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華裏裏外外灑掃了好幾遍,直把地板牆壁都弄得濕漉漉的才罷休。


    甚至在問過李實、把東廂房的行李挪出來後,將東廂房也灑掃了兩遍。


    然後再拿濕布把門窗、僅有的幾件家具,全部抹了兩遍才停下。


    他把抹布擰幹晾在柴垛上,扶著腰長呼了口氣。


    “搞定!就剩下廚房跟雜物間了!等明兒去完縣城再接著幹。”


    院子裏的李實頭也不抬:“我剛去跟隔壁李叔家借了牛車,明早我去接你們。”


    “誒?”駱華驚喜,“你什麽時候去借的?我咋沒看到?”


    李實本不打算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被他灼灼的目光盯了半天,隻得無奈開口:“你在裏屋打掃的時候。”


    “哦哦。”駱華抬手擋住日頭往外望,“你隔壁也真夠遠的。話說,”他又蹲回來,“你怎麽認識隔壁的?你不是剛回來嗎?”


    李實手裏不停:“回來當天就認識了。那是我爹一個遠房表弟。”


    遠房?“不是很熟的話,借牛車是不是不太好啊?”駱華遲疑,“要不,我們給些什麽給他們當謝禮?”


    “嗯,已經說好了回頭給他們一塊肉。”


    “嘶。肉啊。”駱華肉疼極了。不過這年頭牛車可是金貴東西,他也不多說啥。“不過,你不讓我娘去買肉,是打算自己去獵?”


    “嗯。”


    “萬一沒獵上怎麽辦?”獵人也不是每次都豐收啊。“這還是剛剛入夏呢,山上野物很多還帶著崽吧?不是說這些獵物不能獵嗎?”


    “嗯,這些不能獵。”


    駱華不信:“那你還確定能搞定?”


    “嗯。”


    駱華看他那副淡定自如的樣子,隻得半信半疑地按下此事不提。


    第二天一早,李實駕著牛車過來。


    林月,還有準備蹭車一塊兒去縣城的方嬸方大嫂爬上車坐好。


    “小花快點。”林月朝著屋裏喊。


    “來了來了。”駱華急匆匆地抱著個籃子跑出來。


    “你在磨蹭什麽呢?”林月嗔怪道。


    “帶點吃的。”駱華先把籃子放到車板上,也不去後麵跟幾個婦人擠在一塊,直接挨著李實坐在前頭。


    李實見他坐好,一甩鞭子,拉車的大牛噠噠噠就往前走。


    林月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聊起天。


    駱華聽著不過是些家裏長短的閑話,頓時沒了興趣。


    他抬肘撞了撞李實:“誒,你吃早飯沒有?”


    李實往邊上挪了挪:“沒有。一會兒到了城裏隨便用點。”


    駱華怒瞪他:“你躲什麽?”見他不動了,才輕哼一聲低下頭,拉過籃子揭開上麵的棉布,露出籃子裏早上剛做的烙餅,還熱乎著呢。他忿忿道,“虧我還給你帶了早飯,竟然還嫌棄我!”完了又瞪了他一眼。


    李實幹咳一聲,原本想說的話立馬收回去,改口道:“不是,我隻是,咳,不習慣。”沒想到他李實也有為五鬥米折腰的一天!


    駱華拿起一個烙餅遞給他:“呐,應該比你那個幹餅子軟和。”


    李實把韁繩鞭子都放到右手上,騰出左手接過烙餅,咬了一大口。


    鹹香酥脆,內裏鬆軟。


    好吃!


    比那個萬惡的幹餅子好千萬倍!


    李實三兩口把烙餅吞下去,手一翻,掌心朝上伸過去,示意駱華再給他拿。


    駱華白了他一眼,奈何李實確實得駕車,隻得繼續給他拿。


    後邊的林月看了他們幾眼,回頭就對上方嬸那帶著笑意的眼神。


    “別擔心。”方嬸微笑,低聲道,“看著挺好的,像是過日子的樣子。”


    林月歎了口氣:“希望如此。”


    坐在前頭的李實動了動耳朵。


    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才到達縣城——常福縣。


    在東大街街口放下林月幾人,李實與他們約好在如意布坊見,就駕著牛車往另一邊去了。


    駱華解釋了李實是有事要找朋友,林月才放下心來。


    方嬸倆人打過招呼,就自行買他們的東西去了。


    林月拉著駱華開始掃蕩。


    各種瓶罐,窗紙等買的差不多了,就直奔如意布坊。


    除了要買被褥枕套等日常要用的,還有量體裁衣,準備倆人結契當天要穿的新衣。


    這些都是耗功夫的活兒,自然得趁早。


    如意布坊是東大街裏頗有些年份的布坊,因掌櫃是鶴溪村早年出來的人,為人也實誠,鶴溪村的村民都喜歡來這兒買布。


    到的時候已經巳時,店鋪裏已經有好些客人了,繡娘、掌櫃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林月倆人也沒去打擾掌櫃,徑自找了位繡娘就開始挑選自家要買的東西。


    駱華再怎麽喜歡鮮豔的顏色,在這染色技術不發達的古代,也隻能將就著選了。大紅的自然不要,多醜啊,還刺激神經,看著就累,他自然往深色那邊的布料看。


    林月皺了皺眉,想到這男人結契對被子並沒有什麽硬性的要求,幹脆作罷,讓駱華自個兒挑。


    駱華是男人,自然不會挑那些個百子千孫的圖案。翻了翻,就選了鬆鶴延年、連年有餘的棕色布。


    好在寓意還是不錯的,林月就默許了。


    至於衣服,林月則沒給駱華挑選的機會,拉起那塊雙喜登梅圖案的紅布,徑自問繡娘:“這個要做兩身契服,下月初二之前趕得及嗎?”


    繡娘皺眉:“這也太趕了,姐姐可否寬限幾天?”


    林月也愁:“這真的沒法寬限,已經訂好日子了,下月初二就是結契禮,現在就缺這衣服呢。”


    繡娘有點抱怨:“那怎麽也不早些過來呢?”


    林月啞口。這個中緣由怎好對旁人說?


    繡娘見她麵有異色,緩下神情:“這幾日真的緊了點,加上這春末夏初的,多少人趕著換季裁新衣,你這急匆匆地,我也不好辦。”


    “能否將別的單子挪一挪,讓我們先……”林月不好意思地求情。


    繡娘也知道結契重要,她想了想:“這樣吧,我幫你問問掌櫃,看看哪些單子可以往後挪一挪的。”


    “誒誒,謝謝您了,麻煩您了!”林月忙一迭聲的道謝。


    繡娘擺擺手:“兩位稍等片刻,先看看花色布料什麽的,我去去就來。”說完,跟旁邊一位繡娘打了聲招呼就轉身離開。


    林月目送她離開,歎了口氣。


    “阿娘你擔心啥,做不及就買身成衣改改,不也挺好的嗎?”駱華絲毫不放在心上。


    “你說什麽糊塗話!”林月瞪他,“結契是人生大事,怎麽可以兒戲?”


    “本來就是戲……”駱華嘟囔。


    林月直接抬手點了點他的腦門:“就算是戲,你也得給我弄假成真!”


    “阿娘你竟然掉書袋!”駱華驚歎。


    “別耍寶,趕緊的,挑一個喜歡的花色——”


    “咳咳。”


    倆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林月駱華回頭。


    幾步開外站著一個著錦衣、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國字臉顯得有幾分端正,帶上笑容也不顯得浮誇。他身邊是一名秀氣男孩,後頭還跟著兩個家仆模樣的下人。看到他倆回頭,中年人也不說話,隻是笑眯眯地看著駱華。


    這年頭,普通老百姓可不允許著錦衣的。


    可是駱華翻遍記憶,也沒找到對這人的絲毫印象,可見並不是熟人。而這人的樣子,分明是認識自己的。


    林月駱華忙轉過身。


    駱華抱拳行了一禮:“請問您是?”這種時候,林月作為女眷自然不好出麵。


    那中年人隨手回了一禮:“小友勿緊張,在下鄒榕祥,是你家哥哥的朋友。上個月,我們在德慶酒家裏有幸見過一麵。”


    上個月?德慶酒家?


    駱華想了想,那應該是前身生病前的事情。


    因家裏開春銀錢有些短缺,當時他跟駱向富是去把家裏新收起來的綠菜拿去賣掉的。


    等等,姓鄒?還是姓周?


    他皺眉:“敢問是哪個周呢?”他心有懷疑,話語裏就有些不太禮貌了。


    “自然是芻加右耳邊的鄒。”鄒榕祥也不惱,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他。“莫非小友認字?”


    隻是駱華總覺他的眼神帶著深意。


    他凝眉掃向這鄒榕祥邊上的男孩。


    秀氣雅致,唇紅齒白,眼神靈動卻帶著濃濃的敵意。還是衝著他來的。


    看來駱向富倆人口裏的鄒老爺,是這個鄒老爺沒跑了。


    駱華心裏冷哼,臉上卻淡淡,隨意地拱拱手:“原來是這個鄒,小的隻是略微認得幾個,勞煩請鄒老爺解惑,請鄒老爺見諒。”


    鄒榕祥似乎心情頗好:“無妨。相逢即是有緣,難得你到縣城來。眼看這就要近午,可否賞臉,讓在下盡地主之誼?”


    “隻是一麵之緣,我等庶民不敢高攀貴人,鄒老爺請吧。”他伸手往外一引,示意這鄒榕祥自便。


    “無妨無妨,這不是正好到飯點了嘛,多些人吃飯熱鬧些。”鄒榕祥似乎絲毫感覺不到他的抗拒,執意要引著他們一塊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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