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玄器,明明是師祖的隨身之物。李窈蘭見過師祖閑暇時,耐心地擦拭著這把長劍的劍身,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


    就算那把劍品階不夠,配不上師祖的身份,師祖也未將其舍棄。平日李窈蘭都不敢碰一碰那把長劍,誰知師祖卻把它借給了楚衍……


    太多難言的複雜情緒一起湧上心頭,嫉妒也罷酸楚也罷,就連楚衍逆轉局麵一事李窈蘭都不那麽在乎了。


    陳世傑同樣驚訝。他滿心都是怎麽可能四字,密密麻麻堆疊在目,攪得他思緒也跟著混亂不休。


    尚殿主不是顧忌陳家勢力,也不在乎楚衍,才會任由他們施為麽。怎麽他卻肯借出一件玄器給楚衍?


    難道尚殿主不知道,他的行為代表什麽?從此時起,陳家與尚殿主一脈勢不兩立,仇怨深重不得平息。


    狂風暴雨已經來了,而眼前這場不起眼的死鬥,就是開端。


    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輸。


    陳世傑又是一咬牙,又催動了一件防護玄器,碧綠光芒籠罩他全身上下,安穩堅固,玄器奮力一擊也能安然無恙。


    對手有了對策,楚衍也並不遲疑。他腳尖一點冰麵,輕靈敏捷地躍起,像一隻白鶴舒展翅膀。


    清羽術,還算聰明,可惜根本沒用。自己離楚衍至少有十丈,他跳得再高,都碰不到自己。


    就算楚衍有件玄器也不頂用,他靈氣稀薄,並不能發揮其十成威力。再銳利的劍光,都根本掃不到自己。


    且情況再差,還有那件防禦玄器頂住,足能當下十餘道攻擊。


    枉費陳世傑提心吊膽好半天,就以為楚衍有什麽非同一般的手段,可惜還是這樣全然無用,實在讓人失望。


    要是陳世傑經脈靈氣再恢複一分,一道劍光劈下,他就能毫無懸念地讓楚衍身受重傷。


    時間時間全是時間,哪怕稍稍多一刻就好,而陳世傑最缺的就是時間。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願用出殺手鐧,傷人傷己毫不劃算。


    陳世傑一抬眉,蒼白麵上終於有了幾分血色。他竭力催動經脈中的靈氣,隻等再催動劍光一次,就能至楚衍於死地。


    他的打算還在腦中盤旋,楚衍就已離他僅剩三丈遠。


    頃刻間,少年身形又開始緩緩下墜。果然是清羽術極限所致,再催發術法還要等上片刻。


    在這一眨眼的時間裏,陳世傑就能決定勝負。


    忽有一道顏色淺淡又稀薄的雲光,甚至搖搖晃晃未成形,卻恰到好處的托了楚衍一下。


    有了著力點後,少年下墜的勢頭已被止住。他在空中平視著陳世傑,掌中劍身翻轉,頃刻百餘道劍光揮擊而出,連綿不絕似雨聲纏綿。


    楚衍注入的靈氣強度剛好,既是眼光精準也是膽識非凡,由此才有這百餘道凝而不發的劍光。


    前一道劍光還未成形,後一道又來了,前仆後繼鍥而不舍。


    雖說每一道劍光都不出奇,奈何速度太快更太迅捷,層層疊疊加諸襲來,滿目滿眼全是幽藍閃爍的光芒,空氣中滿是一觸即發的寒意。


    那寒意凍結了陳世傑的思緒,縱然他周身已被玄器照籠保護,牙齒仍忍不住咯吱作響。


    清冷空氣中忽有小朵雪花悠然墜落,一大片灰色彤雲罩在澄心湖上,是吹不散攪不亂的固執。


    風勢越大,雪花越是密集。頃刻間就由飄蕩小雪化為鵝毛大雪,每一粒冰晶都躍動著殺機與鋒銳,耀目寒冷令人戰栗。


    雪花劈劈啪啪落在地麵上,旋即成霜四處蔓延。


    陳世傑呼出的熱氣都已化為白霧,被寒風鼓動的衣袖錚然有聲,似烈烈飄飛的旗幟,也是落敗的不祥征兆。


    一道道劍光來了。


    一下比一下劇烈,重重擊在碧綠光罩上,劈裏啪啦好像下了一場大暴雨。好在光罩劇烈晃動,時明時暗,仍是勉勉強強支撐住了。


    那些劍芒刁鑽極了,無處不入無孔不鑽。它們並未固執地集中於一點上,而是狡猾地找到薄弱之處後,就一股腦蜂擁而去。


    被這樣幾百道劍光砸在身上,陳世傑沒穿成蜂窩都是僥幸。他不得不傾注全部心神,竭力維持那搖搖欲墜的光罩。


    他已然看出,楚衍的情況並不比自己好多少。以他築基四層修為,操控一件玄器尚且如此吃力,楚衍不過築基一層,也不會有那等逆天能為。


    再支撐片刻,等這波攻勢稍緩,陳世傑就能騰出手來應對楚衍。隻仗著自己修為高玄器多,他都能毫無懸念地碾壓楚衍,又怎會落敗?


    不能輸,他絕對不能輸。諸多前途與算計,未來的光明前景,全都賭在這一戰上。


    勝則生敗則死,從沒有第三種選擇。也許是信念已至,經脈中原本枯竭的靈氣,竟硬生生又滋生出一股勁力。


    搖搖欲裂的碧色光罩,竟然險而又險支撐住了。反倒是那氣勢洶洶的幾百道劍光,終於有了衰竭的時候,不再如先前那般聲勢浩大。


    勝了,終究是自己勝了。陳世傑心中一鬆,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他來不及思考太多,隻是本能地看向楚衍。他想看這人落敗時的表情,想看他徹底臣服的模樣。


    再了不起的天才人物,終究還要敗給自己。不光是陳家贏了,也意味著這場太上派外門勢力劃分,徹底塵埃落定沒有僥幸。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仍在微笑。


    他眸中含光嘴角上揚,沒有絲毫不甘心與不情願,仿佛贏的人是他而不是陳世傑一般。


    怎麽可能,莫非他還有什麽後招?陳世傑瞳孔收縮,他念頭剛起,就覺得已然來不及了。


    第58章


    遲了,的確是太遲。


    陳世傑用餘光瞥見,雲端之下的湖麵忽然有了響動。


    一下下生澀可怖的聲音,磨得人牙齒發酸。冰封不動的湖麵上,斜斜整整十幾根冰柱直戳上天,似戰場聳立的長矛,莫名鋒銳。


    似是忽然間,十幾根冰柱就被整合收攏。沛莫能禦的巨力如蒼穹中伸出的一隻手,蠻橫又隨意地將其捏合為一。


    冰柱與冰柱相互撞擊,卻並未破裂四處迸濺,而是柔韌有度地捏合成形。似細沙如泥土,可以被肆意整合揉搓,乖順地臣服在那股莫名巨力之下。


    於是冰柱變成冰錐,由下至上逐步尖利的冰錐,倔強地直刺向天,不屈服也不妥協。


    它生長的速度太快,快到才一眨眼方到半空,再睜眼時就得抬頭仰望。每一棱冰晶都晶瑩剔透宛如夢幻,在這陰翳灰暗的天色下格外顯眼。


    巨大冰柱還未到身下,陳世傑就已經惶恐了。他神識敏銳遠勝於肉眼,還未徹底看清,就覺察到那根冰柱中蘊含著何等可怕的巨力。


    是直刺上天全無畏懼的可怖,不將天捅個窟窿誓不罷休,哪怕流火岩漿也無法將其熄滅。


    築基修士仍是血肉之軀,哪怕玄器防禦再牢固,仍當不起這鋒銳野蠻的一擊。不說沒了半條性命,也是待宰羔羊任由楚衍宰割。


    不怕,不怕,陳世傑竭力安慰自己。


    好在那冰柱生長的速度太慢,他早已瞧清其軌跡,就算閃避不及往旁邊一避,仍是無關緊要。


    似是看穿他心思一般,原本固執向上直刺入天的冰柱,在猝不及防間分支裂開。


    一化二二化四四化無窮,似一朵晶瑩璀璨的蓮花,盛開在這陰翳天空之下。每一瓣冰晶都是柔弱晶瑩,毫無攻擊力,卻生生封死了陳世傑的前方與退路。


    他被困在這綺麗冰晶鑄就的牢籠中,進退兩難無法掙紮,看情況竟比楚衍當時更為險惡。


    迫在眉睫的危機並不隻這一件,原本離陳世傑還有三丈遠的楚衍,一點腳尖就忽然湊近了。


    少年掌中就是那把藍色長劍,冰光肆意晃動如火焰,映得他秀美眉目也有了三分堅決。


    若是硬挨了這一劍,定會被刺個透心涼吧?陳世傑心中了然,仍是無法可想。


    該說是運氣不好,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一咬牙,覺得自己索性毫無退路,倒不如奮力一搏。


    那枚丹藥已在他掌心攥了許久,汗水浸潤著它,陳世傑還能感受到它的呼吸與跳動。


    一下下掙紮與不甘,似活物在他掌中遊動掙紮,就連手指也握不住。


    本來是以防意外的東西,誰知卻成了唯一一線生機。陳世傑腮幫鼓動,咬咬牙將丹藥送入口中。


    那古怪丹藥並非入口即化,而是拚命在舌尖亂竄,是不甘心與不情願。它不情願,陳世傑又何嚐不是如此?


    牙齒一咬碎丹藥,腥氣四溢苦澀難言,而後才化為一股熱流橫行而下,霸道又蠻橫地撬開陳世傑每一處毛孔,硬生生拓寬他的經脈,暴虐靈氣肆意縱橫,像不聽使喚的巨獸踐踏大地。


    那種滋味與苦楚,凡人難以忍受,修士也好不了多少。陳世傑仰頭長嘯,麵色赤紅,就連肌膚也跟著泛起了血珠。


    他不像修士,更像是一隻失控的妖獸,肆意而出的凶性與惡意,如火光衝天染紅了半片天空。


    灼熱又邪惡,熱量與戰栗輻射開來,攪得整片澄心湖畔都跟著動亂了。


    樹木冰雪尚無感知,可開啟仙竅的修士們,全都跟著寒戰不已。那是本能的畏懼與害怕,如柔弱凡人看到身形巨大的妖獸肆虐,所到之處皆化為碎石塵埃。


    無力抵抗也無法抵抗,修為相差太大,就是心頭絕望猛然升起。值得看著那如天高的巨獸抖尾甩頭再高高嘶吼,毛發聳立氣勢暴虐。


    即便是天邊觀戰的穆靜雅,也悚然一驚。


    這,絕不是築基修士能有的壓迫感。築基九層,不,已然快接近築基大圓滿!


    離金丹也隻有遙遙一線,一旦突破後,誰還能阻攔得了陳世傑?縱然知道服用那古怪丹藥之後,必有非同尋常的後果,陳世傑此時已然顧不了那麽多。


    他一跺腳,就有無形氣流震碎腳下雲光,可他還是好端端立在雲霄,腳下卻空無一物。


    陳世傑眸光中一片血紅,他平穩地邁開一步,如履平地輕鬆愜意。天空之中陰雲被這一下蠻橫撕裂,絲絲縷縷很快消散。


    紛紛而落的雪花突兀停止了。整片澄心湖還是寂靜如初,冰麵光潔如鏡,也已然開始有了蜿蜒密布的裂痕。


    一步踏出,就有這般威力。這已然不是築基修士能有的修為,已然無限接近金丹。


    “六陽炎毒丸!”簡蒼咬著牙一字字說,“陳家為了殺你,還真是……”


    後麵的話楚衍也沒聽到,似是因為天道誓約束縛,簡蒼也無法再開口說話。


    其實不用聽,楚衍都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陳世傑之前猶豫不前,滿心都以為可以盡快解決自己。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願服下這丹藥,想來也是無可奈何。


    似是感知到驚人的熱度,楚衍手中那把長劍上幽幽燃燒的冰光,竟跟著熄滅了。


    無窮無盡的熾熱,從陳世傑周身逸散開來。陰沉的天色也被驅散,淡紅火光染紅了整片天空。


    可陳世傑周身,明明一絲火焰都沒有。他長發揚起大袖晃動如波浪,隻需用靈氣修為蠻橫鎮壓,就能讓世間萬物臣服。


    層雲直接蒸發,冰封已久的澄心湖,也跟著緩緩開裂。楚衍甚至能聽到,冰麵下湖水融化的聲響,暗潮湧動似有傾天之勢。


    冰塊碎裂的哢嚓聲並不巨大,卻因周遭啞然無語的寂靜,每一下聲響都清晰得如在耳邊。


    陳世傑又是第二步邁出,高聳而起的冰晶寸寸斷裂,直接融化成水墜落到湖麵。


    又是轟然聲響劇烈,濺起的水花比先前更高更可怖,氤氳水汽遮蔽了人們的視線。


    陳世傑虛空踏火而來,像是傳說中的神獸麒麟,威風凜凜氣勢滔天。


    而楚衍在他麵前,不過是渺小又脆弱的螞蟻罷了,隨手一拍,就能徹底粉碎,都不費什麽力氣。


    奇異的是,楚衍不驚訝也不害怕。他手中長劍平而穩,仍是劍尖直指向陳世傑,毫不抖動。


    要是這次死了,也許就沒轉世重來的機會。輾轉千百世,好不容易捉住了那一線微渺的生機,誰會甘心如此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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