近,極致的美麗也會化為無形利刃,讓人不忍逼視不敢眨眼。


    楚衍能嗅到青衣仙人身上馥鬱悠遠的香氣。香氣同樣是有顏色的,是淡雅的綠明澈的藍蒼茫的灰,每一口都滿載著甜蜜與縹緲,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似是覺察到楚衍的失態,青衣仙人惡劣地在他耳邊輕笑,聲音低沉迂回似琴弦奏響。


    不愧是上界仙人,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有如此風韻。再明麗動人的凡間絕色,在青衣仙人麵前都嫌太俗豔。


    楚衍眨了眨眼睫,很快從驚豔中掙脫。他微微低下頭,任憑青衣仙人繼續在耳畔輕聲訴說:“你天資聰穎年少成才,不到二十歲就中了狀元,身邊更有許多人仰慕你。”


    “可惜你福薄命淺注定壽元不長,再過七日就是你的死劫,必死無疑無法更改。”微微的歎氣聲,仿佛仙人當真十分惋惜。


    “而我,能助你逆天改命。從此讓你一生安穩,長命百歲。隻要你幫我一個小忙,不管榮華富貴或是天下絕色都唾手可得。”


    誘勸的話語帶著縹緲香氣縈繞在身側,沒人能夠拒絕這樣的要求。再大的艱難險阻讓青衣仙人輕飄飄一提,都宛如塵埃般重量微弱。


    楚衍眼睫一眨不眨,沒有絲毫心動。他成了一座沒有表情的石像,目光閃爍態度不明。沒有讚同就是婉拒,青衣人深知這一點。


    “又或者,你可隨我破界而去,踏上仙途逍遙長生,真正地擺脫天命超脫生死。”


    這回誘勸的話語終於起了作用。


    少年恭順地垂下頭,露出一截纖細脆弱的脖頸,以此表示臣服,“既然仙師如此吩咐,在下必會竭盡所能。”


    自該如此,青衣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個小千世界的凡人,即便陰差陽錯開了仙竅,又何能抵禦他的術法?


    暫且利用這少年避過此劫,再從長計議……


    可楚衍的下一句話,讓青衣人立時半抬起頭來,眼眸微眯光芒閃爍。


    “識時務者為俊傑,在掌握生殺大權的仙師麵前,並沒有我討價還價的餘地。”


    少年說得心平氣和,既無不滿也無怨懟。他平靜坦然地點明了事實,不動怒也不驚慌。山巒崩摧於前,亦不能使其變色。


    難得好心態,處事不驚又識時務。態度不卑不亢,遭遇驟變也能冷靜處事,也許是個修仙的好苗子。隻可惜,他碰上了自己……


    青衣人暗暗將少年地位拔高些,從隨時可以丟棄的傀儡,變為略有些利用價值的凡人。


    “你叫我‘仙師’,卻有些不妥當。”青衣人唇角一揚,笑容惡劣又豔麗,“我是魔修而非仙道修士,將凡人抽筋拔骨之後,還要拘束其魂魄慢慢折磨,千載萬載也不得解脫。”


    他想看眼前的少年驚慌失措,想看他戰戰兢兢卻隻能強裝鎮定。先以恐懼震懾將其降服,再給予利益拉攏,方能使人心甘情願為其驅使。修士如此,凡人亦是如此。


    青衣人第二次失望了,少年仰頭直視他的眼睛,一字字說得誠懇無比:“不管仙師修魔抑或修仙,對我而言並無區別。我相信仙師會信守承諾,隻要我對仙師有足夠的利用價值,仙師就不會拋棄我。”


    聰明,卻也聰明得讓人討厭,完全挑不出過錯。四目相接間,青衣人嗅出了微妙的氣息。


    沉默片刻之後,青衣人冷哼一聲,“我助你脫離這個小千世界,你助我重塑肉身報仇雪恨。以天道為誓,若是違背誓約,神魂消散不入輪回。”


    “以天道為誓,違背誓約不入輪回。”楚衍也同樣立誓,許下了鄭重的諾言。


    似有一雙眼睛,在碧藍天空中徐徐掙開。長而窄的一線目光落在他們二人身上,微微一頓,神魂之中就此銘刻了精密複雜的誓約,疊加纏繞將他們兩人緊密相連。


    短短片刻,又像永恒。


    所有雲光繚繞與暗香脈脈,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方才隻是楚衍的幻夢錯覺,一切都從未發生過。


    突然間掌心驟然發熱疼痛,那疼痛來得快消失得更快。楚衍徐徐張開左手,一粒朱砂痣殷紅如血,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一切。


    還沒來得及疑惑躊躇,腦海中就響起了青衣人的聲音:“本尊暫且棲身於你的神識之中,待得你我完成契約後,本尊自會脫身。”


    “從此你我同生共死,比許多師徒道侶還親密些。”青衣人短促地嗤笑一聲,似是嘲弄又似譏諷,又恢複沉默。


    即便青衣之人竭力掩飾,楚衍也能聽出他此時的虛弱。他沒有形體也沒有血肉,如同一道縹緲青煙隨時都可能消散。


    楚衍先前的預感成了真。對方就是一縷幽魂一道神識,不知為何落入如此狼狽境地,奄奄一息即將殞滅。


    即便如此,青衣魔修也並非楚衍能夠抵抗的。


    在剛才短短的時間裏,雙方互相試探交鋒,每一句話背後都滿含深意。楚衍需要迅速思考再做出選擇,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仙凡有別終究殊途,凡人為螻蟻修士為主宰。雙方力量相差太過懸殊,能與青衣之人暫且達成協議,已經是楚衍所能達到最好的結果。


    方才一顆心繃得太緊,唯有此時方能暫時放鬆,楚衍才發現手心出了冷汗。他既是後怕驚懼,也有隱隱的激動。


    青衣人想要利用他重塑肉身報仇雪恨,自己又何嚐不是利用對方擺脫這堅固的牢籠?


    即便千百次的漫長輪回,也沒有磨滅楚衍心中的執念。他明白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世界是牢籠他是囚犯,一截截枷鎖嚴絲合扣將他束縛,畫地為牢不得解脫。


    好在楚衍期盼已久的機會來了,青衣人隨著灼灼火光從天而降,從此他命途轉折波瀾驟生。也許是天命也許是注定,這一切楚衍都了然於心,甚至不覺得意外。


    楚衍略微攥緊了左手,他腦海中又有聲音惱怒響起:“真是書呆子蠢貨,即便僥幸開了六處仙竅,還是資質平平沒有出奇之處。”


    “果然在小千世界中,極少有什麽驚才豔絕的人物。本尊與你做交易,可算是虧大了。”


    就在方才短短的時間裏,青衣人已將楚衍的資質探查完畢。他直截了當地宣泄自己的不滿,半點不忌諱楚衍這宿主的心情,末了還心灰意冷地歎了一口氣。


    楚衍並未動怒,而是淡淡一笑,“仙師說我資質平平,也意味著我資質尚可,並非天資愚笨注定一事無成。多謝仙師誇讚。”


    “誰誇你了?”青衣人一字一頓地反駁,“如果你九處仙竅全部閉塞,還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無上劍體,衝霄劍宗必會視你為良才美玉,前途無量一片光明。”


    “可惜你九竅六通,頂多能修煉到金丹。放在某個小千世界還算出類拔萃,在上界卻隻算資質平平,至多能在大門派當一個外門弟子。你想要助我報仇雪恨,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雖然青衣人並未詳細解釋,楚衍也大概明白對方為何沮喪。


    仙竅開通與否,顯然是區別凡人與修士的關鍵之處。所謂九竅六通,大概意味著凡人至多能開通九處仙竅,自然九竅全通才是天才人物。


    九竅全都閉塞也有可能是“無上劍體”一類特殊體質,天資卓絕非同尋常,即便是衝霄劍宗這類大門派也會精心栽培。


    九竅六通又非特殊體質,自己資質平平,青衣人這句評價倒也算中肯。


    楚衍仍然不沮喪,“若我沒有開通仙竅,仙師也不會與我結緣,說起來也算天命注定。”


    “不要叫我仙師,我是魔修。”青衣人反駁,“我名簡蒼,你需稱呼我為魔尊。”


    “是,魔尊。”楚衍從善如流更改稱呼,態度誠懇恭順,又讓簡蒼心中憋了一口氣。


    原本簡蒼準備好好懲罰一下這隻有小聰明的凡人,至少給他來個下馬威。誰知這書呆子乖順圓滑得很,讓他抓不到半點過錯。


    對了,這書呆子沒有告訴自己他的姓名,這就算不敬!


    還未等簡蒼責問,少年麵帶微笑風度端然地補充道:“我叫楚衍,還請魔尊多多照料。”


    時機恰到好處,仿佛猜透了簡蒼的心思。


    這次簡蒼沉默片刻,轉而冷聲嘲弄:“衍,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你命運多舛,輪回百世亦不得解脫,偏偏還取了如此重的一個字,真是自討苦吃。”


    “不管哪一次轉世輪回,你都注定活不過二十歲,大多下場淒慘不得好死。如果不是你資質平平並無特殊之處,我都要懷疑你是哪位大能一朝隕落,被對頭如此折辱懲罰。”


    眼看楚衍睫羽顫抖,似是心緒不定,簡蒼便以為這書呆子終於害怕了。他揚了揚眉,難免有些快意,“這靈氣稀薄的小千世界,就是束縛你的牢籠。固然你開了仙竅神魂堅韌,也經不得如此消耗磨損。”


    “終有一日,你的神魂會在無盡的輪回底消散。好在你遇到了本尊,真是你天大的福報。”


    的確是福報,也是機遇。


    那遁去的一線生機,終於從天而降被自己牢牢抓住。他輪回千世百世,身份各異絕不相同,唯有楚衍二字與這副容貌從未改變。


    該說是偶然,亦或是必然呢?


    楚衍微微垂頭表情如常,唯有眸光晶瑩閃爍。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昭墨和拾年的地雷


    第3章


    燈光暈黃,夜色幽涼。


    簡蒼修長手指捏著青瓷酒杯,杯中琥珀色流光蕩漾。他一仰頭將杯中酒喝盡,隨手將酒杯放在桌上,叮地一聲聲音清脆。


    瑩潤如玉的麵頰上有了微微一抹紅暈,眼波橫斜波瀾蕩漾,刹那間絕代風華足以讓時間停駐讓日月無光。


    隻應出現在夢中的綺麗容顏,似能化為無形巨浪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太壓迫太惶恐,讓人屏住呼吸心跳暫停還覺得太冒犯。


    那抹豔色太輕薄,比春宵寸光更短暫。越是罕見越是珍貴,在如此絕代風華麵前,凡人縱然眼睛被灼燙也舍不得移開視線。他們隻求能將其銘刻在腦海之中,時光也無法使其褪色。


    楚衍也不例外。他目不轉睛盯著青衣魔修,卻並非被其姿容所震懾。他心中疑問不斷冒頭湧出,密密麻麻。


    真是奇怪,明明是無形體更無重量的一縷幽魂,卻能品嚐美酒佳釀。自稱魔修的簡蒼究竟是什麽?


    腦海中若有似無有了答案,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隔著一層阻礙,楚衍無法得到答案。少年執著堅定地注視著簡蒼,眼瞳清亮如水。


    有些失禮的注視,簡蒼也不在意,他修長手指在杯壁上一彈,不大滿意地揚了揚眉:“三十二年的秋露白,還算能入口。此地簡陋,本尊也就不奢求什麽。”


    真是矜持又難纏。青衣魔修話說得勉強委屈,又對楚衍揚了揚下巴,仿佛他應該對自己的遷就心懷感激。


    被直接奚落,楚衍也沒有難堪。他笑了笑:“書上說,上界修士餐風飲露,不染人間煙火。現在看來,也並非如此。”


    青衣魔修的確是與眾不同,沒有半點傳說中的仙人氣派。他隨著楚衍回到住處,立時呼來喝去地開始使喚楚衍。


    好在他並未提出讓楚衍奉上童男童女當作祭品,也沒有殘害生靈抽魂剝皮,簡蒼隻要喝酒。


    非佳釀美酒不要,年份太淺的酒簡蒼看都不看一眼。斟酒之人容貌氣宇也需上上之選,楚衍滿府丫頭下人被他挑剔目光掃了個遍,其中不乏清麗佳人,最終還得主人親自作陪。


    與其說簡蒼是修煉有成的仙人,倒不如說他是一個挑剔又壞脾氣的紈絝子弟。即便和皇帝皇子打交道,楚衍都從未如此勞心費力。最後淺而輕微的一句抱怨,他隻當是簡蒼的讚賞。


    好大膽的凡人,居然敢拐彎抹角地抱怨!能給他倒酒,可是無數上界修士夢寐以求的事情,這凡人還敢挑三揀四。


    簡蒼斜了楚衍一眼,三分不滿三分挑剔。他剛要說話,對麵的少年又極有眼色地給他斟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有些黏稠,輕緩地傾注在酒杯中,悠悠晃晃波光瀲灩。


    這一下讓青衣魔修閉了口,等他慢慢喝完這杯酒後,也有心情解答楚衍的疑問:“修士築基之後就可辟穀不食人間煙火,然而修士也是人,也有欲望有雜念。有人好美食有人好美色,還有人以殺戮為樂。”


    “清心寡欲一心修行隻求飛升之人極少,唯有太上派那群死腦筋修士才會如此。你應當覺得慶幸,至少本尊是魔修,而非什麽存天理滅人欲,為了鏟除執念殺妻棄子以證道心的瘋子。”


    短短幾句話,楚衍從中得知了非同一般的信息。上界果然不是什麽安樂之地,也有紛爭與欲望。


    不管人間抑或上界,從來都不是逍遙樂土。不論凡人還是修士,都有欲望未能得到滿足。凡人為名利富貴你爭我奪,修士為破界飛升執念深重,同樣都是螻蟻罷了。


    螻蟻。冰冷俾睨的兩個字,讓楚衍心中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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