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山為台,縮地成寸,還有眼前的奇異景象。上界的種種奇妙之處,終於在楚衍眼前揭開了輕輕一角。更深邃廣袤之處,還在前方靜靜等待他。


    心中回蕩的不是驚異與害怕,而是一種莫名的激動,讓血液瞬間點燃思緒飛速流轉。


    山巒破碎天空開裂,烈火燃燒盛放深淵黑暗不見底,太多的太多的景象一閃而過。該說是迫不及待,想要站立在蒼穹的最高處,向整個世界宣布自己的存在吧?


    楚衍唯有咬住嘴唇捏緊手指,方能維持住表麵上的平靜。他冷靜得可怕,卻也激動得難以自持,兩種感覺交融為一密不可分。


    這一幕落入其餘幾人眼中,就成了怯懦與不安。


    “若是你畏高,就走在我身邊,我會護你周全。”白衣女修側頭望著他,膚光如雪瞳孔澄澈。聲音雖然冷淡,也有一絲暖意。


    男修從雲霧中探出一個腦袋,循聲望去瞧見了所有情形。他悻悻摸了摸鼻子,小聲嘟囔:“長得好看就是運氣好,我入門前可沒被人這般關照過。”


    聲音雖小,卻讓所有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楚衍頂著蘇青雲意味深長的目光,深吸一口氣站在了石階旁,“多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永遠逃避。既然已經做出決定,就該有所行動。”


    也許有些艱難,但楚衍終於踏出了那一步,穩穩地落在了石階上。他與林修羽擦肩而過,沒有注意到對方複雜的表情。


    “我還以為,你會一輩子假裝成怯懦羞澀的凡人。”簡蒼語氣淡淡卻帶著幾分譏諷,“毫不費力就能受到他人關照,這種待遇許多人可遇而不可求。你的表現,倒也出乎本尊的預料之外。”


    “人之本性,多為自私。不涉及自身利益之時,對弱者施以援手可算一樁美談。那兩人對我的友好之意,大多來源於此。若是我拖了他們後腿,所有善意就會逐步變為嫌惡。一次尚可,兩三次就難以忍受。”


    “畢竟隻是萍水相逢罷了,漠不關心都實屬正常,又怎能指望其餘人時時照看我?試煉就要開始,我也該逐步展現出自己的心性與實力。眼前就是一個轉變的最佳時機,有了這層鋪墊,之後我做出什麽事情他們都不會太過驚異。”


    不過做戲偽裝罷了,難道還講究什麽層次分明心路曆程?這凡人的小心思,比簡蒼料想得還要多。


    “也許你修魔比修仙更合適,還未深交就滿懷惡意地揣測他人,正適合勾心鬥角弱肉強食的魔宗。”簡蒼不懷好意地評價,又突然發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位女修當真別無他意,她就會因為你的拒絕而傷心。”


    “喜愛照料弱者因此時時關愛,看到對方超脫自己的控製就感到不快,又怎能算是真正的善意?”楚衍針鋒相對,“那種行為不過是偽善罷了,有何值得留戀?”


    “不管修魔修仙,未能成就之前,都隻是區區螻蟻。我雖然不知前路如何,卻有堅定信念不會迷途,這點魔尊大可不必擔心。”


    “牙尖嘴利,本尊倒要看看,你自己能折騰出什麽名堂。這場收徒試煉,不管你遇到什麽麻煩,我都不會出手相助。”


    即便是氣不過撂狠話,魔尊大人也要占據上風。


    楚衍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根本不擔心簡蒼的威脅。橫豎蘇青雲都說了,上界的收徒試煉絕對不會傷及性命。


    更何況,楚衍也從未期盼過簡蒼會突然出手相助。


    雖然楚衍與這位魔尊大人有了協定,但比起平等的互助關係,簡蒼更希望看到自己徹底臣服於他。


    表麵上的有問有答乃至談笑風生,都隻是假象。洶湧暗流就在冰層之下,隨時有可能翻湧而出。


    短暫相處幾日,就貿然交付所有信任,不管對楚衍抑或對簡蒼而言,都絕無可能。


    些微考驗根本不算什麽,世間沒有不勞而獲之事。自己也該一並展現實力,讓魔尊大人了解到他的底線。


    即便楚衍走陡峭的台階上,身旁就是茫茫雲霧,他的脊背也沒有絲毫顫抖,挺秀堅定猶如樹木。


    耳邊偶爾傳來那名男修與蘇青雲的交談聲,從那男修一百年間數過多少顆星星再到每日天氣變化如何,話題瑣碎又無聊,也虧得蘇青雲能夠應對。


    看似漫長的路途,也不過很短,他們五人終於落在地麵上。楚衍回頭望去,那截青石台階仍是彎彎曲曲直入雲端,一望令人暈眩。


    那座圓形廣場憑空而起,雲霧掩映之下若隱若現。它並非孤單無依,密密麻麻點綴在其下的,是多到無法細數的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形態各異。


    各處白色石橋將其連接成一座城市,華麗精美超越凡人想象的極限。


    沒人在意楚衍仰頭凝望的模樣是否有些呆傻,因為其餘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上界終究是上界,他們才深切體會到其中的差別。


    唯有那名男修習以為常,他表情淡淡沒有驚異:“雲中城有三千七百二十座石橋,最高點就是我們方才所在的天極殿。諸位都是破界飛升而來,論成就必定超出普通上界修士,也不必大驚小怪。”


    男修語氣中帶著幾分自豪,麵上的憊懶與困倦一掃而空。他精神奕奕背手而立,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然而一切都是假象,片刻之後男修又苦著臉在袖中摸來摸去,時不時連連搖頭皺眉,“要是弄丟了可就麻煩了,我可不想在天極殿再呆上一百年……”


    並非每位上界修士,都如他們想象的那般精明能幹。蕭素微微皺眉,目光恰巧與蘇青雲撞在一起,又立時分開了。


    “有了!”男修興奮地舉起一枚小小的鑰匙,鎏金異彩還鑲嵌著幾粒寶石,華麗得不像仙家之物。


    他對著一處空地比了個“請進”的手勢,態度彬彬有禮:“此次試煉之處就在此,還請各位隨我入內。”


    入內,怎麽入內?


    第7章


    所有人目光落在男修所指之處,生怕自己看錯了惹人嘲笑。


    看了又看,還是一處毫不出奇的空地。


    細碎石子鋪成,微微泛白仿佛經曆了千年時光。真正的空無一物,哪怕閉上眼睛用靈識仔細搜索,也沒發現任何隱藏之物。


    再三搜尋之後仍然一無所獲,難免有了遲疑與猶豫。可男修仍是風度端然地立在原地,維持著邀請的姿勢,態度堅定不容否決。


    疑惑之後就是麵麵相覷,每個人都在躲避對方的眼神,誰也不願承認自己無能為力。


    男修那張木訥平凡的臉上,忽然綻出了一抹微笑,立時有了不一樣的光彩。他帶著幾分矜持與驕傲,在虛無之中輕輕一推。


    真有一扇無形的門吱呀一聲敞開,縫隙越開越大。無趣又寡淡的景象,因這道無形的門開啟而有了變化,碧水藍天迫不及待地從中縫隙中傾瀉而出。


    如洗天空清透湖水,映照成一別般無二,天地相接無從分辨。悠悠白雲飄過,也倒映在湖麵之中,沒有絲毫差別。


    和華美震撼的雲中城比起來,這不見邊際的湖泊純粹而空靈,不知不覺間就連呼吸都變得緩慢沉靜。


    “還請諸位道友隨我入內。”男修不再等待,徑自向前毫不遲疑。


    所有人這次沒有移開,他們眸中都是掩不住的驚訝之色。


    除了無知到可憐的楚衍之外,他們都各自小千世界的天之驕子,誰也不是第一次見到自成一界的小洞天,照理說,也不必如此驚訝。


    但上界修士的手段就是格外不同,這處小洞天開啟時既沒有強烈到令人窒息的靈力波動,更無各種異象相隨。這男修真的隻是鑰匙打開了一扇門,態度平平常常乃至毫無敬意。


    一個修為平平遠不及他們飛升前的修士,都能憑借一把鑰匙隨意開啟小洞天。其中暗藏的信息太多太多,越想越深越想越怕。


    如果說雲中城稍稍震懾了這些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那麽這處試煉之地,真正使他們收斂驕傲正視現實。


    處於驚訝之中的三人還來不及反應,卻被楚衍搶了先。這無知的凡人少年緊跟在劉姓男修背後,睜大眼睛四處打量,還是那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模樣。


    不知者無畏。


    也許在楚衍眼中,一切奇異景象都是仙家手段,本該與凡間有所不同。他無法分辨其中差異,自然也不知道真正的驚異可怖之處。


    已經有人搶先,剩下的人也不好繼續呆立在原地。他們排成一列魚貫而入,氣氛沉悶得有些尷尬。


    唯有楚衍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他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四周,或是讚歎或是驚訝,著實滿足了男修微妙的虛榮心。


    明明腳下就是清透湖水,踩在其上卻如履平地濺不起一星水花。


    如果不是簡蒼不耐煩地警告楚衍別耽擱時間,他還真準備彎腰俯身仔細研究一下,這所謂仙家術法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他們在無盡的天光水色中行走,不知距離也分辨不清時間,宛如穿行於夢幻之中。經過此等震懾之後,就連最驕傲的林修羽都有些沉寂,疲憊得提不起精神。


    唯有劉姓男修繼續向前,步伐沉悶又無趣。


    突然之間,男修停下了腳步。他伸指在碧藍的虛空中輕輕一劃,一線細微裂痕擴散開來,澄金閃光的幾個大字一擁而出,簡直有幾分迫不及待。


    男修一貫平靜懶散的聲音,忽然出現了一絲顫抖,那是不安與羨慕的顫抖:“你們運氣不錯,這次太上派竟肯接納下界修士。”


    位於最上方的正是太上派三個大字,霸道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和它比起來,淩煙閣與蒼梧山六個字被擠得瑟瑟發抖,就連光芒也暗淡許多。


    “衝霄劍宗與太上派,不是一貫驕傲得很麽?即便下界修士飛升而來,也要和上界修士一同參加試煉,怎麽這次竟會降低要求?”


    後麵那句話純粹是自言自語,含含糊糊所有人都聽得不大清楚。


    男修又仰慕地揚了揚頭,竭力地伸手向上再向上。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甚至肯踮起腳來,隻為親手摸一摸那三個字。


    可惜太上派三個字仿佛天生帶著威嚴一般,優雅又不耐地從男修指縫間飛走,立時換來男修一聲哀歎。


    明明是有些滑稽的表現,卻無一人嘲笑男修太過失態。他們從這人方才的表現中,隱約體會到太上派三字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們皆有傲骨皆有期待,飛升上界之後野心與期盼未曾減少半分。若要選擇師門,就需進入最好最大的門派,由此方能配得起他們的天資才能。


    有了期待就有了緊張,不自覺地心跳急促聲聲如雷,唯有竭力掩飾才能表現如常。


    盡管楚衍注意到幾人微妙的表現,他也不大在意。他眉頭微皺仔細思索,總覺得太上派三字有些耳熟。


    是了,太上派!如果沒記錯的話,就是簡蒼所說的清心寡欲存天理滅人欲,乃至於殺妻證道的上界門派?


    想來太上派必定在追殺簡蒼的過程中出力不小,因而換來對方如此刻薄評價……


    仿佛看透楚衍的想法一般,魔尊大人的聲音不急不緩:“以你的涼薄心性,倒也與太上派相得益彰。不知愛恨沒有感情,沒準你還真能修成無情道。”


    簡短評價之後,卻是惡意滿滿的嘲弄:“隻可惜太上派一向收徒苛刻,非七竅者不得入門。憑你六竅資質,當個雜役弟子伺候人太上派還嫌你資質低劣,本尊勸你不要異想天開為妙。”


    “九竅開了六竅,還算資質低劣。”楚衍歎了口氣,沒有悵惘也沒有失望,“那敢問魔尊大人,單論資質,那三人誰最有可能拜入太上派?”


    “除了你之外,其餘人都有可能。”簡蒼給出了模糊不清的回答,話鋒一轉又是語聲輕蔑,“你以為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那三人誰資質最佳誰最有威脅,讓你搶先出手排除對手?本尊說過不幫你,就不幫你。”


    得到如此回答的楚衍,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在這位魔尊大人心中,究竟形象有多惡劣?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論眼界論見識,絕對比不過其餘三人。


    就算一樣是修為全無,真正破界飛升而來的修士也要遠遠強於楚衍。畢竟曾經抵達力量的最巔峰,看待事物的眼光都會格外不同。


    傳說中凡人高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想來這三位天之驕子現在也不會相差太多。如果楚衍不自量力想要出手,後果必定非常淒慘。


    所以說沒有實力之前,裝作乖巧無害並不是什麽壞事。楚衍眨了眨眼睛,將目光下移落到淩煙閣與蒼梧山上,似在猶豫挑選哪一個為好。


    如此識時務的表現,讓一直關注他的林修羽抿了抿唇。


    識趣就好,自己也不必恃強淩弱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就算楚衍略微有些長進,那又如何?


    一個心性怯懦的凡人驟然置身上界,絕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情。這少年似乎並不明白,修仙二字沉甸甸的重量。若是在機緣麵前瑟縮放棄,不敢拚不敢賭,一輩子都注定庸俗。


    一念之間,天人之別。


    林修羽斂眸垂眼,生怕泄露了自己內心的激動與亢奮。他能感覺到身邊的蘇青雲與蕭素,亦是如此。


    他們極有默契地躲避對方的眼神,詭異的寂靜已經快要燃燒。


    唯有那沒見識的上界男修,還在絮叨磨嘰地介紹著三個門派:“太上派自不必說,是整個上界一等一的門派,可與另外幾大門派相媲美。淩煙閣也不差,實力在中等門派遙遙領先,門派內的功法十分齊全。至於蒼梧山麽……”


    林修羽聽得不耐,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一直垂著的眼睛也終於抬了起來:“敢問道友,這次太上派招收弟子,究竟有何要求?”


    男修被這無禮的舉動氣得一愣,等他對上林修羽的眼睛時,卻將抱怨的話全都吞了下去。


    太可怕太堅定的一雙眼睛,光芒鋒銳毫不掩飾。明明修為全無自己可以輕鬆壓製,那雙眼睛望來的瞬間,卻似刀刃橫在頸間。先是輕而細的一絲疼痛,而後才察覺到鮮紅血液已經噴灑而出。


    不愧是從小千世界飛升而來的天之驕子,自有其過人之處。


    男修思緒萬千感覺微妙,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他直愣愣站了片刻,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空中“太上派”三個字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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