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了魯芬語氣裏的不可置信,迦爾在伸長脖子張望的同時還不忘衝他擺了擺手,“你不懂,這不一樣。”


    “這有什麽不一樣?!”魯芬更生氣了。


    “說白了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一道男聲插入了二人的談話,矮人下意識扭頭看去,就看到有著棕色短發的暗精靈不知何時站在了二人身邊,來者一身旅行者打扮,大大的防風鏡遮擋住了他的半邊臉,隻是仔細端詳的話,依然能看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


    魯芬認識這個人,他是這支暗精靈軍隊的指揮官,他聽過辛西婭稱呼對方為“羅瑟爾卿”,而辛西婭那個人美心黑的表哥更是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跟他進行過一場密談,怎麽想眼前的暗精靈都應該是卡斯蒂利亞的重要人物。


    而被魯芬腦補身份的愛德華則因說話扯到了嘴角上的傷口,正因疼痛在心底瘋狂罵娘。


    “瓦倫丁那個混蛋到底在發什麽瘋?”他在腦海裏惡狠狠的罵道,回想起了幾天前的無妄之災,然而暗精靈講的就是勝者為王,在跟瓦倫丁單打獨鬥方麵,他還是頗有自知之明的,因此就算愛德華心中有再多的不滿,眼下也隻能憋著。


    鮮明的疼痛在嘴角蔓延,可憐的伯爵大人強行忍住呲牙咧嘴的衝動,他都跟人搭話了,總不能說了一句就變成“對不住了,兄弟,我被情敵痛毆了一頓,現在傷口疼痛難忍,咱們改日再敘”吧?


    一轉眼,愛德華心裏就轉過了好幾道彎,隻是臉上依然不動聲色,當然,遮住了大半張臉的防風鏡功不可沒,“因為站在那裏的是卡斯蒂利亞的辛西婭女王,所以當然不一樣。”


    魯芬聽的一頭霧水,還要追問,想了想又把問題咽回了肚子裏,倒是迦爾抽空給了愛德華一個讚賞的眼神。


    辛西婭擺的那幾個姿勢既不特殊,也不撩人,之所以能看的所有人目不轉楮,其根本原因就是做這些動作的人是卡斯蒂利亞的辛西婭女王罷了。


    “男人嘛,多多少少都有著非常愚蠢的部分。”迦爾點了點頭。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也是男性。”矮人指著自己認真的說道。


    “啊,不好意思,因為矮人一族無論男女都有著濃密的胡子,我覺得我們互相理解——特別是審美上,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愛德華討人厭起來也是效果拔群,他忽視了矮人要拔斧頭砍過來的憤怒表情,指著遠處的“見麵會”解釋道,“人們總是向往難以得到的東西,你看,就連侍奉聖光的騎士也不能免俗。”


    魯芬順著愛德華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真在人群裏看到了幾個穿著盔甲的聖殿騎士,頓時一陣無語,“………好吧,看樣子我隻能跟我的錘子共度餘生了。”


    跟別人討論自己的心上人為什麽會受歡迎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愛德華也沒有再做解釋,隻是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神職人員必須將一生都奉獻給聖光是聖光教排行前三的鐵則,落實起來也毫不留情,近些年最轟動的就是“主教女兒行\淫案”。


    說起來那個姑娘也是倒黴,放在旁人身上大概也就是訓誡了事,而她則是在教皇準備親自主持六十年一次的大彌撒的時候,糾纏聲名鵲起的瓦倫丁,還被前來參加彌撒的各國貴族撞了個正著,偏偏她還是極富盛名的阿克辛主教的婚生女,時間、地點、人物都注定了這件事會變成足以動搖聖光教統治的轟動性醜聞,加上這對父女這些年著實得罪了不少人,多方協力的結果就是她被送上火刑架成為了平息信徒憤怒的犧牲品。


    當然,在權力爭奪的戰場上哪有運氣不好這一說呢?


    就拿眼下聖殿騎士圍著辛西婭起哄這件事來說,就是一次可大可小的典型事例,若是在場所有人都不當一回事的輕輕放過,這當然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若是有心人特意拿來做文章,鑒於當事雙方的敏感身份,足以成為攻訐的有力把柄。


    愛德華越想眉頭皺的越緊,放縱西北軍跟辛西婭混在一起固然有讓他們好好放鬆一把的意思,畢竟解析下來還會有無數場硬仗要打,再也沒有近距離接觸自己為之效忠的女王更見效的鼓勵措施了,但現在看來,他還是有些太欠考慮,起碼也要等到擺脫了聖光騎士團這個大累贅以後再行動才對。


    “你總是有的沒的想的太多,才會錯失良機。”


    瓦倫丁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他換掉了常穿的修士服,改成了和愛德華一模一樣的商旅打扮,甚至戴上了瓖嵌著黃金的寶石耳廓,儼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樣。


    “像是在卡斯蒂利亞的那一場截殺,你要是能下狠心把辛西婭劫走控製起來,以她的性格必然會選擇你作為依附,沒有人比我那位表妹更擅長審時度勢了。”


    “亦或者,我那位母親回歸聖光之海的夜裏,你沒有出於謹慎考慮去拜訪莫洛文,現在扶持辛西婭登上皇位的大功臣就會是你羅瑟爾伯爵了。”


    美貌的青年打了個響指,“在戰場上,你確實是一個能夠抓取關鍵戰機的一流將領,可在權利鬥爭上,你未必比初學者高明太多。”


    “我應該對來自經驗豐富的前輩的好心指點感激涕零嗎,裁決長大人?”被戳中了痛點的愛德華不無諷刺的說。


    “要叫公爵大人。”瓦倫丁微微一笑。


    愛德華啞口無言,他故意稱呼對方為“裁決長大人”,無非是想要借助瓦倫丁已經被免職的事實給對方難堪,卻忘了這個家夥本身就帶著卡斯蒂利亞的公爵頭銜,完美的壓了他的伯爵爵位好幾頭。


    瓦倫丁沒有理會愛德華的突然沉默,實際上,給對方難受就是他近階段的最大樂趣,奈何折騰愛德華實在不是一件具有挑戰性的事情,茶餘飯後就能順手找找樂子。


    “休息時間已經過了,我去把辛西婭帶過來,你也管好你那群癡漢手下,”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懷表,扭頭對一旁呆立的伽伽格萊二人組說道,“ 你們兩個也跟我來。”


    正在假裝自己是自然風景的矮人和半獸人驟然被大魔王點名,嚇了一大跳,連回答都明顯慢了半拍,“……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交代完的瓦倫丁輕巧的躍上巨石,把正在接受熱烈追捧的女王像拎小雞仔一樣拎了下來,矮人和半獸人看著小女王背著表哥衝他們一連做了好幾個鬼臉後被無情的打了屁股,隻能四肢僵硬還略帶同手同腳的乖乖跟過去,臨走前還不忘附贈了愛德華一個感同身受的眼神。


    愛德華想到自己還要整頓軍隊,不能丟失大將風範,忍了。


    誰知他一轉頭,就看到自己的部下們齊刷刷的望著自己,被瓦倫丁奪走女王的哀怨幾乎要在頭頂成片的實體化,一雙雙眼楮裏寫滿了“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愛德華喉結動了動,咽下了湧到喉頭的一口老血。


    第128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八步


    大鬧凱姆特王都加貝利的後果是什麽?


    是得罪半位麵第一大國?是即將體驗人數百萬起還配備了無數最新武器的凱姆特大軍兵臨城下的刺激?還是享受一巴掌扇到蛛後她老人家伸出來的臉上然後閉目等死的快感?


    對於每個跟著辛西婭衝出凱姆特帝國的人來講,正確答案當然是以上三個選項全選。


    既然為了保住一條小命已經把那位女士和凱姆特帝國得罪了個徹徹底底,無論是伽伽格萊山脈的矮人和半獸人,還是原本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印伽商盟和全半位麵找大腿抱的地精,都已經默認了卡斯蒂利亞的領袖地位,一心想要跟著女王陛下坐上風雨飄搖的獨桅帆船。


    然而,就在他們已經做好齊心協力一起上的心理準備時,成為了領頭羊的卡斯蒂利亞的態度卻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你、你說什麽?”


    這是難得有些結巴的卡洛琳夫人,此刻她正瞪大了眼楮,連用扇子擋住嘴的基本禮儀都顧不上了。


    “我說,諸位都可以回去了。”


    語出驚人的瓦倫丁坐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翹著二郎腿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凱姆特的國界,進入了聖光教和凱姆特帝國中間的緩衝區域,可以說是現階段最安全的一個地域,奧古斯都和那位女士不會輕易的越界挑釁,而聖光教的觸角一時半會也趕不到,正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道理我都懂啊,日精靈小哥,”魯芬一時情急連瓦倫丁的正式稱呼都想不起來,隻能順口說了一個,嘴上的大胡子一噴一噴的,“可我們好歹患難一場,難道現在就要夾著尾巴逃走嗎?”


    對於一個以勇往直前為精神的矮人來講,這確實很難接受。


    “這當然不是夾著尾巴逃走,而是理性的撤退,”瓦倫丁搖了搖手指,“我們下一步的計劃是讓謀害格裏高利六世冕下的凶手伏罪,為此卡斯蒂利亞可以說是精銳齊出,聖殿騎士團也整裝待發,可是我們要一個矮人、一個半獸人、一個貴婦人還有一隻地精幹什麽呢?”


    為什麽隻有地精用了“隻”?!


    安東頓時覺得很委屈。


    “所以我們現在是拖後腿了嗎?”迦爾歎了口氣,“這種感覺倒是很新奇。”


    “並沒有嫌棄你們拖後腿的意思哦,”辛西婭雙手撐在座位上,纖細的雙腿蕩來蕩去,“這就是傳說中的該去哪裏就去哪裏嘛。”


    “是各司其職。”瓦倫丁瞥了她一眼。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啦!”又暴露了自己文化水平的女王扁了扁嘴,“想要擺平聖城裏的那隻老狐狸可不是人多就可以的,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讓所有人各司其職。”


    說到這裏,她擺正了坐姿,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諸位都是與我一起經曆過生死的同伴,想必也對如今的情勢有了比較直觀的認識,有了凱姆特帝國的加入,那位女士更是如虎添翼,這時候唯一能夠自救的方式就是團結在一起,而光團結可不行,畢竟我們的對手可是自封為神明。”


    “半位麵是沒有神明的,所以她必然是偽神,可就算是偽神,與我們這些普通生靈也是天塹之別,除了依仗聖光之海的加護,再也沒有其他能夠挺直腰板活下去的方法了。”


    辛西婭說的一點也沒錯,在場的眾人也對現狀心知肚明,不然也不會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卡斯蒂利亞綁到一條戰壕裏,因為他們實在沒有別的選擇了。


    “遺憾的是,在座的所有人都碰巧知道了一件驚天秘密,為此,現任教皇阿克辛冕下跟咱們恐怕是達不成任何共識了。”


    這正是現在的關鍵點。


    阿克辛謀害格裏高利六世的事情被阿列克謝一舉捅了出來,無論後者的目標是不是他,這位新任教皇都逃不過名譽掃地的結局,除非他能以雷霆手段肅清所有知情人。


    他殺不了凱姆特人,不過那也無關緊要,反正敵對的雙方總會放出許多編造的流言。你看,當年格裏高利六世的小愛好幾乎在貴族中人盡皆知,不還是安穩的高居教皇之位多年?


    流言蜚語是禁不了的,但它們從來也無傷大雅。細數下來,真正能對阿克辛的教皇之位造成威脅的,正是聚居在帳篷裏的這群人。他們既沒有被打上敵人的烙印,也沒有淪為心照不宣的幫凶和奉承者,可他們有最鋒利的寶劍,可以捅進教皇的心窩。


    “想要活下來,還活得長久,就隻有把那個無恥的竊賊拉下聖潔寶座這一條路了。”


    辛西婭站起來,漂亮的猩紅色眼楮掃過每一個人,聲音清亮的問道︰“諸位是否願意聽從我的指令,與我共同進退?”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接下來就進入了調兵遣將的環節,這本來應該是愛德華的本職工作,但考慮到他現在一張口就疼的恨不得呲牙咧嘴的現狀,瓦倫丁勉為其難的接過了這項重任。


    “雖然在我下獄以後,聖光教的情報係統基本陷入了癱瘓,但最遲到今晚,阿克辛也會知道咱們成功逃脫的消息,因此,今晚所有人必須離開,以免有人被半路截住。”


    瓦倫丁有條不絮的開始了他的安排。


    “當然,考慮到你們的實際戰鬥能力,我會派遣相應的審判官沿途保護,伊恩跟地精安動,安迪跟矮人和半獸人,埃梅特跟卡洛琳夫人……到達印伽商盟後艾伯特會接手你的任務,到時候他就會前日精靈王庭。”


    “哦,艾伯特是個特別慈祥的老爺爺,夫人你肯定能跟他相處愉快。”得到了滿意安排的伊莎貝拉收回了投注在瓦倫丁上的死亡視線,轉而一臉熱絡的與身旁的貴婦人搭話,得到了對方無語的眼神。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從現在開始出發吧。”瓦倫丁一錘定音。


    接下來發生的就很順理成章了,辛西婭站在表哥身邊與曾經的同伴依依惜別,瓦倫丁更是拿出了傳教用的專業微笑,溫柔和善的仿佛要有聖光從他嘴角溢出來。然而等到最後一個出發的地精也在蠻族的陪同下消失在視線內,他彎起的嘴角瞬間回落了下去。


    “我的部下們會組成最基礎的聯絡網,反饋著這些人的最新動向,現在人力不足,也隻能做到區區這種程度了,如果我拿回了裁決長的位置,根本不用把珍貴的幹部浪費在這些瑣事上。”他有些不耐煩的皺起了眉。


    是的,審判官們是他以保護為名派出去的監視者,其他人尚不清楚,但印伽商盟的那個黑寡婦應該已經知悉了他的意圖,可那又怎麽樣呢?一個稱職的強大保護者——已經失去了所有護衛的卡洛琳絕對無法拒絕。況且比起埃梅特,艾伯特絕對能夠更完美的完成自己的任務。


    這位年邁的煉金術士在從妲諾絲眼皮子底下溜走後就一直在不同的國家之卷流竄,能夠正好呆在印伽商盟完全可以說是聖光的眷顧了。這一次他都算是歪打正著的幫了瓦倫丁一忙,唯一的不足大概是不能經常給辛西婭縫衣服了。


    “可是你把他們都派出去了,難道不怕攻打聖城的時候吃虧嗎?”辛西婭歪了歪頭。


    “攻打?”瓦倫丁讓這個詞在舌尖滾了一圈,像是某種不為人知的嘲弄,“誰告訴你我們要攻打聖城了?”


    “哎?”辛西婭真的懵了。


    “用用你脖子上的這個裝飾品,而不是把它放在那裏當擺設。”


    瓦倫丁轉身向營地深處走去,辛西婭連忙追過去,前者身高腿長,步子邁的也大,後者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追上。


    “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就算是攻打聖城也是有勝算的吧?”辛西婭認真的說道。


    “如果你以為聖光教的大本營就像你的臥室那樣可以隨意進出,那我真的想敲開你的榆木腦袋看看裏麵還有沒有可以灌水的空隙。”


    瓦倫丁雙手插進口袋,頭也沒回。


    “聖城是憑借著半位麵對聖光的信仰而誕生的奇跡,它不能、也不會被攻擊,因為一旦這種敬畏被打破,等待它的會是永無止境的兵戈,也就意味著聖光信仰從根本上開始坍塌,所以就算是你也不能有絲毫的逾矩,辛西婭。”


    “可我們要怎麽進入聖城並審判阿克辛呢?”


    “當然是通過王牌。”


    美貌的青年在營地裏最大的帳篷前停了下來,它的主人是聖殿騎士團,而青年則側身站在帳篷口,一手抓住門簾,彎腰湊近了辛西婭。


    “思考題,”雙方鼻尖對鼻尖,男人溫熱的氣息拂過少女的臉龐,“為什麽巴勒特會被稱為‘再世聖徒’?”


    辛西婭迷惑的瞪大眼楮,然而瓦倫丁並不是真的想要她的答案,隻見他一抬手掀開布簾,露出了裏麵的景象。


    多日來都未拋頭露麵的巴勒特主教站在靠近門的最前方,他低垂著眼眸,日精靈自帶的微弱亮光在這類環境裏被發揮的淋淋盡致。而在他麵前,白日裏還圍著她起哄的聖殿騎士們全部單膝跪地,虔誠的對著主教禱告。


    像是感覺到了動靜,靜立的巴勒特扭頭向門口看來,他破天荒的摘下了從不離身的蒙眼布,露出了已經被挖去眼珠的雙眼。


    辛西婭私下裏曾想象過無數次這個畫麵,那布滿疤痕的空洞眼眶大概會成為巴勒特臉上最大的瑕疵。然而當他望向你,你就會發現,什麽猙獰的傷疤、恐怖的眼眶都隻是旁人自以為是的猜測,因為在巴勒特的眼光裏,流淌著幾乎凝結為實質的金色流體,僅僅是一個對視,就宛如聖光之海在頭頂浮現,帶你進入一個更加浩大而瑰麗的世界。


    出生以來頭一次,辛西婭產生了對聖光頂禮膜拜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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