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隊隊長一死,其他的隊員更沒有抵抗能力,被一一處決,盤踞了聖城近兩千年的歌隊就這麽化為了曆史,現任教皇冕下在早期遵從了上一任冕下的赦令,因此當你來時,聖城內確確實實是沒有歌隊的。”


    安迪代替瓦倫丁適當進行了解釋,他撩了撩蓋住一隻眼的長劉海,借助這個動作抹去了嘴角諷刺的弧度,“然而,在阿列克謝主教事發之後,咱們冕下深感歌隊存在的必要性,又再次啟動了這一製度,而現任的歌隊隊長就是格裏姆。我不得不承認,雖然比不上首領,但冕下還是挺倚重他的。”


    也就是從公共信息搜集隊轉變成了私人信息搜集隊,辛西婭不由得點了點頭,“也就是說,那個灰色頭發的是教皇冕下的小甜心?”


    “噗,”安迪忍不住竊笑出聲,“但願這位小甜心真的那麽甜吧。”


    “陛下,”如影子般安靜的娜塔莎湊到了辛西婭的耳邊,“這裏是聖城,陛下還是注意一下言辭比較好。”


    辛西婭後知後覺的一把摀住了嘴,安迪跟她聊天的姿態跟往日並無不同,導致她一瞬間都忘了自己現在可不是在卡斯蒂利亞的皇宮裏。


    “我說親愛的侍女長,”紅發修士還是一向的油嘴滑舌,“謹慎是好事,但過於風聲鶴唳就不妙了。”


    “謹言慎行並沒有什麽不好,”娜塔莎反駁道,“特別是現在陛下處境微妙,過於輕浮可不是良策。”


    安迪聞言隻是笑著搖了搖頭,“我敢跟陛下聊一聊無傷大雅的八卦小料,自然是不怕傳到別人耳朵裏的,哪怕是他格裏姆,在這個聖城裏,也有無能為力的地方。”


    “到了。”


    瓦倫丁輕輕打斷了二人的對話,辛西婭隨著他停步張望,她之前聽的太入神,現在才發現四人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座宏偉教堂附近,突出的圓頂配合長方形的主體使它呈現出十字架的形狀,而在教堂的門口,一隊全副武裝的聖殿騎士正有序的來回巡邏,他們銀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這是哪裏?”她茫然的看向表哥,在上一次的拜訪中,她不過是瑪麗女王的添頭,並沒有得到了進入重要區域的允許,自然也不會來過這座一看就地位尊崇的教堂。


    “盤石大殿,”瓦倫丁說道,“整個聖城的核心,教皇的居所。”


    “這、這麽快就要拜訪教皇他老人家了嗎?!”辛西婭慌張的拔高了音調,在意識到以後又猛然降了下去。


    “你以為教皇冕下是你嗎,想見就見?”金發青年嫌棄的看了一眼犯傻的表妹,“你今天隻不過是來打個招呼而已。”


    “哎?”


    “跟樞機主教領袖大人打個招呼。”


    瓦倫丁率先向教堂走去,辛西婭連忙提起裙子小碎步跟上,走進了才發現,這座教堂個頭大的驚人,初步目測得有聖羅蘭的兩倍大,淡藍色的圓頂下是雕刻著花紋的圓柱搭配著哥特式的拱門,廊簷下方足足立有十一尊聖徒雕像,它們神態各異,以最中央的初代教皇為界,左右依次排開,而在隊列的兩端,則擺放著兩座石鍾。


    守衛著教堂的聖殿騎士發現了一行人的到來,他們停下了巡邏的腳步,有序的站成一排,領頭的騎士摘下了頭盔,向他們迎了過來。


    “願聖光照耀著你,瓦倫丁修士。”他朗聲說道。


    “願聖光庇佑你,羅伯特騎士。”瓦倫丁皮笑肉不笑的回禮。


    曾經護衛教皇到訪卡斯蒂利亞的羅伯特騎士對辛西婭也不算是生人了,況且前者還在千鈞一發之際幫了她一把,怎麽看也是自己人。隻不過理想很豐滿,現實總是格外的骨感,就當她正打算伸出自己的右手時,就看到英武的騎士對著她微微頷首當做打了招呼,絲毫也沒有上前行吻手禮的打算。


    你上次在教皇麵前可不是這麽冷淡啊!臭小子竟然還有兩副麵孔呢!


    深感被慢怠的女王回以死魚眼,得到了安迪帶有安慰性質的拍肩。


    “羅伯特一直都是這副死樣子,”他湊到了辛西婭的耳邊,“小辛西婭你就不要跟這個榆木疙瘩計較了,畢竟聖殿騎士的第一守則就是不近女色,憋久了總會有些不正常的。”


    然後嘴巴沒有把門的審判官就得到了其他騎士的怒目而視,站在凶狠的目光裏,他本人很是悠然自得,似乎完全沒有把這一隊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放在眼裏,倒是被波及的辛西婭在猶豫自己是不是該抖一下以示尊敬。


    然而同伴的針鋒相對並沒有影響兩個領頭人的對話。


    “教皇冕下已經在等你了,他迫切的想要見到你,”羅伯特說道,堅毅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隻是沒有想到你會跟女王陛下同路。”


    “我也迫切的想要見到冕下,”瓦倫丁一臉虔誠的說著誰也不信的假話,“女王陛下就不得不麻煩你了。”


    “我會帶她去巴勒特主教那裏,但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


    羅伯特說完便大步走向了在旁邊站立的三人,對著安迪和娜塔莎說道︰“這裏是教皇冕下的禦所,隻有持有召見令的人方可入內。”


    “哈好好,我懂,我都懂,”安迪臉上陪著笑,舉起手往後退了幾步,還不忘扯了娜塔莎一把,“所以我們兩個閑人不能入內是吧。”


    被後扯得侍女長冷著臉沒有反抗,隻是在目光掃到辛西婭時透露出了微微的擔憂。


    羅伯特騎士一隻手抱著自己的頭盔,空閑的手對著女王做了個“請”的手勢,“這邊,女王陛下。”


    辛西婭自登基後,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麵尚數首次,她能感覺到,在這個地方,女王的身份毫無用處,就像當初在親王府邸,長女的身份也毫無用處,人們會顧及一下她所擁有這個頭餃,卻也僅僅是顧及一下而已。


    這大概就是權勢最引人發狂的地方,它將你從窘困之中拯救出來,卻又讓你陷入新的窘困,循環往複,永無止境。


    “請帶路吧,羅伯特騎士。”辛西婭甜甜的笑道,拎起裙擺走進了門廊。


    來到了門廊前,她才看到這座教堂足足有五扇大門,這五扇們上都刻有活靈活現的浮雕,從初代教皇展現神跡到教徒死後融入聖光,應有盡有。


    “盤石大殿五道門,”羅伯特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從右往左,分別是聖門、聖事門、中門、善惡門和死門。”


    “請陛下從聖事門進,善惡門出。”


    辛西婭的目光隨著他的話語掃過兩道門,聖事門上雕刻著信徒從接受洗禮到結婚死亡的一生,善惡門則記錄著曆代殉道者遭受的酷刑。


    她咽了咽唾沫,臉上猶自掛著笑容,“好呀。”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當辛西婭踏入盤石大殿內部時,仍然被它的恢宏所震撼,精美絕倫的壁畫占據了屋頂與牆壁,琳琅滿目的藝術品被陳列在內,最為突出的是一個足足有五層樓高的金色華蓋,九十九盞長明燈在其上燃燒,華蓋的右邊則是裝飾有象牙和寶石的青銅寶座,兩名天使在椅背上舉著號角和鑰匙,數以萬計的金色光點在這座藝術寶庫內漂浮,濃鬱的聖光幾乎刺痛了辛西婭的皮膚。


    羅伯特帶著辛西婭迅速穿過了令人驚歎的大殿,順著雕花樓梯一路向上,走過遍布雕塑的長廊,來到了一扇沉重的雕花門前。


    他上前輕輕掉了三下門,低聲說道︰“主教大人,我是羅伯特。”


    出乎辛西婭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等裏麵的回音,而是直接推開了木門。


    門後是一間裝飾華美的書房,彩色琉璃做成的落地窗給房間鋪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一個頎長的人影背對著二人站在窗邊,他穿著繡有金色絲線的白色教袍,齊腰的金發鋪展在背部,帶出了幾分迤邐的風情。


    “巴勒特主教大人。”羅伯特喚出了他的姓名。


    擁有樞機主教領袖稱謂的修士聞聲轉過身來,他有著象征著健康的蜜色肌膚,與教袍同色的長發帶遮蓋住了他的雙眼,隻露出了形狀優美的下半張臉。


    他竟然是個瞎子。


    哪怕明知對方看不到,羅伯特依然恭敬的彎下腰,“主教大人,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卡斯蒂利亞的辛西婭女王,當然,我還沒有老到分不出暗精靈的氣息。”


    主教打斷了羅伯特的介紹,他的聲音如天鵝絨般順滑性感,低沉溫柔的語調帶著不自覺的挑逗。


    這個主教可真不得了啊!


    辛西婭在心底尖叫,感覺自己的耳垂都要泛紅了。


    “好了,你繼續巡邏吧,羅伯特,就將女王陛下交給我吧。”巴勒特主教輕聲吩咐道。


    等到羅伯特騎士退出房間,他才指了指房間內的扶手椅示意辛西婭坐下,“別拘謹,我的孩子,我並不是個在乎繁文縟節的老頑固。”


    明明看上去相當年輕,他的語氣卻透出了歲月沉澱的痕跡。


    “我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羅勒葉的味道,但我這裏也隻有這種東西了,哪怕是給我這個老家夥麵子也請喝幾口吧。”


    金發的主教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為辛西婭斟了一杯,他的手很穩,仿佛臉上的蒙眼布隻不過是個擺設。


    辛西婭拿過了茶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羅勒葉的熟悉香氣從口中傳來,瓦倫丁也總喜歡點燃混有羅勒葉清油的水煙。


    透過嫋嫋的水霧,巴勒特主教的線條被柔化,恍惚間竟然跟表哥有了幾分重迭,可當他一開口,錯覺就會如氣泡般破滅。


    瓦倫丁不會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跟辛西婭說話,因為他也從未被這麽溫柔的對待過。


    第50章 征服世界的第五十步


    理了理黑色教袍上的褶皺,瓦倫丁漫不經心的打量著駐守在教皇門前的聖殿騎士,對方正用充滿了敵意的眼神瞪著他,瞳孔深處還隱藏著看好戲的情緒。


    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他對這位精神抖數的騎士做出了評價。


    在這座聖潔之城裏,希望他倒黴的人不計其數,有些想要取而代之,有些則是恨不得將他抽骨扒皮,然而這隻不過和平表象下的一小股暗流,遠遠無法與靜默的漩渦相比擬。


    在外人眼裏,教皇麾下的兩大直屬機構聖殿騎士團和異端審判局一直存在非常激烈的摩擦和競爭,他和羅伯特也確實兩看兩相厭,可憑此就認為他們兩個是死敵的話就過於天真了。


    教皇身邊的位置太窄了,窄的容不下第三個人,他和羅伯特對此心知肚明,為了保住現在的平衡,他們會是最為忠誠的盟友。


    實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一名修士貓著腰從裏麵走了出來,他雙視合十,對著萬倫丁一拜,“裁決長大人,冕下在等你。”


    微微頷首,他的目光掃過這名年輕的修士,果不其然,是全然沒印象的生麵孔。格裏高利六世從來不會讓這些隨身伺候的小內侍久留身邊,在他眼裏,讓一個對自己過於了解的人存在本身就是對自己最大的不負責任。這些有幸侍奉教皇的內侍往往下場淒慘,可依然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人們隻能看到台上的風光,卻不願去想之前在台上的人都去了哪裏。


    繞過或許再也不會見第二次的內侍,瓦倫丁走進了半開的實木門,專屬於教皇的辦公室並不像世人想象的那樣富麗堂皇,出於初代教皇的個人偏好,這裏被不知的簡單又溫馨。


    在這個簡單又溫馨的房間裏,身穿純白法衣的格裏高利六世站在書桌旁,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隻不過他畢竟不是長壽的種族,再怎麽精心保養也挽留不了鬆弛的皮膚。


    “瓦倫丁,我的孩子,”他張開了手臂,“在這裏看到你可真令人高興,自從你去了遙遠的卡斯蒂利亞,你我相見的次數就屈指可數啦。”


    麵對教皇親切的態度,瓦倫丁卻沒有感到絲毫放鬆,他太了解格裏高利六世了,這個老東西遠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仁慈。


    “冕下,”他躬身上前,單膝跪在教皇的腳下,雙手捧起他的教袍親吻,“哪怕身處遙遠的邊陲,您與聖光的教誨也一直在我心中。”


    “哦?”教皇沒有扶起他,而是故作疑惑的問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嗎?不會是哄老頭子開心的吧?”


    “我對冕下的忠誠毋庸置疑。”他用堅定的語氣答道。


    “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格裏高利六世點點頭,看上去對瓦倫丁的回答相當滿意,然後他突然抬起了腳,狠狠地踹到了年輕修士的肩膀上!


    瓦倫丁一動不動的承受了這一腳。


    一把抓住對方柔順的金發,迫使他抬起了頭,教皇彎腰湊近了裁決長的耳邊,聲音一如既往的親切︰“既然如此,我們就開始述職吧。”


    “讓我想想,從哪裏開始說呢,哎呀呀,我可真是老糊塗了,”教皇裝模作樣的說道,“不如小瓦倫丁來幫格裏高利爺爺起個頭吧?”


    話音未落,牛皮筋鞋底的靴子便踹上了青年毫無保護的腹部,瓦倫丁死死的咬緊牙關,他不能發出任何聲音,越是聽到對方痛苦的呻/吟,眼前這個老東西就會越興奮,他可不想把述職變成一場鞭撻遊戲。


    或許是一直沒聽到期待中的呼痛聲,格裏高利六世明顯失去了興致,他鬆開了瓦倫丁的頭,坐到了書桌後的扶手椅上,剛剛的動作讓養尊處優的他微喘,抽出手帕擦了擦額頭沁出的汗珠。


    他端起桌上的紅茶喝了一口,神色懨懨的說︰“那就先從瑪麗女王的死因開始說吧。”


    “是,”瓦倫丁沒有起身,依然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根據我們的調查,瑪麗女王是被自己的貼身侍女毒死的。”


    “貼身侍女?”


    “就是侍女長愛麗,她已經在機緣巧合之下被羅伯特騎士擊斃了。”


    “被羅伯特擊斃?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擾了我興致的侍女,”教皇皺起了眉頭,“她能有本事毒死那個心腸惡毒的瑪麗?”


    “愛麗從小與瑪麗女王一起長大,是她最為信任的人之一,”瓦倫丁繼續說道,“然而瑪麗女王並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與侍女長長期保持著地下情,在距今二十四年前,為了鞏固手中的權力,瑪麗女王決定殺死自己的未婚夫,當然,官方的死因是病逝,卡斯蒂利亞國內普通認為是暗殺,但誰也沒有懷疑到傷心欲絕的女王頭上。”


    “結果紙裏終究沒有包住火?”教皇又喝了一口茶。


    “愛麗不知道從何處知道了情人真正的死因,她在瑪麗女王的飯菜了下了藥,每次隻有一點,積年累月下來,女王最終衰竭而死,我們查驗了她剩餘的藥物,是一種非常高明的蠱毒,應該是出於錫安會的女巫之手。”


    “哼!錫安會!”


    格裏高利六世將茶杯重重的放到了桌上,麵露不快,隨後他又收斂起了自己的憤怒,露出了懷念的表情,“卡斯蒂利亞的瑪麗女王,有心計,也有能力,還是個絕頂的美人,大概她自己也想不到會死於如此愚蠢的理由吧……說起來,你倒是一點也不像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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