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實向來主意正,下了決定就不容置疑,隻看他不讓自己下田幹活就能窺見一二——莊稼人哪有不下田幹活的道理,況且他還是個男人。可李實就是一意孤行,隻要他敢下去,這廝就敢把他抱回去,他隻能退一步打打下手。就連家裏重活都沒讓他經手。


    君不見這短短的幾個月,自己就被養的白白胖胖的,比以前瘦得跟麻杆似的好得太多了。


    這種種,讓他如何能質疑李實的心意?


    既然子嗣不會是他們的問題,眼下該處理的還是得處理。


    隻怪這廝太過招蜂惹蝶!


    轉了個頭竟然還把桃花招惹到家門!還要他來解決!簡直……忒不是東西了!


    看看麵前的美人,那黯然欲泣又倔強地挺直腰杆的模樣真真是惹人憐惜。


    讓一個失意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下失態,總歸不是紳士所為。


    想到這裏,他狠狠掐了李實的虎口一把,轉頭朝蕭沛如溫聲道:“多謝將軍關心我們家的香火問題。不管目的為何,將軍遠道而來,旅途艱辛,不如進去坐下慢慢聊?”


    可惜蕭沛如不領情。


    她臉上哀淒一斂,再次恢複傲然:“不必。是我想岔了,你倆既已結契,李實的事自然與我無關。我與你更沒什麽好聊。”她語氣一頓,“當然,要聊也不是不可以,聊什麽要由我來決定。”


    駱華眨眼:“將軍請說。”


    蕭沛如唇角一勾,帶出一抹冷笑。


    李實看到這熟悉的笑容,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蕭沛如將繞在手上的馬鞭甩開順勢一揮,橫空往駱華身上卷:“李實習武,我們就來聊聊武藝吧。”眼看馬鞭即將碰到駱華身上,她輕叱,“過來,與我比試一場!”


    啪地一聲輕響。


    馬鞭另一端被跨前一步的李實緊緊拽在手裏。


    駱華看著那足有成人兩隻粗馬鞭,後怕地縮了縮脖子。


    李實更是鐵青著臉:“蕭將軍,我敬您是位難得的巾幗英雄才對您如此客氣,如今您這般舉動是何意思?”媳婦兒這小身板,要是不小心挨上一鞭子……想到這裏,他臉色愈發難看。


    蕭沛如使勁扯馬鞭,李實卻不鬆手,她登時銀牙一咬:“李實,你這又是何意?你既已結契,我自然不會窮追不舍。可我多年心意空流水,難不成還不能找他比試一場,讓我看看自己究竟是哪兒不如他嗎?”


    ……比試?駱華再看一眼馬鞭,抖了抖。


    李實自然知道自家媳婦兒什麽水平,可蕭沛如確實不知。


    他臉色略微緩和了些:“這裏不是軍營,我家小花也不是您的兵丁,別一言不合就揮鞭子。我家小花不懂武藝,若不是我,您這一鞭子下去,他必定受傷。”他直接把手上的鞭子扔下,“即便他懂武藝,他為什麽要跟您比試?”話裏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


    拉力驟減,蕭沛如後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穩。聽了李實的話她一臉的不敢置信,再次打量駱華一番,轉頭看向李實:“不會武藝?刀槍劍棍鞭皆不會?拳腳呢?”見李實坦然點頭,她頓時皺眉,“你這眼光也太差了些吧。”


    駱華臉上一僵。


    蕭沛如打量著他,慢條斯理地開始點評:“貌不驚人,弱不禁風,武藝不通,上不能打馬奔馳,下不能抗敵抵外。再有,小村莊出來的人,學識見地必定低俗狹隘,說不定還不識字。隻會下地幹活?”她輕嗤,“你跟這樣的人結契,平日裏能聊些什麽?家裏長短?衣食住行?耕稼陶漁?這還是我認識的李實嗎?沒想到,英武如你,眼光竟然如此之差。”


    李實皺眉:“蕭將軍此話——”


    駱華壓根沒讓李實接著往下說,嗬嗬站出來:“首先,蕭將軍貴為一朝公主,這是看不起耕稼陶漁?沒有農桑課稅安得太平盛世?”


    蕭沛如抿唇,眼帶懊悔。她怎會不懂這道理,不過是久居高位,下意識就忽略了這些罷了。


    “再有,將軍對我家李實是不是有什麽誤解?”駱華沒理會她的懊悔,抬手直指李實鼻子,眼睛卻盯著她,“這種莽夫,無顏又無財,敗家又暴力,粗魯又邋遢,配我這種鄉村俗人難道還辱沒了他不成?要不是我眼瘸,能看上他嗎?”可以說他弱雞娘炮,就是不能說他見識低!作為一名新時代高學曆研究人員,他也是有自己的尊嚴的好嗎!


    李實:……


    蕭沛如:……


    看熱鬧的秦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蕭沛如看過去。


    李實更是直接瞪他。


    秦崢立馬捂住嘴。


    李實收回視線,咬牙壓低嗓音:“媳婦兒,我覺得我們該聊聊。”什麽叫眼瘸才看上他?


    駱華輕哼:“確實該聊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前後瞞著他這麽多回,還把這麽大的桃花招惹回來,不教訓一頓不行!


    李實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意欲再說什麽——


    “好了!”蕭沛如冷眼看著他倆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卿卿我我,心裏眼裏極是不舒服,“不管你如何貶低、詆毀他,我認識他的時間比你久,我比你更了解他——”


    “我不這麽認為。”駱華直接打斷她,“你認識的李實,是頂天立地的大將軍,是駐守邊疆的英雄,再不濟也是武力高強的漢子。而我認識的李實,就隻是一個普通人……唔,好吧,比普通人破壞力強一些的人。”


    蕭沛如譏諷:“那是你眼界不如我。”


    駱華搖頭:“與眼界無關。你看到的是他身上的光環,而我看到的是最真實的他。”他轉頭看向李實,臉上帶著柔和,“在我眼裏,他隻是一個需要別人照顧的糙漢子,而我,或許是恰好出現、又恰好能照顧他。”


    李實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眉梢眼角皆是滿足。好吧,既然媳婦兒這般說,就不跟他計較前麵的話了。


    蕭沛如怔然,似有所悟,心裏卻又空茫無比。


    駱華低頭看了眼相扣的十指,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再抬頭,他臉上又恢複溫和:“將軍,您如此優秀,必定可以等到適合您的那個人。”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惦記他家的石頭了。


    “哼,本將軍言出必行。既然說了不會窮追不舍,自然不會再作糾纏。你無需再多費口舌。”蕭沛如拽回馬鞭,慢條斯理將其卷回手腕處,“大庭廣眾下,你們也不需要作出這種樣子給我看,黏黏糊糊的,看著糟心。”


    駱華無語。這公主說話倒是直白。


    蕭沛如收好馬鞭,抬頭看向李實:“事已至此,旁的也無話可說,回頭本將軍自會讓人送上一份賀禮,祝你們……”她頓了頓,心情還是有些沉鬱,“百年好合。”


    李實鬆了口氣,朝她點點頭:“謝謝蕭將軍。承蒙厚愛,不勝榮幸。”


    蕭沛如似是突然醒悟:“時至今日,我才突然發現,你竟是從來沒有喚過我的名字。”她苦笑,“難不成你由始至終都在避嫌?”


    李實淡定回視她,肯定的態度不言而喻。


    蕭沛如心口發疼,艱難得移開視線,她再次看了眼駱華,覺得這人真是讓人妒忌。


    “已經過去了……既然這般,本將軍就不打擾了。”說完,她幹脆利落地翻身上馬,不等李實幾人說話,雙腿一夾,“告辭!”她拽過韁繩,駕地一聲輕叱就疾馳而去。


    風中送來她的話語:“我暫且下榻常福縣,歡迎李將軍、秦將軍到訪切磋武藝,暢飲美酒。”


    她帶過來的侍從們亦如流水般退得幹幹淨淨,出村的道路霎時煙塵滾滾。遠遠望去,還能看到遠處屋子站著些村民好奇地張望著這邊。


    駱華李實皆是舒了口氣。


    “李石頭。”駱華轉過身,語氣不善,“接下來我們該談談了。”


    李實輕咳:“談什麽?”


    駱華雙手叉腰,重重地哼了一聲,下巴一揚:“來,說說你還有多少爛桃花!李石頭我警告你,你若是還敢隱瞞我……”


    “要怎樣?嗯?”李實靠近他,“不然我們先來說說,什麽叫我這種莽夫?什麽叫無顏又無財、敗家又暴力、粗魯又邋遢?”這種時候,就該轉移話題。


    “本來就是!怎麽,這是不給說實話?”駱華手指直戳他結實的胸膛,“你靠過來幹嘛?是想要打我不成?”


    “打你?不不不,怎麽會,咱們需要用另一種方式好好交流一番。”說時遲那時快,話音未落,李實一個彎腰直接把他扛了起來。


    “啊——你幹什麽?!放我下來!”駱華驚叫。


    “等會肯定放你下來。”李實拍拍他屁股,扛著他轉身就進了院子。


    再次被秀了一臉的秦崢翻了個白眼。


    而到縣城下榻的蕭沛如當晚就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第75章


    第二天,駱華他們家的大門再次被拍得山響。


    彼時,駱華剛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喝粥,李實正狗腿子地在邊上伺候——最近事少,他們家又不需要收水稻,他自然閑著。


    其他人都跑去幾家熟人那裏幫忙收水稻去了,例如駱家,例如二狗子李鬆遠。就連秦崢也突然閑得慌跑去方家幫忙。這會兒家裏就隻有他們倆以及在後院忙活曬草藥的張柏青。


    聽到拍門聲,駱華頭也不抬,抬腿就踹李實——


    “嘶——”


    下一瞬,踢人的人反而齜牙咧嘴。


    李實揉揉他腦袋:“你先喝著,我去看看。”


    駱華腦袋一晃甩開他的手,壓根不搭理他。


    理虧的李實隻得灰溜溜走出堂屋——真不能怪他,憋了這麽久剛嚐到甜頭,自然有些食髓知味,咳咳,不小心就……


    駱華憋著氣繼續喝粥。


    不多會兒,李實就領著一身勁裝的蕭沛如進來。


    “小花,”他大跨步走回駱華身邊,“這事你看看怎麽處理。”


    駱華疑惑,擱下碗,扶著桌子站起來:“蕭將軍?怎麽……”突然又過來了?


    蕭沛如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這個時辰用膳?你這是剛起來?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駱華尷尬。總不能說他是被做得下不來床吧?他狠狠剜了李實一眼,轉移話題道:“蕭將軍突然到訪,可是有事?”畢竟昨天才鬧了那麽一場,轉頭又過來?不嫌尷尬嗎?那鐵定是有事了。


    果然。蕭沛如也沒那心情跟他閑聊,往身後一指:“我帶了兩個人過來,你出去看看吧。”


    兩個人?誰啊?駱華疑惑地看向李實,見他點頭,自然也是同意。


    蕭沛如頷首,率先大跨步出門。


    李實伸手欲扶駱華,駱華搖搖頭,拉過他的手往外走。


    先行兩步在門外候著的蕭沛如看到這一幕,心裏惻惻然,幹脆眼不見為淨,懶得看他們黏糊,抬腿就出院子去了。


    駱華倆人跟在後頭出了院子,就看到被五花大綁捆著扔在地上的駱向富、駱向貴兄弟,後麵是跟著蕭沛如過來的侍從們。


    今日跟來的侍從倒是比昨日少上一大半。


    昨日沒看清楚,駱華粗略掃過去,才發現,跟著蕭沛如的侍從,竟然有一小半都是一身短打、英氣颯爽的女侍。


    十幾匹高頭大馬井然有序地列著隊,侍從們牽著韁繩站在馬邊上。這麽多人在場,卻隻聞馬兒鼻息聲。足見蕭沛如麾下軍紀不錯。反正是把地上的駱向富兄弟襯托得挺狼狽的。


    看到駱華倆人好好兒地跟著蕭沛如出來,駱向富頓時大叫:“我就知道你們是狼狽為奸!”


    蕭沛如走前幾步,抬腳踢了踢他:“好好說話,你說誰是狼誰是狽?”


    駱向富悻悻然閉上嘴,想來是在她手上吃過苦頭的。向來隻會躲在駱向富身後的駱向貴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下。


    教訓完駱向富,蕭沛如回轉身,慣例圈著馬鞭的右手指著駱向富,朝駱華抬了抬下巴:“就是這倆人。他們自稱是你的堂哥,跑來跟我告狀說你冒充他們堂弟。”


    冒充?駱華心裏一咯噔。他們發現什麽了?他連忙看向李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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