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辛西婭萬萬沒想到的是,被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愛德華竟然笑了出來,他把一隻手搭到了克裏斯欽的肩膀上,穩住了自亂陣腳的同伴。


    “你可真是性格惡劣啊,瓦倫丁。”他說道。


    神父收斂了笑容,他和愛德華的關係可沒有好到可以直呼教名的程度,從對方嘴裏蹦出的“瓦倫丁”往往隻有一個意思,那就是羞辱。


    私生子是沒有姓氏的,他們也不配擁有姓氏。


    “既然被你說破了,我也不用費勁演戲了,雖然父親他們說這樣會比較有利,但看樣子是弄巧成拙了,”愛德華看了一眼辛西婭繼續說道,“我們的公主殿下出於意料的對親王殿下沒有什麽好感呢。”


    “一點也不出乎意料。”辛西婭麵無表情的回答。


    “是嗎?原本以為從小缺乏父愛的孩子會從心底渴望得到補償,看樣子是我們小看了公主殿下,”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才補充了下半句,“也高看了親王。”


    “一個廢物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大概是從表哥挺拔的身影上汲取了某種力量,辛西婭忍不住開了口,“追求真愛?已經是整個王國的笑話了。英勇無比?你們是選擇性忽略他的死因嗎?”


    她知道,這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起碼不能從她這個當女兒的口中說出,可一看到這些把那個男人奉為領袖的家夥,被現實凍結成冰的怒火就會重新蘇醒。


    辛西婭和母親在父親的私生子和真愛的陰影下活了整整八年,這八年中遭受的嘲笑與冷眼足以消磨光一個女兒對父親所有的敬與愛。


    在她心中,親王那難以啟齒的死訊傳回來的那一刻,簡直就是聖光降臨般的美好瞬間。


    “原來如此,公主殿下是如此看到親王的啊,”愛德華輕輕歎了口氣,俊朗的容顏覆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對於您而言,或許確實是這樣,我們都太自以為是了。”


    不過低落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他就重整了起鼓。


    “都被揭破了,我也就直話直說了。”


    青年裂開嘴角扯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乍看與之前一模一樣,給人的觀感卻天差地別,前者就像是招貼畫一樣掛在臉上,後者則讓他整個人生動了起來。


    “公主啊!現在的情勢你也很清楚吧?”他的口氣粗魯了不少,那個彬彬有禮的伯爵仿佛隻是人們喝多了的錯覺,“站在你前麵的這個家夥跟我們在互相爭奪這個國家的控製權,誰擁有了您的支持,誰就能擁有這個國家。”


    這也太平鋪直敘了!


    不光辛西婭瞪大了眼睛,克裏斯欽也嚇得直拉他的袖子,倒是瓦倫丁露出了一絲冷笑。


    沒有理會同伴的阻止,愛德華自顧自的繼續說:“正確來說,誰能讓您生下留有自己血統的孩子,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


    “嘿!簡單粗暴,我喜歡。”他摸了摸下巴,又補充了一句。


    倒是旁邊的侯爵長子都快嚇瘋了!這位正統的貴族少爺從來就沒見到過有誰這麽混不吝的說話!就連自打瓦倫丁登場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娜塔莎都憋出來一句“歎為觀止”來。


    “哦。”辛西婭應了一聲。


    “老爺子們的想法是等你生下了孩子就擁立孩子為帝,我嘛,之前倒是覺得無可無不可,但是現在嘛,”愛德華衝她眨了眨眼睛,“在見到你真人以後,我改變主意了。”


    “這個人,”他抬手指向瓦倫丁,“是聖光教的修士,跟他在一起,你孩子也會變成你最為厭惡的私生子,假如你選擇了我,我會把你當作妻子看待,一生忠誠於你絕無二心,還會盡心盡力的輔佐你,怎麽樣?無論怎麽看都應該選擇我吧?”


    辛西婭目瞪口呆,這是哪裏來的自信?


    看到表哥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哪怕是什麽鬥爭經驗的她也明白雙方的聯盟是否能繼續像如今這麽輕鬆愉快,就全看這一次的回答了。


    “羅瑟爾卿,我所厭惡的並不是私生子,”她謹慎的斟酌著用詞,“而是導致私生子誕生的人,你又如何能保證不會成為我父親第二呢?”


    “我當然不會成為第二個親王,”愛德華接的很快,“因為我並沒有一個非要背離妻子的真愛要去尋找。”


    “不少男人在婚前也說過這句話。”娜塔莎搶先一步說出了辛西婭心中的話,還附贈了一個不屑的眼神。


    愛德華偏偏了頭,用可以算的上俏皮的語氣噎了回去:“娜塔莎小姐鄙夷男性的話,那你自己又算什麽?”


    羅瑟爾伯爵,我敬你是條漢子!


    辛西婭發誓自己看到了閨蜜在身後握成拳頭的手。


    在沙包大的拳頭迎麵砸向愛德華那張俊俏臉蛋之前,他又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似乎嫌棄事還不夠大似的。


    “辛西婭公主,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這句宣言不亞於一顆飛速燃燒的穿甲彈,直接洞穿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防。


    懵逼如辛西婭,震驚如娜塔莎,無措如克裏斯欽,還有莫測如瓦倫丁。


    黑衣神父直接上前了一步,把燃燒著的煙卷直接摁滅在了伯爵的肩頭,滾燙的煙頭把那件做工講究的高檔禮服直接燙了一個洞。


    他湊近了對方的耳邊,聲音壓得極低:“所以說,你不遠千裏,費盡心機騙過了我的探子,就是為了發表一段戀/童/癖宣言?”


    沒錯,無論是不是就差一個半月,辛西婭現在還是徹頭徹尾的未成年,而在卡斯蒂利亞,對著異性說出“你是我的命定之人”基本上就等於求愛,愛德華這一次的舉動足以讓他在上流社會身敗名裂。


    “我在見到公主的第一眼就陷入了沉淪,哪裏還顧得上繁文縟節呢?”做出驚人之舉的青年輕輕推開了神父,他表現的太過遊刃有餘,以至於其他人不由自主的開始思考他所說的真實性。


    在精靈的文明中,被命運所選定的愛人會在雙方見麵的第一時間就得到啟示,想要驗證愛德華這句話的真偽很簡單,隻要問問辛西婭就行了,可她偏偏未成年!


    愛神是不會眷顧孩童的。


    愛德華下了一步好棋,假如他說的是真的,辛西婭成年後他自然不戰而勝,假如他在撒謊,也會極大的動搖她的心神,在成年前的這段時間為自己謀取優勢。


    能夠被親王舊部推舉為關鍵的女王夫婿人選,他果然不是易與之輩。


    娜塔莎擔憂的看向心愛的少女,卻發現對方已經收斂了吃驚的神色,甚至還表現出了興致缺缺德的神態。


    哪個少女不懷春?即便是從小就被定下政/治聯姻的貴族小姐,也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幻想過真命天子,哪怕是娜塔莎本人,也偷偷想過未來會攜手一生的人,因此辛西婭格外鎮定的表現就相當反常了。


    直覺讓娜塔莎又猛地扭頭去看瓦倫丁,果不其然,對方已經有了行動。


    沒有偽裝成完美教徒時的瓦倫丁臉上或多或少都會帶點譏諷之色,這好像已經變成了他保護色的一部分,可哪一次都沒這一次恍若實質。


    “命定之人?這玩意兒殺了就行了,”他輕輕說道,“我的不就被順利殺掉了嗎?”


    第10章 征服世界的第十步


    在卡斯蒂利亞,對於命定之人這個稀罕玩意兒,上至貴族老爺下至奴隸仆婦,都抱持著一種“明知道遇不到但是想想也好”的夢幻少女心,在強大的粉紅色泡泡麵前,所有的綱常倫理都可以靠邊站,任何世俗難以容易的惡行在這四個具有魔力的字麵前皆能翻身洗白。


    命定之人就是這麽可怕。


    而在這樣一個對於命定之人執著到瘋狂的國度,能夠做出在公共場合發表“殺了就好”這種暴言的瓦倫丁真是異類中的異類,無愧於他異端頭頭的光榮頭銜。


    不知道是被他的驚人之語嚇到了,還是覺得要見好就收,被弄廢了一件高定禮服的愛德華帶著快要被各種神展開嚇尿的侯爵長子從容退場,臨走前還不忘衝辛西婭拋了個媚眼,被後者用手持的羽扇給精準狙擊掉了。


    開玩笑,高貴的公主殿下是能被區區一個變態褻瀆的嗎?


    讓人同仇敵愾的反派人物退場了,餘下的三個人氣氛一時變得很尷尬。


    “怎麽?我們這位宴會的女主角竟然在這種角落裏磋磨時間?你的舞伴估計都要等急了吧?”


    瓦倫丁把手裏熄滅的煙卷扔進餐桌上擺放的細沙盒裏,雙手抱胸依靠在廊柱上,漫不經心的瞥了娜塔莎一眼,而後者則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讓辛西婭和你這種人渣單獨在一起,我怎麽會放心!”


    如此回應得到了男人毫不留情的取笑:“那你估計要心碎而死了,畢竟我們不僅單獨相處,晚上還睡在一起呢。”


    辛西婭站在劍拔弩張的二人中間,感受著雙方的你來我往,毛都要炸起來了。


    “消消火,都消消火……”想了想在封地時廚房大媽給兩個女仆勸架的場景,她弱弱的勸導,“都是一家人,姐妹倆個有什麽話好好說……”


    然後她收獲了兩道憐愛的目光。


    “啪!”


    一個盛滿了食物的新盤子被放到了她眼前,同時瓦倫丁冷酷的指示也下達了:“專心吃,少說話。”


    深感委屈的公主殿下隻好拿起叉子再度投入了與食物的奮戰中。


    她隻是因為吃進去的能量都投入了即將到來的成年發育中才會顯得腦子不夠用,幹嘛不讓她說話,瓦倫丁這個大笨蛋!


    不愧是辛西婭的心靈之友,娜塔莎在第一時間就接受到了好友的滿腹委屈,對殘酷無情無理取鬧的裁決長發出了嚴厲的斥責:“辛西婭又不是沒有思想的洋娃娃!你有什麽權利不讓她說話!”


    瓦倫丁的回答也格外的殘酷無情無理取鬧:“哦,我是讓她多吃點好長肉。”


    娜塔莎繼續斥責:“這種教養方法聞所未聞!”


    瓦倫丁冷笑:“很遺憾,我完全是按照權威教育書籍來的。”


    侯爵小姐這回是真的吃驚了:“什麽書?”


    “《如何讓幼崽健康成長》2397年第五版。”


    “那是隔壁野豬王國的教育書!!!”


    所以他果然是在養豬嗎!


    乍然得知真相的辛西婭悲憤的往嘴裏塞了一大塊蛋糕。


    沒辦法,她已經向無底洞一樣的胃大佬低頭了。


    “與其擔心吃得好睡的香的辛西婭,我勸娜塔莎小姐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


    瓦倫丁一屁股坐到了辛西婭的身邊,長臂一展搭在了埋頭苦吃的少女肩頭,頭微微一歪,挑釁似得看向麵露不滿的女子。


    “侯爵對你的不滿已經日益增多,今天還橫/插一腳,你那個廢物哥哥絕對會狠狠的告你一狀,再這樣下去,想想你的下場吧,不知道是被當做貨物隨便甩賣給哪個實權貴族當玩具呢?還是被匆匆嫁到一個遙遠的鄉下或者異國?”


    “不勞你費心。”她冷冰冰的回答。


    “人貴有自知之明,尊貴的小姐,特別是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瓦倫丁舉起桌上的酒杯致意,“我是你的話,就換套衣服乖乖的去跳完開場舞,或許還能苟延殘喘幾天。”


    娜塔莎被說的眉頭緊皺,雙手握緊拳頭,然後她擔憂的看了辛西婭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


    等到娜塔莎走的看不見背影,辛西婭才把頭從盤子裏抬了出來,責怪似得嗔了摟著自己的青年一句:“你幹嘛要說出來。”


    瓦倫丁晃了晃酒杯,卻一絲喝的意思都沒有:“實話實說而已,她雖然身手不錯,也有點膽量,但吃虧在把小秘密弄得人盡皆知,好麵子的侯爵肯定不會允許她去軍中丟人現眼,隻會粉飾太平的把她嫁人……她再折騰下去,隻怕最後一條出路也要被堵死了。”


    辛西婭聞言皺起了眉:“娜塔莎的處境一向比我還糟糕,但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哦,那是我把你當豬養的事?”


    “當然不是!雖然我確實很生氣!!”


    “那是什麽啊?”他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


    “是格蕾絲的事情,”辛西婭的神色非常認真,嘴邊的奶油都顧不上擦了,“你幹嘛要當著他們的麵把格蕾絲的事說出來?這樣對你非常不利,不是嗎?”


    瓦倫丁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睜大了:“你在擔心我?”


    “當然啊!”少女臉上就差寫上“你是個笨蛋嗎”的字樣了,“這不就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別人手裏送嗎?你平日裏不是很精明嗎,關鍵時刻別犯傻啊!”


    “……你其實是怕把你也給卷進去吧?”青年臉上露出了狐疑。


    “……這、這方麵當然也會考慮啦!”少女磕巴了一下又立馬變得理直氣壯,“讓人順著這條線查到你當初做的事可怎麽辦!”


    “那不是更好嗎?你和我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誰也跑不了。”瓦倫丁聳了聳肩。


    聖光為什麽不收了這個混蛋!


    辛西婭氣呼呼的想到,她也確實有擔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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