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於單,束發的玉簪不知去了哪裏,烏黑的長發胡亂披散著,身上隻餘下一件裂痕斑斑的內甲,左右兩邊的肩胛骨被大角、二角尾巴穿刺著,到處都沾著或新或舊的血漬,一條命去了半條,再沒有之前張揚的模樣。


    “做得很好。”慕煙華讚許地看了大角、二角一眼。


    大角、二角黃褐色的眸中光芒大盛,咧開大嘴露出裏麵鋒銳的尖牙,要不是慕煙華嚴令它們不許在外人麵前說話,這會兒怕是又有一頓熱鬧。


    於單麵如死灰,兩隻眼睛通紅地盯著慕煙華,喉嚨裏發出幹澀嘶啞的聲音:“你既有兩條化神境的蛟龍護身,何苦這般消遣我?”


    倘若慕煙華一上來就喚出大角、二角,於單肯定第一時間棄了莫輕影,要多遠跑多遠,絕對不敢跟著慕煙華動手。


    慕煙華聽得好笑,反問道:“是我叫你追殺無辜、謀奪他人傳承血脈,還是我叫你連同我一起殺了?”


    於單呐呐不得言,半晌才道:“今日我落入你手,再沒有什麽好說,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於長老早這般配合,哪裏用得著受皮肉之苦?”慕煙華對於單的上道很滿意,第一次覺得怕死也許還算得上優點,“我問你答,能不能留得這一命,就看你自己的了。”


    驚月劍化作一柄三寸長的藍紫色小劍,無聲無息地懸浮在於單眉心之處。


    這會兒於單被大角、二角製住,除非狠心棄了肉身遁出元神,方有那麽一絲兒逃離的機會,否則絕對不可能脫出大角、二角的掌控。驚月劍懸停眉心之處,隻需慕煙華一個動念便能穿刺過去,將藏於意識海中的元神攪得粉碎。


    於單是個極端怕死之人,連著遁出元神逃生的凶險都不敢冒,寧願相信慕煙華最終會留他一命。


    “你問,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慕煙華沉默地看了於單片刻,一指立在不遠處的莫輕影,沉聲問道:“你如何看出她身懷傳承血脈?”


    一個人有沒有傳承血脈,若非他自己願意說不來,不然應當看不出來。


    於單眉心狠狠一跳,立時明白慕煙華的出現不是機緣巧合,而是一開始就追著他們而來。別的問題都好回答,隻這個涉及到他最大的秘密,真個照實說了也不知結果會如何,可別反讓慕煙華堅定了殺他滅口的心思。


    左右為難,這一猶豫更不知該怎麽回答。


    “說!”


    驚月劍逼近了一分,劍尖刺進眉心,一縷鮮紅的血水蜿蜒而下,帶來一絲刺痛。


    “我說!我說!”於單一個激靈,竹筒倒豆子般快速地道,“我曾經得了一門特殊秘法,按照秘法內容煉製了一枚尋靈扣,可以在一定範圍內尋到擁有傳承血脈之人。”


    慕煙華頓了一頓:“不曾覺醒血脈的,也能看出來麽?”


    看莫輕影之前逃命的模樣,分明已是覺醒了血脈,得了傳承中的秘法了。


    於單一愣,不知慕煙華為何有此一問,卻仍是忙不迭地點頭道:“不拘血脈是否覺醒,隻要是身具傳承血脈的,都能看得出來。”


    “那枚尋靈扣現今何處?”慕煙華心頭翻江倒海,麵上愈發平靜起來,“你謀奪人家傳承血脈又有何用?”


    這要是覺醒了的血脈,抽取之後或可轉嫁到自己身上,得到血脈中襲承的某些秘法。於單連沒有覺醒的血脈都不放過,顯然所圖已經不是在這個範疇了。


    “這”於單有心想要不答,奈何慕煙華在一旁虎視眈眈,由不得他蒙混過關,“我要是如實說了,你能保證放我一條生路?”


    慕煙華逼近一步,冷笑道:“你如今還有其他選擇麽?別逼我動用搜魂之術。”


    於單神色大變,眸光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煙華也不著急,靜靜地等在原地。


    事到如今,慕煙華連同大角、二角嚴防緊守,於單早早失了最後的機會,縱然舍棄肉身遁出元神,也是沒辦法平安逃脫了。除了好生配合著回答問題,祈禱慕煙華最後鬆一鬆手,再沒有第二條路了。


    慕煙華有的是時間,於單貪生怕死,總歸是會回答的。


    “我的須彌戒中有一枚玉簡,裏麵記載了一份上古秘法,你自個兒拿去看吧。”


    於單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頹然癱倒在地上,左掌食指上的須彌戒微光一閃,一枚深青色的玉簡顯了出來,淩空懸浮著到了慕煙華眼前。


    慕煙華抬手抓在掌中,靈識探了進去。


    一篇殘缺的秘法,包括之前於單所言的尋靈扣的煉製方法,林林總總不過萬餘字。


    但凡有天資不足之人,取旁人傳承血脈之力,便可後天提升資質,突破瓶頸,晉升原來不可想象之境界。


    損旁人根基補自己不足,跟著邪道行事有何區別?


    慕煙華指間一用力,深青色的玉簡化作一堆粉末飄散:“太元宗號稱東南域仙道之首,想不到居然出了你這等齷齪之人。”


    “我問你,這份秘法的內容可還有其他人知道?”


    第277章 以命相報


    司若白為於單好友,假使司若白也知道這份秘法,收她為弟子並不是看重她的天賦能力,而是覬覦她身上的傳承血脈。上輩子的授業恩師,實則是剝奪她天資與未來的最大凶手,這叫她情何以堪。


    嗬!


    隻不過,事到如今,這些又還有什麽意義?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司若白能夠將於單視為莫逆之交,明知慕家將有滅門之災而袖手旁觀,連著提醒暗示她一句都沒有,便是再加上其他一些罪名,也無法再對她產生半點影響。


    她自有恩師楚君狂,比之司若白好上百倍千倍。


    慕煙華冷眼看著於單,眸光一點一點沉靜下去,不管將會得到何種答案,心底裏一絲兒波瀾都不起。


    於單倒吸一口涼氣,矢口否認道:“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這就是一份提升資質的特殊秘法,跟太元宗是不是東南域仙道之首有何關係!我千辛萬苦得到的秘法,為何還要同別人分享?”


    “怎麽,於大長老做得出卻不敢承認?”慕煙華嗤笑了一聲,語帶譏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於大長老任太元宗內門長老數百年,趁機謀取了不少新近弟子的傳承血脈吧?”


    就整個東南域而言,最後能夠覺醒血脈的修士極少,但身懷傳承血脈之人卻數量不小,有些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拜入太元宗的定然也有。要是於單真個對新近弟子下手了,便不會隻有一次兩次,上輩子也絕對不可能放過她。


    於單仿佛見鬼一般瞪大眼睛,眸底閃過明顯的驚懼駭然:“你、你怎麽會知道!此事隻有——他定然不可能告訴你!”


    “他是誰?”


    居然真個猜中了麽?


    慕煙華細聲慢語,暗道於單果然沒有忍住誘惑,對著宗門新近弟子下手了。為了一己之私毀人根基奪人血脈,比直接害人性命還要殘忍狠辣,簡直是喪心病狂。


    “是不是你的好友司若白?你行凶之際正巧被他撞見,他礙於你二人交情答應保密,裝作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甚至將那弟子收於門下好生照看,以減輕因包庇你而生出的愧疚?”


    慕煙華參照自個兒上輩子的經曆,隨隨便便猜了一猜。於單卻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害怕得全身開始顫抖。


    “自那之後,你行事愈發小心起來,再不敢隨意在宗門之內動手,轉而將目光投向外界。”慕煙華繼續猜測著,思路變得越來越順暢,“東南域三大世家都是有傳承血脈的,其他擁有傳承血脈的中小家族不在少數,你曆來膽小謹慎,謀定而後動,不敢動血脈覺醒的嫡係天才子弟,專門挑選旁係那些不受重視之人動手,竟是屢屢得手,從未被人懷疑。”


    慕煙華想起來了,上輩子實則是有這個端倪的,但沒有人會往這方麵考慮,隻以為是那些人太過倒黴,外出曆練卻不慎丟了性命。那一場場全軍覆沒的慘案套到於單身上,可不正是既有動機又有作案的能力?


    那些事兒發生的時候,於單似乎一直不在太元宗。


    “是不是司若白出賣我?”


    於單雙目通紅,此時已是有些癲狂了。他實在想不明白,慕煙華為何會知道得這般清楚,竟像是親眼所見一般,除了懷疑司若白之外再想不出其他緣由。


    但是有些事情,司若白都是不知道的。


    那一份上古秘法並不完整,並不是每一次抽取血脈都會成功,即便成功抽取了傳承血脈,以特殊秘法煉化的成功率也十不存一。這麽低的成功率,為著那成功之後的甜頭,他不得不一次次出手,企圖以數量取勝。


    司若白確實撞見他動手,但他也留了一個心眼,並未讓司若白知曉秘法的具體內容。


    “不!不對!司若白不知道這麽多!”於單死死瞪著慕煙華,眸底不停閃爍著幽光,忽而咧開嘴巴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嘶啞著嗓子道,“我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了!慕煙華!饒是你奸猾似鬼,也掩蓋不了你此刻的心思!你問了那麽多,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將秘法傳給司若白麽?”


    “你放心,司若白不知道。這是我看家保命的本錢,怎麽可能隨意說予外人聽?你悄悄注意我多時,將我平日所言所行調查得一清二楚,這會兒更是親自尋上門來,多半便是為了那一份上古秘法吧?”


    於單麵上顯出來得意之色,怪笑道,“你雖號稱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短短十數年便晉升旁人一輩子無法無法想象的境界,但又有誰會嫌棄自己天資再高些、修煉速度再快些?有了這一份上古秘法,你定然能夠更上一層樓,到時候莫說東南域年輕一輩第一天才,便是中央域那潛龍榜第一之位,都可以爭上一爭。”


    “我修煉至今七百餘載,從淬體境到結丹境整整花費了近五百載,後來機緣巧合得到那份上古秘法,依法施為之後再無瓶頸,一路從結丹境大圓滿晉升化神境中期,僅僅用去了兩百多載。我能夠有今日成就,此法居功甚偉,可以說沒有它就沒有我,你定然不會失望的。”


    “現下你已得到它了,隻要你放了我,我可將我多年來的感悟心得教予你。畢竟我研究了多年,總比你初學要好些。”於單越說越激動,自認看透了慕煙華的心思,保住性命大有希望,不由麵上重新有了光彩,“眼前就有一個絕好的實驗對象,你快動手將她擒住,立時便知我所言不假。”


    於單視線轉向莫輕影,竟是出言挑唆慕煙華捉住她,當做實驗那一份上古秘法的對象。


    慕煙華看著走火入魔一般的於單,一時沒有了再問下去的想法。


    “你真是沒得救了。”慕煙華轉身走向莫輕影,淡淡的語聲隨風飄散,“大角、二角,這人交給你們,我不想再看到他。”


    大角、二角嘶鳴了一聲,穿刺在肩胛骨的長尾一用力,於單的肉身仿佛一張脆弱的紙片從中撕開,鮮紅的血水夾雜著內髒流了一地。


    一團金色的光影從於單天頂蓋遁出,慌不擇路地往密林深處衝去。


    大角、二角一左一右緊追而上,長尾一甩便將光影一分為二,齊齊張口吞入肚中,砸吧了一下嘴巴。


    於單身死。


    大角、二角變回小指粗細,一前一後重新鑽回慕煙華衣袖內,纏上了她的手腕。


    “日後你有什麽打算?”慕煙華站在莫輕影身前,輕聲問道。


    莫輕影傷勢已是大有好轉,身上氣息徹底平穩下來,使用秘法逃命的後遺症卻不是那麽容易消除,到底要好生修養一段時間才可恢複如初。


    “如今我殺父滅家之仇已報,可說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莫輕影麵上顯出來一絲極淡的笑意,“你兩次救我性命,我卻沒有辦法報償,不若隨了你去,用這一條性命相報。”


    慕煙華聽得一呆,轉而想起喬山坊市化身慕煙救了她那次,她也是這般不容置疑地拿了那方暗金色錦帛相贈,不願意欠了人一星半點。


    算上這一次,加上為慕落雪尋藥途中那一回,實際上慕煙華是救了莫輕影三次。


    “我可不止救了你兩次。”


    慕煙華翻手取出那方暗金色錦帛,笑著遞到莫輕影麵前。


    莫輕影並沒有伸手去接,隻視線輕輕地掃過,眸底閃過一絲明顯的愕然,細細打量了慕煙華一眼,忽然展顏笑開。本是神色清冷的一個人,這一笑竟似寒冰消融、春暖花開,極是好看。


    “原來是你。”莫輕影歎道,“竟想不到是你,我這決定果然沒有錯。”


    世間人與人之間,這緣分二字最是奇妙,有些人分明連著話都不曾說過幾句,就能一見如故,脾性相合。毫無疑問,慕煙華跟著莫輕影便是這一類人。


    “你要隨了我去,我正求之不得。”慕煙華笑意加深,心下是真個歡喜,“實不相瞞,我在門中獨擁一座靈藥峰,這會兒我出門在外,山上除了侍弄藥材的仆役弟子,就沒個可以主事之人,你來了我便能省心不少。倘若你沒什麽事,先隨我去林海城秦家大宅可好?”


    莫輕影搖了搖頭:“方才那人還有兩個弟子,想是留在了林海城玲瓏閣酒樓之內。我先去處理他們,再去秦家與你匯合。”


    趙匡、苗皖麽?


    慕煙華本是不將他們放在眼裏,莫輕影既有這個心,便隨她去吧。


    連番追殺之恨,謀奪傳承血脈之仇,該報。


    慕煙華、莫輕影兩人商量停當,便結伴回了林海城,在城門之處分道揚鑣。


    莫輕影自去尋趙匡、苗皖,慕煙華則朝著秦家大宅而去。


    剛轉過街角,秦家大門遙遙在望,便見秦守仁正在門口東張西望,一會兒搓手一會兒跺腳,見了她一溜煙兒跑了過來。


    第278章 提點


    “煙華,你終於回來了,可讓我好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修仙帶著作 弊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攬清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攬清月並收藏修仙帶著作 弊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