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的寂寞沒持續太久,就有一道澄金霞光於空中緩緩鋪開,太絢爛又太顯眼,誰都忍不住屏氣凝神望向天空,心中隱約有了期待與猜想。


    等到參加靈山大典的修士隻剩下二十五時,靈山上的大能修士終於肯親自出麵見見他們。


    那人孤身一人立於蒼穹之巔,看不清麵貌如何,氣宇風度卻令人心折。


    雖然在場的都是築基修士,他們一眼望去,也覺得那金光灼灼燙眼,是不忍逼視的森然威壓。


    霞光中的修士沒說話。他手指一點,一件長頸圓肚的瓶子,就緩緩墜落到他們麵前。


    那瓶子不光模樣古怪,顏色也十分奇怪,銀藍金綠紫灰,一眼望去根本分辨不出來。每過一刻,瓶身顏色就變換,目不暇接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那瓶子上,一瞬不瞬,生怕錯過了什麽至關緊要的東西。


    修士又在雲端遙遙地一伸指,瓶口忽然冒出了五色雲霞,氤氳成山林瀑布仙鶴小鹿,太過逼真栩栩如生,好似煙花般令人目不暇接。


    忽然雲霞被猛然收攏一空,眾人心神都是跟著猛然緊繃起來,他們明白至關緊要的時刻到了。


    “靈山大典二十五人對決場次,由靈器吞天瓶抽取,天道為證。”雲端修士一開口,就是不同凡響,似乎每個字都在他們腦海嗡嗡響徹,“如有疑問,可以當場提出。”


    盡管誰都看不見修士的眼神,他們卻本能地發現,那人目光在所有人身上繞了一周,麵麵俱到無有疏漏。


    沒有疑問,自然沒有疑問。都說是靈器抽取,且有天道誓言為證,還能有什麽疏漏之處?


    他話音落下許久,還是無人應答。


    修士又一彈指,吞天瓶口這次吐出的不是煙霞,而是豔紅的大字,未免豔俗,還特意用銀色勾邊,倒是有種格外的詭異與優雅。


    兩個名字被噴吐而出,大字還貼心地稍有停頓,以便讓所有人都能看清,又有沉穩無波的聲音報出場次與對決之人姓名,“第一場,賀慶之對楊宇。”


    “第二場,趙瑕對邵雍。”


    眾人都睜大了眼睛,每當一個名字被報出來,他們的心都跟著狠狠哆嗦一下。


    這等緩慢又未定的時刻,最是折磨人。被報出名字的人還好,已然是脊背一鬆再無牽掛,反正都是命途已定。


    接下來的的人反倒更緊張了,他們開始不斷估算自己可能碰上的對手是誰,若真是遇到最糟糕的狀況又該如何是好。


    其實雖然誰都沒提,所有人都記得場上隻有二十五人,必有一人會被輪空。


    萬一,萬一他們成了這二十五個人中的幸運兒,安安穩穩就能進入決賽,一切豈不太美妙?


    隨著希望不斷破滅,已然有許多人都心灰意冷了。一人接一人都被排除,到了最後,竟隻剩三人場次未定。


    眾人一看之下,這三人他們還都不陌生。段光遠白修齊與楚衍,事情可不是巧極了。


    有人已經鬆了一口氣,他們覺得自己沒碰上段光遠就算好事,即便段光遠真是輪空進入決賽,他們也並不覺得奇怪,誰叫那人實力超群自能碾壓眾人。


    但若是其餘兩人中有一人輪空,他們就不那麽高興了。


    很有一些鋒銳目光落在楚衍與白修齊身上,是惡狠狠又不快的赤紅,像野獸惡極欲噬人的眼睛。


    驟然被人如此敵視,白修齊先是疑惑,而後就麵色微白退後一步。


    他全然不知緣由,也不明白為何突然之間,自己就會招惹來如此多嫉恨的目光。


    畢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對善意與惡意都太敏感,稍有異樣就覺得整個世界天塌地陷。


    “之前白道友問我為何被眾人敵視,現在你大概能明白了。”楚衍的聲音隨著神識來了,字字狠狠砸在心上,掀起好一片驚濤駭浪。


    白修齊這才發覺,他之前問話太直接又太不體貼,虧得楚衍沒跟他翻臉抑或避而不答。


    少年還是低垂著頭,他小聲又羞怯地向楚衍道歉:“楚道友,之前是我太過唐突,你沒生氣吧?”


    楚衍不答反問:“你可曾想過,為何這些人不敢敵視段光遠,隻敢鄙夷你我?”


    白修齊誠懇地搖搖頭,隨便猜了個答案,“因為霓光派勢力不大,不如玄奇山那樣威風八麵?”


    “因為他修為比你我高,傲視群雄眾人臣服。也因你我修為低弱,在其餘人眼中不堪一擊。除非是真正無欲無求之人,否則在場之人沒誰會對弱者心生憐憫。”


    這話白修齊不大讚同。


    他仔細一琢磨,剛要反駁,就聽最後一場對決之人的名字被報了出來,“第十二場對決,白修齊對段光遠。”


    話音剛落,剛才敵視不快的目光瞬間一變,又變成些微的憐憫與無奈,還有點隱約的幸災樂禍。


    如影隨形的敵意也隨之一清,仿佛剛才的經曆隻是白修齊的幻覺。


    旋即白修齊就猛然發現,幾十道視線全都匯集到楚衍身上,若能目光化為實體,怕是楚衍早就體無完膚。


    白修齊碰上段光遠,輪控之人自然就是楚衍。


    這人何德何能,如此一路順暢全無阻礙?且他本來就是太上派弟子,不用層層初試篩選就成了前一百名。


    之後楚衍也沒費什麽力氣,打了一場就與林修羽碰麵,對方主動退出成全了他。僅此一次倒也罷了,畢竟那兩人說是償還救命之恩,旁人也沒有插足餘地。


    偏偏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楚衍再次僥幸輪空,毫不費力就成了最後十三人之一。


    所有人心頭一跳,而後恍然大悟。難怪靈山修士說了那番話,還問他們是否有異議,大概都是為此鋪墊。


    明知對決都是生出意識的吞天瓶自主抽出,又有天道為證,不可謂不公平,剩下的人還是心情波動難以平複。


    為什麽,憑什麽楚衍一路順暢全無阻礙,他們卻要一刀一劍地拚殺到最後?


    說什麽公平公正的靈山大典,還不是一路袒護楚衍,生怕太上派全軍覆沒失了麵子。


    如果楚衍修為高人又厲害也就罷了,就如段光遠一般,即便勝得輕鬆,也沒見他人說什麽難聽話。


    楚衍築基一層修為,除了臉好看以外,其餘地方都是平庸無奇,沒有絲毫過人之處。


    刻薄不快嫉恨,諸多情緒匯聚成無形刀刃,刀刀直指楚衍。


    偏偏那少年恍若為覺一般,他唇邊綻放一縷笑意,“真巧啊,我竟然輪空呢。”


    楚衍字字都說得清晰,落入眾人耳中,他們不亞於被毒蟲盯了一口,嗡地一聲,怒火上竄直至頭頂。


    寂靜,是暴雨來臨火山噴發前的寂靜,不快與殘忍醞釀於其下,浪潮翻滾卻暫且在冰麵湧動。


    偏偏雲端的靈山修士,還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所有人的對望,“諸位可有異議?”


    聽他這句意興闌珊的話,就是糊弄他人敷衍了事的態度。


    之前林修羽認輸時,都不見靈山出來阻止。現在又是天道公證又是靈器自行排出對決場次,已然堵住了他們的嘴,其餘人又能說什麽?


    眾人沉默一刻,齊齊地搖頭。


    靈山修士也沒再停留,他一抬手,吞天瓶就飛回雲霞之上,燦金光芒裹挾著雲霞遠去,轉瞬間就無影無蹤。


    既然楚衍再也無人撐腰,他們倒想看看,這人還有什麽底氣。


    隻剩下被敵意包圍的楚衍,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他好似不知分寸更不識好歹般,同樣轉身就走,無人阻攔也無人開口。


    除了少數幾人外,眾人都齊齊望著他的背影,目光尖刻又殘忍。


    原來這人當真如此桀驁,甚至都不留下來看看他即將麵對的對手是誰。如此也好,楚衍越是高傲,他們勝算才更大。


    剩下的人都是發自本心的同仇敵愾,準備一同對抗這個運氣好又沒本事的幸運者。眼神交錯之下,有些人隱約有了默契,也有人一搖頭又眸光沉寂。


    楚衍運氣再好,到了最後一關,他還不是要親自上陣?就算有大能袒護,他又能留到幾時。


    雖說每次靈山大典最終關卡都不相同,但毫無疑問,能拔得頭籌的都是心誌堅定之輩。


    之前楚衍站得太高,他摔倒時就會格外淒慘,也沒人會同情他。


    他們全都憋了一股勁,就等著看楚衍倒黴的模樣。


    太過幸運之人,也會格外惹人記恨,誰讓你明明一無所有,成就卻遠勝兢兢業業之輩?


    這就是原罪就是不可饒恕的冤孽,洗不淨也涮不清。


    在滿目血紅肅殺的氣氛中,段光遠目光平淡無有情緒。他望了一會山下,就移開了目光,隻是周身氣度更冰冷三分。


    靈山之頂,不止有二十四人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愕不快。山巔的小亭中,尚殿主也苦惱地皺著眉。


    他踱了兩步又停下了,還是直截了當問對麵的白衣修士,“楚衍的運氣未免太好了,你徒弟不是段光遠麽,你怎你也不幫他一把?”


    “哎,這可不大對。”少年殿主徑自湊到那人麵前,一雙眼瞳微微眯起像貓,“我猜,你定是舊情難忘,所以對楚衍網開一麵。”


    不等白衣修士回答,尚殿主就連連歎息,“李道友,你這是何必呢?雖說我們當年組織靈山大典,就是為了那樁至關緊要的事情。可你再偏袒楚衍,也不能如此明目張膽地示好,未免太不矜持。”


    “雖說楚衍是那人的可能性最大,但還事情還沒有定論,你太心急啦。”


    白衣修士閉目養神,根本不理尚殿主近在咫尺的臉,他說出的話也是冷靜淡然沒有一點情緒,“我不屑玩弄手段,和你不一樣。”


    “楚衍運氣好,是他天命如此,與我並無關係。”


    “嗤,說得跟真的一樣。”


    尚殿主根本不信,他脅迫般故意更挨近些,恨不能和李逸鳴臉貼臉四目相望,“你盡管說,我若信半個字就算輸。”


    李逸鳴不為所動。他嘴唇張合又合攏,說出的話格外傷人,“尚餘,不管過了多久,你都是這樣無趣又聒噪。”


    尚殿主稍一愣,隨即就笑了,“是是,我無趣又枯燥,唯有那人是你心頭白月光,一點朱砂痣,耿耿於懷斷不能忘。”


    “我的確沒你有人情味,可我雜念斷除不生煩惱,比你活得自在千百倍。”少年向後一仰,靠著柱子的模樣格外無賴,“與你當你這樣有情有義的修士,我寧願別人罵我心狠手辣沒人情味。”


    “不管你再惦念那人,他都已不在了,思慮太多純屬自尋煩惱。李真君,你都比不上我那小徒孫。他平日裏看起來笑嘻嘻又好欺負,實際上卻心思果決殺意太重。誰若惹怒了他,就絕不好過。”


    “雖說你們倆脾氣秉性相差太多,可我眼看楚衍將來命途,竟與你牽連頗多你說有趣不有趣?”


    最後那句話,成功讓白衣修士睜開眼睛。他下顎緊繃弧度優美,兩瓣薄唇也抿成一線,吐出的話卻字字苦澀,“他當真如此?”


    報複成功的尚餘斜著眼睛看霧靄起伏,又漫不經心道:“我隨口一說,五成真五成假,你自己猜猜看。”


    聽了這話,白衣修士又重新合上眼睛,整個人又如一尊石像般了無生氣。


    尚餘不在意這人反應如何,反正他知道,李逸鳴必定把他所有話都聽了進去。


    至於真相究竟如何,也根本不重要。


    少年纖長手指在膝蓋上躍動,他模樣安閑自得,發昂副如此就能消磨一整天的時光,即便無人搭理也沒關係。


    可尚餘忽然想起一件至關緊要的事情來,於是他又平平靜靜地問:“韓青這次不來?”


    李逸鳴再不高興,還是有禮有節,該答話時他還是說話了,“不來,閉關修煉。”


    “每次她不都熱心得很麽,最後一關都要出些棘手難題,看小輩們頭疼不已才開心。怎麽她這次沒了興趣,莫非是心魔叢生別無他法?”


    尚餘一眯眼,越發覺得自己想得有道理。


    他直覺向來精準,不用太費腦子,就能將事情真相猜個七七八八。


    看到別人過得不好,尚餘自己反倒開心。


    他在世間一個朋友都沒有,仇敵倒是不少,可惜最後全都死了個幹淨,也有些興味索然。


    難得有幾位老熟人每十年一聚,能讓他打發一下無聊時光,尚餘這才有了三分精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人都想攻略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之克羅地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之克羅地亞並收藏人人都想攻略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