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活該,沒有直接把這災星炸得七零八落,才讓他貓戲老鼠般逗弄著戲耍著,足足死了十一個同伴才幡然醒悟。


    該死的妖物般的少年,他本有餘力開場碾壓將他們殺個徹底,卻總在關鍵時刻留下若有似無的一線生機,讓他們希望驟起又瞬間絕望,心思晦暗起伏不定。


    踹他們入低穀,又托他們上九天,全在這少年一念之間。


    這本是他們以前玩弄散修的手段,看散修絕望求饒眼紅詛咒,世家公子們得意嗤笑心情高傲。


    誰曾想這手段,被他人學了個十成十。世家公子麵上皮肉聳動,他勉強露出個微笑,極難看更像哭。


    楚衍上前一步,刀刃昂揚向上,直指世家公子,蓄勢待發的陰狠暴虐。他們之間尚有一丈距離,都被這少年一步跨過,通暢利落無有距離。


    刀尖所指之處,宛如層層枷鎖扣上了脖頸越纏越緊,幾乎讓世家公子喘不過氣來。他漲紅了臉,無力反抗地看刀光在他眉間遊移不定,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我能報恩更會報仇,兩不耽誤合適極了。”少年笑了一聲,停在世家公子眉間的刀刃,輕柔果決地向下一斬。


    寒風戾戾逼如眉心,世家公子冷得打了個哆嗦,他緊塞在嗓子眼的心,緩緩下沉落入腹中。


    他沒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前途光明,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實在憋屈又無奈。


    該來的疼痛並未如約而至,世家公子聽到袖中有什麽東西發出劈啪聲響,崩裂的碎屑險些炸傷了他的手指。


    原來是那枚傳訊玉簡炸裂了,也斷卻了他所有希望。


    似悲似喜落差太大,世家公子不甘地嘶吼哀嚎,比落入絕境的野獸更可怕。那聲音淒哀悲傷,聽到之人整顆心都會跟著狠狠一哆嗦。


    明明再等一刻就好,他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活不下去了,與楚衍諂媚微笑廢話兩句,隻為傳遞消息讓其餘人替他報仇。


    這是世家公子最後的心願,若不能實現,定會死不瞑目。可惜世間從沒有如果,也容不得僥幸。


    楚衍楚衍楚衍,都怪這個人。


    世家公子眸光赤紅地抬起頭,他剛想狠狠凝望著自己的仇人,忽如其來的第二道刀光就來了。


    並非之前點到為止停在眉間的輕柔,而是穩準狠,像餓極的野獸脫困而出牙齒尖利,帶著股血腥狠厲的勁頭,直接撲到了他的喉管上。


    已然到了臨死之時,世家公子又看到了幻覺。


    好一輪明月從他眉間升起,圓潤明亮光線如銀。皎白的月光,沉寂的夜色,他整個人也似變成了那輪明月,平靜內斂無有悲喜。


    然而一道緋紅刀光,纖麗若花瓣顏色像少女的紅唇,輕盈流利地破開了那輪明月。


    少年指尖綻放著刀光,他手腕挺直徑自向下,切斷了那輪明月,也埋葬了所有光明。


    每一刻時光,都被放緩了千百倍,清晰可見分毫未差。


    月光碎了亂了,碎屑滿地哀嚎遍野。它詭異地沉寂刹那,似有轟然一聲聲響,悄無聲息地裂成兩半。


    世家公子才驟然清醒,他眉心隻有一線血痕,整具肉身卻開始崩塌碎裂。道袍頭發肌膚骨骼,像灰塵被風一吹,就瞬間消失不見。


    裂蒼穹破日月,當真不是一句空話。


    死到臨頭之時,世家公子恍然大悟了。原來從一開始,他們就從來敵不過楚衍,在這少年麵前也毫無反抗之力。


    他真沒見過有人這麽能忍,明明都能一刀直接殺了他們所有人,楚衍偏要裝偏要拖延時間,讓人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因為那樣太無聊了,不是麽?”少年的聲音隨風而至,還是清軟柔和沒有半點鋒銳之意。


    世家公子拚盡全力,向前猛地一伸手,是報複是不甘,想在他的衣角上留下鮮明痕跡,捏住了就不放鬆。


    可他還沒碰到少年的衣角,整個人就已化為灰燼。


    楚衍麵對這地麵上滿地血紅,皺眉歎了一口氣,“我並不喜歡殺人,如果能和平解決事端,又何必刀鋒相向?”


    真是虛偽而無意義的話,楚衍剛才殺了足足十二個修士,沒有手軟無有悲戚。聽他此時話語,這少年竟然有些茫然無措,像個殺了隻兔子,都要嘴唇發白地凝望著手掌,覺得其上滿是罪孽血腥的可憐孩童。


    “我知道。”簡蒼應和了一句,不為其他,隻因楚衍淺而又淡的憂傷。


    在血腥混亂中廝殺太久的人,都會本能地渴望和平與休息。並非虛言偽善,而是真切確鑿的體驗。


    當殺戮變為本能融入骨髓之後,一個人該有多寂寞多空虛?這滋味簡蒼體驗過,楚衍也體驗過。


    在寒夜中獨行太久的人,見到一絲溫暖光明後先是猶豫,再三試探之後就會毫不猶豫地靠近。其中滋味複雜苦澀難言,其餘人根本無法理解。


    楚衍沒有停留太久,他靜默一刹,就回頭轉身欲要離去。


    “看來我來晚了,錯過一場好戲。”來自遠處的話音,清朗動聽似撥動琴音,讓楚衍停下了腳步。


    這句話著實蹊蹺,已然值得楚衍小心謹慎。


    他自從到了這處洞府之後,行蹤總被他人輕易捕捉,不管之前現在都是如此。


    如果是居心叵測之人,楚衍逃也逃不掉,倒不如留下來周旋一二,也能再做打算。


    楚衍一回頭,就看到一男一女遠遠而來,兩人距離微妙並不親近,顯然是身份有別。


    走在前麵的是名白衣公子,清俊優雅氣質沉靜。他衣袍潔白飄然若雲,整個人也似上仙般飄然出塵。


    離他三步遠的應該是侍女,麵容秀氣稚嫩,嘴唇一抿還有兩個小酒窩。不苟言笑的模樣沒有威嚴,反倒有些可笑。她表情嚴肅神情又格外恭敬,嚴守著與白衣公子之間的距離,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來者不善,不需簡蒼提醒,楚衍早就發現了這點。


    白衣公子一見到楚衍,整個人就有了精神。他原本睫羽低垂神情沉寂,此時卻唇角上揚眸光湛然,透著股截然不同的勁頭。


    他顧不得地上滿地血紅,迫不及待地跨步向前,即便潔白雲履被染紅了也再所不惜。


    小侍女施施然後退一步,她掐了個法決,黏膩滿地的地磚就瞬間清潔如新,再也不會沾紅白衣公子的鞋底。


    這種舉動她做得熟稔又自然,顯然不是偶然為之,而是早已做了千百次。


    快走到楚衍跟前時,白衣公子猛然一頓身,他睫羽顫抖鼻翼翕動,仿佛能從空氣中嗅到什麽氣味一般。


    “十二名金丹修士,都死在這裏。”白衣公子一抬眉,就換了副篤定自信的派頭,不由得他人不側目不尊重。


    盡管他之前沒在此地,白衣公子卻仿佛親眼見過這場交鋒般,篤定自信地走了一步,剛巧在世家公子們設陣的地方停下。


    “他們先用十二重陣法圍困你,被你一刀破陣,靈氣倒灌反倒受傷極重。好魄力好刀意,恐怕連你那把刀,都是非同一般的法器!”


    白衣公子踱回楚衍麵前,他眸光晶亮去看楚衍,似想博得少年的認同與讚許。


    他注定會失望,楚衍嘴唇上揚輕緩地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微笑看似害羞又含蓄,卻也是楚衍拒絕他人的最佳辦法。識趣之人就會乖乖退卻,不打擾分毫。


    可惜白衣公子肆意橫行慣了,他極少受到約束也很少顧及他人感受,麵對別人冷言冷語嗬斥,也權當不知。


    楚衍不理他也好,白衣公子索性低下頭一步步仔細地看,生怕錯過一點細枝末節,讓他得到的結果有了偏差。


    “揮出第一刀之後,你又劈出了第二刀,聲勢威猛雄渾壯闊,一刀斬滅凡念執念,一刀殺死十一名修士,好氣魄好果決。”


    白衣公子讚許地拍拍手,楚衍隻當他是空氣,小侍女卻很給麵子地拍了幾下,氣氛才變得不那麽尷尬。


    好一對古怪的主仆,主人任性而為行為幼稚,侍女就殷勤地寵溺著他。


    哪怕氣氛尷尬得快要結冰,小侍女也要營造出一種熱烈無比的氣氛來,生怕自己家公子覺得難堪。


    這一番推斷還原還不算完,白衣公子沉吟片刻,又說:“你獨獨放過一名修士,還悄無聲息用了個幻術迷惑他的神智,應該是為了留下他慢慢折磨。”


    楚衍更不想理他了。這人的舉動實在稱不上禮貌,自顧自地來自顧自地說,全當自己是空氣是陪襯。


    雖然白衣公子親昵熱情地敘述著楚衍做過的事情,但在他的話語中,從沒有把楚衍真心切實地當成一回事。


    楚衍隻是個最微不足道陪襯,凸顯白衣公子眼光獨到算計精準,僅此而已,甚至不需他多說一句話。


    “我讚同你的決定,十二個人打一個,本來就是以多欺少本來不要臉,他們死了又能怪誰?隻讓他肉身無存神魂破碎,都算懲罰太輕。換做是我,我要把他的神魂硬塞到一具妖獸軀殼中,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戲弄玩耍,這才叫有趣。”白衣公子的話音誠懇極了,他是真心實意地給予楚衍意見,不是玩笑也非戲謔。


    “嗤,什麽人,比我們魔修還狠心。”簡蒼懶洋洋笑了一句,想讓楚衍緊繃的心稍微放鬆一刻。


    少年沒有回答他,因為楚衍現在已然不大能控製自己的思緒。


    其實他連簡蒼說了什麽都沒太聽清,耳畔似有海浪嘩啦啦響起,轟鳴不止一波接一波。似曾相識的感覺,既陌生又熟稔。


    雖然素未謀麵,他和這白衣公子,卻仿佛早已熟識千年。


    對方一勾唇一抬眼,楚衍心中就有念頭流轉,自然而然就能知曉他在說些什麽,比天道見證的道侶更加熟悉默契。


    楚衍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他極為討厭這樣的感覺,不能自已又分外沉重,連說出的話都不是從他嘴唇裏吐出來的,“我和你不同,恩怨既了,也不必再結因果。”


    “太消極,我不讚同。”白衣公子斷然否決,“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誰若想殺我,我就反過來滅他全族,從老到小都不放過。”


    他聲音還是熱烈而純粹的,沒有殺意,隻有一股理所當然的氣派。


    哪怕白衣公子說出的話實在荒誕偏激,普通修士聽了都免不得稍稍一點頭,而後才狠狠一怔。


    “何必如此。”楚衍歎息一聲,“道不同,不必強求。”


    “我偏要強求呢。”白衣公子好似在撒嬌,尾音還纏綿地留在空中,他整個人卻已消失不見。


    一步跨出之後,白衣公子修長如玉的手指就觸到了楚衍的麵頰,溫度太涼令人不適,像冰像雪如鐵,總之就是不像活人的手。


    什麽時候,何種方法,為何如此?


    楚衍的脊背僵住了,他明明已經提起了十二分警惕,時刻提防著那白衣公子驟然出手,誰知還是躲不過避不開。


    生死命門都被掐捏在他人手中,楚衍像被捏住七寸的蛇,隻能徒勞無用地呲著毒牙,根本沒有半點殺傷力。


    要麽是這白衣公子掌握了某種詭異術法,能毫無征兆地縮地成寸,要麽是他修為超出楚衍太多,根本是毫不費力地碾壓。


    楚衍更相信後一種猜測,因為他的直覺時刻緊繃,提醒著他對方的危險對方的可怕。野獸碰到天敵時,也會生出此等感應,道理總是一致的。


    白衣公子沒有就勢掐住楚衍的喉嚨,他的手指讚歎不已地在少年麵上滑動,從眉骨摸到鼻梁,沒有曖昧含糊的意思,而是真心實意地欣賞。


    楚衍整個人雖然僵住了,他的思緒反倒分外清醒。


    尚餘不是說,這洞府唯有金丹修士能夠進入麽,為何又突然冒出了這麽個難纏人物?


    猛然一咬牙之後,楚衍就想冷笑了。他早被自己這位師祖坑慘了,竟然還全盤相信那人的話,活該落得現在的窘迫狀況。


    是,先前尚餘的話確實可信。楚衍還險些忘了這位了不起的師祖,還影影綽綽地提醒楚衍,陳家極有可能前來尋仇,要他自己小心謹慎些。


    勢力龐大甚至能掌控整個極北之地的陳家,對這處先人洞府必定研究透徹,能有什麽法子取巧繞過限製,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少年的眼睛稍稍眯細了,他沒有躲避白衣公子的手指,反而嘲諷涼薄地笑了一聲。


    情況著實太諷刺,剛剛楚衍還將他人性命玩弄於鼓掌之間,看那世家公子悲喜交加心緒如潮,轉眼間他自己又成了他人的獵物,反差之大不由他不笑。


    “你笑什麽?”白衣公子疑惑地問,他看到楚衍緊盯著他的指尖,才不慌不忙地垂下手,還替自己辯解道,“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想好好看看你這張臉。之前看到你模樣好看不似真人,我總懷疑你這張臉是假的。”


    這稱讚的話語雖說有些古怪,楚衍卻聽不出絲毫違和之處。


    他轉世了那麽多次,每每都被人稱讚容貌好看,耳朵都快生了繭子。即便是白衣公子發自內心的話,他不覺得有多欣喜。


    被人當做玩偶玩物般肆意打量,甚至還動手輕薄,任是誰的心情也不會好。


    “多謝讚美,閣下同樣容貌出眾氣質非凡。人群之中稍微一望,就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楚衍一扯嘴角,同樣真心實意地稱讚白衣公子,還借機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話說得浮誇,白衣公子倒聽得眉開眼笑。他也不在意楚衍向後退,又眨眨眼睛自我讚美道:“哎,你誇我誇得怪誠懇的,我都不好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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