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漠旗艦上的柳鈺涵聽到這個話愣了一下,很快眼睛就亮了起來。


    “答錯,扣一分。”


    那個電子合成聲依然平靜。


    但就在這一瞬間,耀眼的火光在星艦外點燃,劇烈的爆炸聲讓艦橋上所有人都機械地扭頭看向窗外。火光之中,一艘已經變成碎片的帝國星艦四散而下,而他們失去了星艦厚重保護罩的戰友,在墜落的過程中甚至不隻承受著火燒的痛苦,還被汙染性氣體侵蝕了神經係統,絕無生還的可能。


    一整個星艦的人眨眼間就全部失去了生命。


    指揮官嘴唇在發抖:“怎麽回事?錄像呢?錄像呢!”


    一個士兵下意識將錄像調出來看了一眼,整個人就開始止不住地顫抖:“報、報告長官,是……我們的星艦突然開炮,擊落了……三號艦……”


    炮手渾身發涼:“我當時正在發呆,沒有操作炮台!我沒有開炮!”


    “是x,水藍x!”


    惶恐的情緒一瞬間在艦橋上蔓延開來。


    盤腿坐在地上的柳鈺涵收到反饋的信息,重重喘了一口氣,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龐滑下,腦袋也漸漸有點發痛,但他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


    剛才讓星艦開炮的人並不是他,他還沒有那麽強大的能力能夠操控整個星艦的係統,頂多是讓燈光發生一下變化。


    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場景出現,是爆炸那艘星艦因為異度磁場不小心發生了位置偏移,觸及了別的星艦的自動防衛係統,才造成了這個連鎖反應。他不過是在自動防衛開始的時候收到了反饋信息,才抓住時機說了那麽一句話。


    不過現在看來,效果意外的好。


    帝國的星艦裏一片靜默,而艦內的燈光又一次開始閃爍,艦橋上陷入了一種比上一次更加壓抑的恐怖氣氛之中。


    最終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帝國星艦的指揮官。


    “閣下到底是誰?”他問,“是打算救走聯邦那艘星艦嗎?”


    “我是x。”


    那個機械空洞的聲音似乎染上了一點神秘,強硬之中有一種讓人分不出敵我的怪異感。


    “這個人間,可真有趣。”它說。


    指揮官有些茫然,疑問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下一秒就被整個滅掉的燈光打斷。


    一張被電路覆滿的臉龐出現在顯示屏上,鼻尖和唇角都帶上女性特有的柔美,但那一雙閃爍著微光的眼睛,卻給人一種毒蛇一樣的冰冷感。


    在壓抑的恐怖氛圍中,指揮官竟然有一種自己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的錯覺,整個身體都僵硬了,站在那裏連大氣也不敢出。


    但他這樣謹慎的反應,卻似乎惹怒了那個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存在。


    “我不喜歡你的反應,扣一分。”


    它說。


    爆炸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距離他們比較遠的一艘星艦發生了爆炸。


    指揮官表情一片空白,但還是下意識露出了一個微笑。他這扭曲的表情似乎取悅了那個名為x的存在,他聽到它說——


    “有趣,加一分,向左避開。”


    被它震懾的航手下意識動手,操縱星艦向左偏移出一段距離。就在他猛然醒悟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一枚炮彈在星艦剛剛停留的位置上爆炸了。


    那是——來自秦漠旗艦的反擊。


    航手咽了口吐沫,整個人開始微微顫抖。


    秦漠的旗艦火力極強,如果沒有x剛才的提示,他們現在一定已經葬身火海。一陣後怕湧上他的心頭,讓他生出了撤退的念頭。


    而指揮官,恰好也有這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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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帝國星艦的指揮官生出了退卻的念頭, 而這也幾乎是星艦上所有人的反應, 但這似乎並不讓那個自稱為x的存在感到愉快,它回眸望向指揮官,閃爍著微光的雙眼一眨不眨,聲音也平靜得一如最初。


    “扣一分。”它說。


    沒有理由,沒有提示, 在這樣突兀的扣分聲中,星艦上所有人那些有的沒的念頭戛然而止。窗外的火光照亮了他們說不出是驚恐更多還是瘋狂更多的麵孔,讓他們在短暫的沉默後又一次笑了起來。


    他們不得不笑,不敢不笑, 不但要笑, 還要笑得開心。


    隻有這樣,水藍x才有可能看在他們讓它感受到愉快的份上, 放他們一條生路。


    隻要有活下去的可能,誰又想死呢?


    這讓他們恐懼,也讓他們無力。


    帝國的雇傭軍至今還沒有意識到, 正是這種無力感才讓他們感覺到恐懼,甚至將兩種感覺分開, 下意識地討好著並不存在的水藍x。


    柳鈺涵扶著那枚腦電波轉換儀, 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臉頰和後背,他的太陽穴也一陣一陣抽的直疼,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完全沒有停下自己動作的意思。


    在他的身邊,秦漠的助手隨時關注著他的情況, 以便配合他的動作向帝國星艦發起反擊。而醫生則是守在舊傷複發的秦漠身邊,一邊替他處理身上變得嚴重的傷勢,一邊關注著艦橋上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其他人。


    尼克幾輪炮擊消耗的特殊類炮彈不少,秦漠旗艦外汙染性氣體的濃度已經達到了一個比較可怕的程度,旗艦上的人隨時有倒下的可能。


    柳鈺涵正全神貫注地忽悠對麵的帝國指揮艦,很快就讓他們左挪右挪,生生挪出了一個缺口。


    包圍秦漠旗艦的帝國艦隊陣型被打亂,而在這種頻繁的動作之中,不斷有被磁場影響、儀器已經陷入紊亂狀態的星艦不受控製,觸及彼此的自動防禦係統而被擊落。減員的速度實在是太快,星艦上的士兵咒罵聲一片,根本不明白他們的指揮艦為什麽會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


    由於異度磁場的關係,他們沒有辦法聯係指揮艦,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包圍圈出現缺口,而他們為了防止自己的星艦被波及,始終沒有敢移動星艦去堵那個缺口——


    這一次戰鬥當中,帝國的精英部隊沒有出戰,他們難得不用保護那些貴族子弟,當然也就不再想隨便去拚命。


    既然能活下來,為什麽非要去找死?


    帝國的星艦沉默著,尼克坐在旗艦中,看著帝國星艦光看熱鬧不辦事,頓時一拳頭砸在指揮台上。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腦袋被驢踢了嗎!出現這個缺口,秦漠很快就能逃出去!”


    就算尼克現在再憤怒,他也沒辦法越過他們親手布置下的異度磁場聯係帝國指揮艦。


    異度磁場是靠自然環境發揮作用的,除非他們準確轟落幾處埋藏著異度磁場觸發器的地點,否則誰也別想在磁場裏自如行動。


    而且因為第六感的緣故,不隻是柳鈺涵有些不舒服,就是尼克這個自認為已經精準的掌握了控製第六感方法的人,也稍微有些難受。


    咬了咬牙,尼克仔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麵,雖然不知道帝國的指揮艦到底在幹什麽,但他清楚今天他想做的事情已經不可能成功了。目光在帝國艦隊上逡巡了一圈,尼克最終鎖定了幾個目標,決定和這幾艘星艦一起撤退。


    “隻要有人證,事情就好辦了。”尼克臉上露出陰狠的表情,一雙眼睛裏滿是陰霾。


    雖然他在戰場上殺敵的功力也不差,但是比起真刀真槍的拚殺,在背後玩陰謀詭計他更加擅長。在有人證的情況下,他有極大的信心說服帝國相信他的說法,更認為這也不失為一個機會,讓他徹底向帝國表示自己的誠意,從而順利向他們投誠。


    尼克覺得自己毫無錯誤:“如果不是聯邦不給我任何出路,我也不會背叛聯邦,投向帝國!還說是共和體製的國家,但在這些特權階級的壓迫下,平民根本沒有升遷的機會!”


    將所有的責任推給聯邦,尼克在原本是宇宙星盜出身的親信的支持下,很快做出了撤退的決定。


    他看了一眼情況明顯不對的帝國指揮艦,最終將目標定在了他們身上。


    而在帝國指揮艦的艦橋上,努力向水藍x做出各種各樣表演的人,卻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水藍x的寵愛。


    好像隻是一個眨眼的時間,x已經不再喜歡他們這樣的反應,在突然之中,就扣了他們一分。


    “扣一分。”


    仍然沒有任何理由和任何提示,艦橋上所有人的表情又一次變成了一片空白,大腦裏完全是混沌的,甚至都來不及反應,耳邊就響起了劇烈的爆炸聲。


    這一次的爆炸和以前任何一次都完全不同。


    這一次的爆炸近在咫尺,就在他們的腳下發生。


    他們不再是看著自己的同伴被火光吞沒,而是自己親身體驗了這個經曆。


    火光衝天而起,帝國指揮艦的人在淒厲的尖叫聲中四處狂奔,一雙眼睛望向人世間最後能看到的場景,就是尼克的旗艦聯合他們的同伴瘋狂向他們開炮的冷酷和決然。


    ——他們變成了替罪羊。


    這是帝國指揮官留存在世間的最後一個意識。


    他的想法完全沒錯,尼克利用星艦燈光向附近的帝國星艦發出了聯盟請求,而其他帝國的星艦看到指揮艦是那樣一個反應,也早就有了撤退的念頭,所以在接到請求後很快就意識到了尼克的真實意思。


    別看他們平時被貴族壓榨的那麽慘,但真到了緊要關頭,能讓他們首先動手的絕對不是貴族,而是同等階層的平民。


    是雇傭軍的一員,誰比誰能高貴?


    隻要能夠活下去,就算犧牲指揮艦又怎麽樣?反正有一個替罪羊,他們隻用承擔少部分的罪責,而在尼克大量汙染性氣體的衝擊下,秦漠現在是個什麽情況還不好說。


    除此之外,他們本次真正的目標之一柳鈺涵,恐怕也會在異度磁場下失去性命。


    雖然帝國上層是比較希望他們能抓活的回去,但是上層也說了戰場瞬息萬變,如果不能帶回去活口,那就將柳鈺涵擊殺,決不能給聯邦留下任何可能。


    堅定地點了點頭,幾艘星艦的艦長刻意遺忘了上層發布指揮時所說的話:如果不能帶回去活口,就將柳鈺涵就地擊殺,將屍體帶回去。


    調轉星艦的方向,雖然在撤退的過程中又有幾艘星艦發生了碰撞,但剩下十幾艘星艦則還算幸運,起碼沒有發生爆炸。列隊跟隨在開路的尼克旗艦後麵,這些帝國星艦艦長心裏又升起了其他的好主意。


    如果剛才的借口還不夠,眼前不是就有一個現成的借口嗎?


    一直被聯邦養大的人,或許並不會那麽輕易的背叛。雙麵間諜這樣的人物自古以來就存在,難道不是嗎?


    尼克輕輕喘了一口氣,向後看了一眼列隊走在自己身後的帝國星艦,也知道他們肯定會生出別的壞念頭,但他勾了勾嘴角,顯然並不在意。


    尼克自認為自己足夠強大,絕大多數人在他麵前都討不了好。而秦漠那個人是例外,不算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以他的能力,對付幾艘帝國星艦輕而易舉,他有什麽必要在意他們的小心思?


    尼克滿心輕蔑地想著。


    不過這種事情他也就隻能想想了。


    在柳鈺涵幾近脫力地放下腦電波轉換儀時,第三軍的主力終於全殲了和他們對峙的帝國雇傭軍,飛速趕往水藍星附近。


    或許是意外,又或許是秦漠早就算計好,兩支艦隊在水藍星的大氣層外不期而然地相遇。


    麵對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遠勝於他們的聯邦第三軍,就算是擁有旗艦的尼克也不由沉默了。


    為什麽會這麽快?怎麽可能會這麽快?


    尼克滿腦子嗡嗡作響,剛剛被磁場影響過的腦域一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異度磁場這個東西對任何一個第六感敏感的人來說都是個災難,別說什麽已經精準掌握了控製第六感的方法,這東西在磁場麵前根本就不管用,所以尼克的想法根本就是自以為是。


    腦域活躍度峰值在不知不覺間攀升到了極限,尼克在副官驚恐的眼神中開始渾身顫抖,最後兩眼一翻直接昏了過去。


    他得慶幸他的第六感其實沒有柳鈺涵敏銳,不然在磁場中呆了這麽長的時間、受到了如此巨大的衝擊,他也一定會像最初的柳鈺涵一樣直接失去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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