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溥陽擰了一下眉頭,不喜歡他這麽稱呼自己,但看他的笑還是不想掃興,微微扯了扯嘴角,拉住他的手,低頭問他:“先生會一直陪朕守住這座江山的,對嗎?”


    雖然是個大喜的莊重節日,但是甄溥陽卻總覺得,先生目的已成之後,心就不在他這裏了。


    這個念頭讓他有一瞬間失控,他似乎發現自己在這幾年間,學會沉穩也學會隱忍,以前不能容忍的事情已經可以很好的壓製,可是唯獨關於太傅的事情,他始終控製不了。


    他可以容忍一切,去做許許多多自己厭惡的事情,卻容忍不了太傅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甚至覺得,他所作的一切,最終的目的也隻是為了這個——他要他的心。


    誰叫他就是喜歡太傅喜歡得無法自拔,情字一劫,他算是認了。


    而且到現在,他已現在是權勢滔天之人,一切壓抑和擔驚受怕也不再對他造成影響,他也不是在乎風言風語之人,即使要背上昏君的稱號,他想,他也不會在意。


    甄溥陽的心態轉變之後,眼神也逐漸不複壓抑,逐漸炙熱起來,越靠越近,像是禁錮住內心情感的鎖鏈已經逐漸鬆開。


    赫朗或許理解不了他的執著和深沉,隻感覺此時心下奇妙。


    他猶記得這種眼神,曾經的他也對赫征露出過,那是欽慕著另一個人時才會自然流露出來的,眼神裏麵包含的心情呼之欲出,一樣的眷戀,不舍,隻要能夠多看對方一眼,便必定會一瞬不眨。


    經曆過一世,他以為自己或許懂了些的,隻是這終究隻能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他的靈魂不再完整,並且有著手冊的束縛,總是要離去的,隻是時間的問題。


    沒有一絲震驚,也沒有厭惡,或許是早就隱約有了察覺,失去會為愛跳動的心之後,他隻有恍然大悟的了然,歎道原來如此。


    不冷不淡地推脫,赫朗開口一句,“您才是權掌天下的一國之主。”


    “沒了先生,這江山朕要了有何用。”聽不到赫朗具體的答複,甄溥陽的臉色不是很好,很快將他不痛不癢的話推了回去,逼近他一步,忽略赫朗為百姓為社稷的說辭,直截了當。


    “朕才不管別人過得如何,朕隻要先生回答我一人。”


    那樣殷切的眼神像是一雙有力的雙手,扣住了他的咽喉,讓他半句話都說不出,知曉他的固執,他不打算再躲避,赫朗微笑,深邃的雙瞳彎起,如同脈脈春風,試圖消融麵前這人渾身的冰雪,答道:“臣會的。”


    這句答語如同一把能夠解開他心上重鎖的鑰匙,甄溥陽像是破涕而笑的孩子,一下子便從陰鬱的麵色中掙脫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知道這裏進展太快了……但有點小偷懶不想寫,而且太長了,想要結束,原諒我吧麽麽噠【試圖撒嬌】


    第23章 再度停留


    有先生會長留於他身邊的承諾,甄溥陽登時覺得自己能夠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當上一個受人愛戴的好君王,所有幼時從未想過的可能,因為生性不羈而不敢觸碰的未來,都在此刻實現了。


    他恢複了生氣,然後得意在兩人的頭頂上比劃了一下,開口:“先生,朕生的比你還高了。”


    多年前的時候,甄溥陽還是一個半大的少年,他的願望就是如此。因為隻有比太傅長得還高,還要強大,才可以將他緊緊握在手中。


    赫朗微笑著拉了拉他的衣襟,明黃色的龍袍襯得他今日尤其穩重,麵色如玉,果真是叫許多女子傾慕不已的成年男子了,一時間看得感慨,過了時間,他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快些去吧,別叫文武百官等急了。”


    於是,甄溥陽轉身離去,在那條鋪滿光輝的道路上,身影越來越小,在千百人的等待下,他迎著目光,昂首闊步,意氣風發,君臨群臣,好不風光。


    在群臣簇擁,似乎遠的像千裏之外的高台上,赫朗不禁從他不羈又自信,對天下勢在必得的表情中想起另一個人——赫征。


    在他將所有兄弟,包括他都殺淨之後,黃袍加身,滿載敬畏登基的那日,是否也是如此,意氣風發,雄心壯誌呢?


    ……


    在登基大典結束之後,朝廷局麵開始了大洗牌,皇宮上下也都忙碌了起來,收拾內務,將宮殿裏的東西重移,在這片如火如荼的場景下,赫朗卻是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他抱著瓜兔,打開了手冊,又看了一遍權掌天下的字眼,疑惑道,自己已經讓甄溥陽登上了皇位,難道還不算是權掌天下?怎麽這本小冊子還是沒有給他半點提示,還有他複活回原世界的消息?


    瓜兔好心地幫他翻了翻,終於發現了原因所在。


    原來是因為甄溥陽初登皇位,根基不穩,且奪得皇位的辦法有些勝之不武,不能服眾,特別是頑固又高傲的兩朝老臣,便是其中最大的阻礙。


    他們依仗著年齡與多年的為官經驗,以為甄溥陽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不足為懼,認為他缺少長期的帝王教育,無法管理朝政,甚至試圖束縛他的行動,來達到他們控製朝政的最終目的。


    如果說這算是內憂的話,赫朗覺得尚不是難事,但是甄溥陽稱帝之後,大小的麻煩接踵而來,其中最讓人頭疼的便是統領著邊境之國的克爾努牧族,可稱之為外患。


    諸多問題瓜分著甄溥陽手上的權利,讓他隻能算是稚嫩的皇帝,而不是權掌天下。


    而此時,聽聞鄰國更朝換代,一向性子不算溫順的克爾努牧族的野心立即就被勾了起來,他們雖然驍勇善戰,但是人數稀少,資源緊缺,不足以支撐起消耗巨大的戰爭。


    所以,他們的態度也一直曖昧不清,若即若離,不想發動戰爭,但是又趁機作亂。


    於是他們近期頻頻派來使節,也不知其中是否混有間諜,而先皇一向以仁政友善為本,所以倒也沒有將它們拒之於門外,目前兩國依舊在明麵上保持著友好。


    這種僵持著的局麵不知何時會打破,所以赫朗終究不能這麽快離去。


    “還得繼續留下了。”赫朗低頭,摸了摸瓜兔。


    瓜兔動了動爪子,搭住他的肩膀,問他:“開心嗎?”


    在這個世界的幾年以來,都是真實度過的,與甄溥陽的點點滴滴,難道就不會叫他生出留戀,不忍心離開嗎?如果那樣的話,他們以後的任務怎麽完成?瓜兔撅了撅它的三瓣嘴。


    赫朗想了想,最後對它溫聲回道:“無悲無喜。”


    瓜兔心滿意足地繼續吃著婢女呈上來的各式瓜果,果然嘛,手冊選人還是很準的,知道他沒了情魄,再也無法對誰產生悸動,自然也不會生出多餘的留戀,這樣的人,才最適合幫助他們完成任務的。


    ……


    甄溥陽一登位,頗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特別是聽了赫朗提防老臣的建議之後,手段更是狠辣。


    他一開始就全麵徹查貪汙大罪,以及各地冤情,凡是判罪不公或者徇私舞弊者,不留任何情麵,一律撤除官職。


    即便多名官員上報說是這是無用之舉,會耗損大量人力財力,但還是絲毫不大意,一層層查下去,可想而知是揪出了多少人。


    緊跟著,他就頻頻舉行各種意義上的殿試,選拔了一批看好的苗子。


    這一係列的舉動明擺著是打了將整個朝廷上下更換血液的主意,但是這其中好死不死的,也包括江秋白。


    他被貶到了可稱得上是窮鄉僻壤之地的廣義,而安上的罪名也是子虛烏有。


    在臨行前,江秋白特意提著兩壺酒來與赫朗道別,也是這時候,經由友人的口中,赫朗才知道此事的存在,驚訝不已。


    自甄溥陽登位之後,他也因為他的糾纏以及自身的鬆懈而減少了上朝的次數,沒想到竟然會被此等大事將他蒙在了鼓裏。


    江秋白的為人赫朗是很清楚的,他本身就不是貪戀酒色財物的俗氣之人,平時也安分守已,怎會像給他安的罪名那樣不堪?


    而且甄溥陽知道他們交情不淺,於情於理,他也該有這個知情權,怎麽這事從未聽甄溥陽提起過?


    看著好友被蒙在鼓裏的樣子,江秋白眼神複雜,他早就知賀兄必定是不知情的,隻是那皇帝,以前的九皇子,早就對他頗有微詞,這次他大權在握,會做出此舉也是在他料想之中,他也無能為力。


    出事的不僅他一人,就連同與他共事的付尚書也官降了一級,聽說前段時間他還沾沾自喜地與同僚們說自己曾到太傅府“提親”,沒想到如此快就惹禍上身了。


    深究其因,他也是細思恐極了許久,這新皇帝對自己摯友不一般的心思,他不信賀兄一丁點都感覺不到。


    但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哪是他一屆小官管得了的呢。


    江秋白搖了搖頭,手中的酒杯忽的變得沉重,他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滋味將大腦刺激得精神十足。


    他一掃自己被貶謫的晦暗情緒,從懷中掏出一本草藥圖鑒。


    “在朝已久,也終是厭倦了。我現在倒是對醫術感些興趣,前些日子拜訪了不少名醫,便請教了一番,都稱讚我有學醫的天賦。”


    赫朗微微頷首,是了,江秋白的母親一直重病在床,為此,他尋遍名醫,也自己接觸了不少藥理,在經常來府上的大夫耳濡目染之下,他對醫術一直興趣濃厚。


    江秋白笑了笑,“看來為兄可以考慮辭去任職,專心鑽研醫術了。”


    幸而好友沒有對此事憤憤不平,而是欣然接受,並且樂觀地另尋出路。


    可即便如此,赫朗還是為好友感到不忿。


    他不明白在這個關頭,甄溥陽怎會如此不明智,江秋白也是個能人,就這麽將他排擠走,這是朝廷的損失。


    甄溥陽麵對他的質問,也顯得很沉默,但依舊積極聽教,死不悔改。


    “皇上,您這是何必。”赫朗苦惱地歎氣。


    “朕就是討厭他。”甄溥陽直言不諱,凡是他討厭的人,他就必定不會委屈了自己,那怕這是先生口中的不理智和幼稚。


    “為何?”


    “……”甄溥陽不說話了,幽怨地看著他,似乎一切的過錯都在他身上。


    赫朗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他額頭,看來即使當了皇帝,甄溥陽還是一樣不改這心眼小的毛病,隨隨便便就討厭一個人,單憑喜惡便隨意懲獎貶謫,更別說這還是為自己效力的臣下,他必須要為摯友解釋一番。


    “秋白兄盡職盡責,文勇雙全,又公正無私,實在——”


    “你再說一句,朕就將他發配到蠻荒。”甄溥陽的麵色陰沉的似乎烏雲密布,聽夠了那雙形狀優美的唇中再吐出別人的名字和讚語。


    赫朗微微瞪眼,這人怎的越發不可理喻。


    第24章 有意無情


    甄溥陽往椅子上一坐, 不滿地抱著手,頗帶有威懾性地瞪了他一眼,語調怪裏怪氣的,“誰許你叫他秋白的。”


    赫朗不願回答他幼稚的問題,難道摯友間還稱名道姓的?


    甄溥陽不服氣地翻了個白眼,麵無表情地轉回頭,生硬地叫他, “還不如喚一句陽兒來聽聽。”


    “哦,陽兒。”赫朗滿足他的願望。


    “哎~”


    這是威嚴莊重的皇帝應該有的模樣?赫朗連連搖頭。


    本以為身兼重任之後,甄溥陽會定下心, 將精力放在國事上,而他前段時間也的確有這樣的跡象,大小動作連連不斷。


    可赫朗還沒來得及欣慰多久,就發現了他竟然又閑了下來…?


    “皇上, 您就不忙?整日往臣這太傅府跑做什麽,大事為重。”赫朗皺眉, 看向阻攔無力的管家還有神采奕奕的甄溥陽。


    甄溥陽忽略他的表情,推開想要伸手攔住他的管家和幾隻唯唯諾諾的婢女,徑直走過來蹭了蹭赫朗的肩窩,“不忙。不然朕要大臣有何用?”


    赫朗語塞, 他算是看出來了,前段時間他任職了這麽多官員就是為了幫他處理國務的。


    想起他暫時閑置的王府,赫朗又提醒他盡快處理,打趣道:“皇上的王府還新著, 這下子又住回宮裏來了。”


    甄溥陽不想說,其實自己是不想王府裏那個討厭的女人進宮,他撇了撇嘴,疲累地將赫朗壓在椅子上,“先生不在,朕睡不好,為了江山社稷,您得搬進皇宮。”


    原以為還要與赫朗交涉一番,但沒想到他答應的很快。


    甄溥陽又驚又喜地看向他,心中的思緒淩亂,不失緊張之感。


    先生不但沒有拿禮數來說教,而且還答應的非常自然,而先生時不可能不知道的,進了皇宮,不管如何,最後他必定會讓他與自己一個殿裏一張床上歇息的。


    但是,他沒有拒絕。這也就證明,先生其實並不討厭靠近自己,也不厭惡他們之間的親昵?


    雖說隻是一個再微小不過的事情,甄溥陽的心思卻像蠶吐絲一樣,細細密密,編織成美好的奢望。


    心中的情愫,以破竹之勢而出,單單是這一個簡單的不拒絕,不後退,就給了甄溥陽莫大的期望,任由他在心中發酵成甜蜜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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