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姬也好,其他式神也罷,誰都不在。


    她去不過片刻,螢草還沒有回來,以津真天東張西望著,她在絡繹不絕的遊客中尋找著主人的身影。但是,沒有。


    無論哪裏都找不到那個人。


    是什麽時候遺失得手裏花燈她已經記不清了,在感知到時爻大人將她的真名返還時,以津真天倉皇無措地推開了虛掩的宅邸後門——


    滿園寂靜。


    時爻大人的庭園裏四季都開滿了花,現在是春季,不過院子裏卻沒有櫻花樹,取而代之的是“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的幽蘭。漆黑的草叢裏點綴著雪白的花,風吹陣陣暗香,好安靜——安靜到,仿佛曾在院子裏回蕩的歡聲笑語,和曾在這裏喝酒唱歌、捉迷藏玩尋寶的式神們,都隻是她的一場夢境。


    她還是孑然一身。


    孑然躲避著……貪婪人類,小心翼翼地掩藏著黃金羽毛、無可奈何的妖怪。


    “哢嚓”一聲,以津真天剛要上前,聽到前麵傳來了枯枝斷裂的清脆聲音。和她一樣從祭典返回的金發少年不小心踩碎了落在廊下的一截細弱樹枝,他比她趕回來的時間還要早些,早到看完了全程。


    這個絕口不提自己過往,有著蜜糖似的口吻,和與之相反的森冷本性的妖怪少年從前院出來,他倚靠著牆壁,抱臂而立,神色不明地警告:“你還是別再往前比較好哦?”


    “般若,”她愣了下,“你怎麽會在這裏?”


    “誰知道呢。”般若翹起了唇,“你來晚了哦。已經——失去容身之所了。”


    “為什麽……?”她一頭霧水,脫口而出。


    “因為——那個人膩了呀,”般若笑著說,他的眼中一片陰霾,如暴風雨氤氳席卷,偏偏語氣卻輕鬆無比,甚至隱含雀躍,“以津真天,你知道嗎?愛……可是非常沉重的東西哦。”


    “深愛著對方、不想和所愛之人分開,希望愛著的人眼中隻有自己,將對方視作珍寶的同時,發自肺腑地想要殺死愛人——這樣的感情……以津真天是不會明白的吧?”少年言笑晏晏。


    “你在……說什麽?”


    不理解。不明白。


    以津真天甚至不知道般若究竟在說什麽,遲鈍地開了口。


    “我在說匣中少女。”他頓了下,口吻飄忽,又肆無忌憚地嘲笑著,“真的是,非常沉重的愛呢。但是,一旦被對方拒絕了,就什麽也不是了。畢竟,‘愛’不是單方麵的東西嘛~”


    ——仍舊……不知其所雲。


    以津真天詫異地盯著般若,她雖然很在意般若的嘲弄話語,但還是決定不再理會他,徑直往前:“我去見時爻大人。”


    “所以說——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漂亮少年的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冰冷的妖氣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舌一樣蔓延過來,庭院裏繁茂的草叢霎時枯萎,般若具有封印其他妖怪妖氣的能力,以津真天連忙後撤皺起了黛眉,“你要做什麽!?”


    “我很喜歡時爻大人哦。”般若掩口輕笑,金色豎瞳裏泛著細雪似的亮光,“所以,請不要來礙事呀,以津真天。時爻大人想要厭倦了式神給予的這份沉重愛意,她想要拋卻式神,那麽,我會完成她的心願。”


    “……要打麽?”不能理解對方的話語,以津真天索性放棄了談話,她開門見山,羽毛形態的妖氣凝結於上空,蓄勢待發,肩頭卻陡然一沉。


    那力道並不重,隻是一把折扇的重量,她周圍的妖氣卻頓時渙散。以津真天愕然回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身後的陰陽師輕聲:“等等,以津真天。”


    “晴明大人……!”她記得這位主人的故友。


    安倍晴明微微一笑,對她說:“般若說得也不無道理,匣中少女瞞著她殘殺平民,又聯合反對天皇的陰陽師解開了四相封印,擾亂京都秩序。她現在正在氣頭上,失去了平時的冷靜,你過去可能會火上澆油。阿時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別擔心,我不會讓她有事的。”


    以津真天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守護」匣子的妖怪匣中少女,在她視作寶物的匣子中,除了裝滿奇珍異寶外,還裝著,被做成精致人偶的、她的“友人”。


    越是重要的東西,她越想細心、妥帖地收藏起來。


    ——而時爻大人就是匣中少女最重要的人。比她等同生命的匣子還重要。


    彼時的以津真天隻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著時爻大人也信任的人。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


    時爻大人接觸了與式神間契約的時候她在等;八岐大蛇複活,京都成為煉獄的時候她也在等。


    即使繁榮的庭院不再,即使其他式神們相繼離開,般若也不知所蹤。


    但是,她什麽都沒等到。


    ……在那之後不久,她聽說了兵衛們奉命捉拿利用咒術、作惡多端的宗姬,這樣的傳聞。


    在那個時候,被刀劍們稱之為「時間溯行軍」的“妖怪們”出現了。


    “他們救了時爻大人。”她看著付喪神們,用著古井無波的語氣慢條斯理地講述後,斟酌了半晌,再度重複。


    “那麽,溯行軍他們是好人嗎?”今劍歪了歪腦袋,不能理解地求證著。


    “比起這個來,”鶴丸國永直接略過了重點,他若有所思地脫口而出,“她以前的式神這麽的……真的嚇到我了。”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病嬌?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還是沒寫完,繼續寫下去的話這章字數估計會爆七千,想了下還是分章了。結局劇情上不卡……但是怎麽寫感覺都不對,所以這麽晚了才更新,實在不好意思。


    盡量後一章早點更吧w


    遲來的新年快樂~


    ps:搬新家了還沒有弄網不能用電腦,app發的經常出現排版的問題,如果出現了排版全都糊成一團的情況,明天我去公司了用電腦改一下,可能會造成偽更,請見諒~


    第90章 活祭品


    京都瘴氣漫天, 漆黑的蒼穹上點綴著森冷的玉鑒, 又濕又冷,就像是剛從冰涼河川裏打撈出來的一樣。


    步入了朱雀大道, 順著地麵往他們衣縫裏鑽的這股寒氣更甚, 街巷裏閉門鎖戶, 萬籟無聲。這附近本該是隔斷左、右二京的繁華鬧區,白日, 公卿貴族們覲見天皇時,或乘牛車,或步行過朱雀大道,通往京都禦所。但此時, 卻安靜得像是這附近本沒有人居住,荒廢多日, 淒冷又陰森可怖。


    就算在場的一行裏沒有一個是“普通人類”,太過寂靜的氛圍也讓人心中不免別扭。


    “有點……可怕呢。”今劍輕聲地說著, 白發少年紅梅色的眼睛惴惴發亮, 他既有點害怕,又充滿著期待地注視著縈繞在瘴氣裏的昏暗深巷。像是好奇究竟會有什麽“怪物”從那個巷子裏跑出來一樣。


    牆壁上扭曲盤根著巨蛇的影子,那是八岐大蛇妖氣的分/身, 沒有意識, 卻有擴大他人負麵情緒的力量,如果說“八岐大蛇”是樹木,那麽這些蛇影就是它的“根”,盤根錯節於京都的土壤中攝取複活需要的靈力。


    鶴丸國永記得他在京畿一帶的村落裏和她一起遇見過八岐大蛇的分/身。和這些妖氣幻化的剪影不同, 附身在那個叫山火的妖怪身上的八岐大蛇,顯然是具有意識的。


    等等,那條蛇難道是衝著……


    正當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從前方的巷道裏傳來了撕心裂肺的一聲:“救、救命——!”


    眾人抬頭,一個身著布衣的男人臉色灰白,跌跌撞撞地衝出了霧氣。他望見前方有人,又看見了他們腰間佩帶的刀,男人陡然睜大了雙眼,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抓住了離他最近的加州清光。


    “你,”被猛然抓緊了衣袖的加州清光被拖得踉蹌了下,他連忙穩住身形,望見男人失魂落魄的模樣,加州清光把到口的話咽了回去,沒有抽回手,他扶著男人的手臂讓這個人站穩了,不等加州清光問出口,男人就驚慌失措地大喊著,“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武士們,有妖怪!”


    付喪神們互相看了看,同樣是妖怪的螢草往以津真天委屈地背後躲了躲:她、她又不會吃人……


    妖怪……?難道是——!


    離安倍晴明預言的時間很近了,付喪神們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們互相對視著點了下頭,作為隊長的加州清光被男人緊抓住抽不開身,他又不能直接打暈對方走人,頭疼地蹙了蹙眉,對其他人說:“你們先過去吧,我帶這個人到安全的地方去,隨後就來。”


    “辛苦了。”壓切長穀部頷首。


    “嗯,”加州清光應了聲,“主人的事情就拜托你們了。”


    以津真天:都說了是她們的主人了。


    她奇怪地看了看付喪神們,因為從逃出那人這裏得知朱雀大道方向已有異變,她沒有等刀劍們,安撫地揉了揉螢草的頭發,囑咐了句“在這裏等我”,就衝了出去。


    “我們也走吧,”鶴丸國永想起剛才的猜測,他語氣裏沒有往日的輕鬆,催促著,“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聯想起那個時候、少女早有準備的反應——出現在京畿一帶村落裏的那個八岐大蛇,恐怕是衝著她去的。


    >>>


    “唐姬大人,我們接下來該怎麽應對?”


    聽見身旁陰陽師咬著牙也按捺不住惶惑和顫栗的音色,她偏轉視線看向了結界外的煉獄之景。


    因為浩瀚如海的瘴氣的出現,加之她的眼睛一到夜晚就看不見稍遠一點的地方,所以,雖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巷口方向,但其實她能看見的也隻有很近的地方,近到隻能看見結界外被吸取完渾身靈力如同枯木般倒塌在地麵上的陰陽師,和稍遠一點被八岐大蛇的妖力束縛成為了石像的人類。


    她夜晚的視力不太好,所以看不見石化的人臉上還殘留著對生的向往和對死亡的驚懼。但是,躲在她展開結界中的陰陽師們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雖然她看不清石像垂死掙紮被定格的模樣,但是在來的路上,這種猶如困獸猶鬥的麵孔她已經見過太多。


    因為八岐大蛇的複活,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她並不是覺得事情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的錯。但是——也不是毫無關係。


    所以,她回來了。


    盡管不願意,盡管很想逃。


    可是回想起她逃亡路上,給了她一碗水和一張餅的小女孩,她怎麽也邁不開逃走的步伐了。那個女孩穿著補丁的小袖,因為摔了一跤身上和臉上都灰撲撲的,卻有著無比明亮的眼神,女孩語氣天真的追問:“我哥哥去京都了,姐姐,京都離這裏遠不遠呀,哥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


    無法回答。她望見躲在女孩背後偷偷拭淚的婦人,喉嚨裏就像是堵著石塊似的,發不出半個音節。


    在回到京都前她用紙鶴傳信,聯係了陰陽寮裏的陰陽師們。


    來接應的陰陽師們按約定出現在了朱雀大道上——晴明不在,也幸好他不在。


    唐姬在信裏特意囑咐了陰陽師們,這件事不要讓土禦門的安倍晴明知道了。他的力量對於京都是必要的,不能在這種地方浪費了。而且,八百比丘尼的出走和祭品巫女神樂的事情,應該讓他有夠頭痛了吧……?


    想起那個失憶前運籌帷幄卻和誰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運用陰陽逆轉之術後,在他預料之外地與他人結緣,她想起晴明搖首敲扇的苦惱樣子,有點想笑,又為他感到高興。


    八岐大蛇一定不希望她回到京都,會千方百計地阻礙她。畢竟她是為了封印它而回。所以她才會主動聯絡陰陽寮保駕護航。


    結果——別說是“保駕護航”了,這完全成了她來保護他們嘛。


    唐姬困擾地想著拉開了弓弦,清脆的顫音過後,箭矢沒入黑暗,將靠近結界的溯行軍利落穿透。說起來,這群家夥應該是叫“溯行軍”吧?


    她回憶著逃亡路上碰見的、白衣如鶴羽的付喪神,不確定地想著。


    那個時候,因為阿匣破壞了四相結界,朝中的兵衛們圍剿了她的宅邸。她提前將式神們打發,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還是打算束手就擒。溯行軍們卻出現了,他們殘殺了兵衛,麵對宅邸裏血流成河的屍骸,啞口無言的少女趁機溜走。


    現在來看,這群被稱之為“溯行軍”的付喪神們,未必是想救她,而是想要阻止她開啟陣法,封印位於京都東北方向的陰界之門。嘛,這也就說得通,為什麽時間溯行軍會和八岐大蛇的手下合作,襲擊朱雀大道,殺害陰陽師們了。


    他們,是衝她來的。


    “啊,箭用完了。”她摸著空了的箭筒,看著前赴後繼撞在結界上的溯行軍和妖怪們,歪了下頭,“沒救了,等死吧。”


    陰陽師們:“……”


    “結界還能堅持多久?就算我等犧牲在這裏,也一定會將您送達陣眼!”為首的陰陽師咬牙往前,他咬破大拇指指腹要結印,那是燃燒自己全身的靈力以短暫增強自身體質的術法,使用了這個“術”的術士,在靈力耗盡後,會遭受火焰吞噬似的痛苦,化作幹屍。


    這是極其陰毒、輕易不得使用的咒術,在陰陽道上受到了天才陰陽師賀茂忠行指導的唐姬自然能看出這一點,她看出來了,但沒有製止。


    她抿了抿唇沉默著,在那個陰陽師即將念完咒術時,她聽到了湮沒在鬼哭狼嚎裏的急促足音,唐姬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位陰陽師施咒的手腕:“等下。”或許還能搶救一下?


    “唔,咳——”被猝不及防打斷咒術的陰陽師因為反噬猛然咳出了大口鮮血,他抬起頭來瞪了少女一眼,唐姬心虛地鬆開手腕小聲地說,“吐個血而已,比起一條命來說,你賺啦。”


    “喏——有人來了。”她望向前方稍稍地抬了下下巴。


    鋒利的銀光像是冰輪餘輝將黑暗切割,她微微眯起眼睛努力去瞧卻仍舊難以看清穿梭在溯行軍和妖怪間翩若驚鴻的那抹身影。隻是那人白色的羽織太過顯眼,就像是於黑夜中悄然降落在冰湖上的仙鶴,就算她夜晚的視力不太好,也不會注意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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