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鯉心弦一顫。


    良久,她一字一頓道:“衛錚錚。”


    ☆、四六。道路阻且長。


    翌日。


    商青鯉醒來時天色將明未明,入眼是江溫酒敞開的領口和如雪的胸膛。她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正環在她腰間,她甚至能清晰地聽見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商青鯉將下巴擱在江溫酒胸膛上,有縷縷檀香在鼻間縈繞,在他的心跳聲裏,微微紅了臉頰。


    昨夜窗外的雨一直不曾停歇。江溫酒上榻擁了她在懷裏,兩人擠在榻上,將彼此埋在心底的那些塵夢一一吐露。交換秘密的同時,又把那些葬在過去的酸甜苦辣鹹品嚐了一番。


    這些年裏她習慣了把所有的心事憋在心頭,不言不語,等著它們腐爛。縱使親近如商逐岫、長孫冥衣,也不是所有貪嗔癡怨都能同他們分享的。


    而今終於有這麽一個人。


    她可以心安理得把貪嗔癡怨喜怒哀樂,都毫無保留說給他聽。她字字句句情真意切時,他溫柔繾綣的吻落在她眼角眉梢,那些無處安放的情緒,在這些細碎的吻裏盡數被他妥帖收藏。


    這是商青鯉從未嚐過的滋味。


    卻讓她,歡喜的不得了。


    環在商青鯉腰間的手忽地動了動,從中衣下擺探了進去,在她腰上不輕不重擰了一下。


    商青鯉身子一僵,抬眼就見江溫酒不知何時已醒來。那雙眼尾閑閑上挑的鳳眸裏,沒有剛睡醒時的惺忪,波光搖曳裏充滿了致命的吸引力。


    他開口,聲音如羽毛劃過心尖:“錚錚。”


    錚錚。


    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卻在商青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這熟悉的字眼對她來說恍如隔世般遙遠,記憶裏上一次有人這麽喚她,還是在八歲那年。


    “嗯。”商青鯉應道。


    江溫酒低笑了一聲,把她整個人向上摟了樓,鼻尖挨著鼻尖道:“以後沒人的時候,我便如此喚你,可好?”


    商青鯉低頭在他唇上輕輕一吻,道:“好。”


    似乎從未想過商青鯉會主動,江溫酒一愣,旋即眸色一暗,道:“你玩火了。”


    “嗯?”商青鯉疑惑揚眉。


    江溫酒摟著她一翻身,將她整個人籠在身下,吻過她額頭,眉心,鼻尖,慢慢落在她唇上。


    “篤,篤篤。”


    叩門聲恰在此時響起。


    “商姐姐。”


    門外傳來元熙輕快又充滿期待的聲音。


    商青鯉眨了眨眼,紅著臉推開了江溫酒,她匆忙自榻上起身,穿衣的動作有些慌亂。


    被她推開的江溫酒翻身側臥,一隻手撐起頭,見她此番模樣,喉間漫出愉悅的輕笑。


    他懶懶開口,笑道:“錚錚……莫慌。”


    商青鯉充耳不聞,穿好衣服後拿梳子梳理了下頭發,又隨意用發帶將它綁住。而後洗臉漱口,隻在出門前回頭瞪了一眼江溫酒。


    掩上房門,轉身就見元熙倚在欄杆上低著頭發呆。商青鯉幾步走到她麵前,道:“走吧。”


    “嗯嗯。”元熙回過神來,點點頭。


    下了樓在院子裏尋了塊空地,商青鯉開始給元熙授課。她先出招試了下元熙的身手,發現她連基本功都掌握得不是很好,隻得熄了想教元熙一套掌法的念頭,讓元熙從最基本的紮馬步開始。


    這一紮馬步就是一個多時辰,元熙中途好幾次腿顫摔倒在地,又一聲不吭的爬起來抹了抹臉上的汗繼續紮。商青鯉看在眼裏,心道元熙當真是很喜歡學武。


    直到卿涯下樓來喚兩人用早膳,商青鯉才看著汗流浹背的元熙,道:“今天先這樣。”


    元熙心神一鬆,整個人摔在地上。


    卿涯忙將她扶起來,笑嘻嘻道:“來,給你叫了好吃的噢。”


    元熙抹了一把汗,喘著氣點了點頭。


    用過早膳後商青鯉獨自去了宮弦的房間。


    宮弦仍躺在榻上,雙眼緊閉。


    商青鯉站在榻前瞧了她許久,見她臉色蒼白如紙,唇上也毫無血色,整個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不由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醒了。”


    榻上人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


    商青鯉見此,又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一味的逃避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睫毛又顫了顫,眼依舊沒有睜開。


    商青鯉失去耐性,皺了下眉頭道:“我明日一早離開,你好自為之。”


    她說完轉身就走,身後傳來宮弦虛弱至極的一聲:“謝謝。”


    商青鯉沒有回頭。


    知道宮弦醒了,是她前日熬了藥喂宮弦服下時發現的。前些日子喂藥十分艱難,昏迷的人毫無意識,根本不會配合著做出吞咽的動作。前日喂藥時不僅很順利,她還無意中瞥見她親手放在榻前的繡鞋挪了位置。


    她不知道宮弦為什麽明明醒了還要裝作昏迷的樣子,也無意去探究個中原因。既然宮弦醒了,她也可以啟程去雍州了,來此不過是為了知會宮弦一聲。


    午間陰了一早上的天終於放晴,一輪烈日掛在空中,赫赫炎炎。


    卿涯不知打哪裏來的興致,買了隻大木盆回來,讓小二燒了水送到後麵的院子裏,在樹蔭下抱了醬油來給它洗澡。


    醬油長至現在,體型已較普通家貓大了很多。身上的那條鞭痕也早就痊愈了,脫落的毛發多已長出。一眼看上去體型優美,線條流暢,像一隻充滿了爆發力的小豹子。


    被卿涯扔進木盆裏,醬油喉嚨裏發出低吼聲,藏在肉墊裏的爪鉤伸出來,舉著爪子恐嚇似地衝卿涯揚了揚。


    商青鯉在一旁見了,抬手阻止了卿涯的靠近。自己卷了袖子,搬了個小凳子坐在木盆旁,身手摸了摸醬油的腦袋。


    “喵嗚。”醬油放下爪子,歪著腦袋,拿淡綠的貓兒眼看了她一會兒,乖乖趴在了盆裏。


    商青鯉眸裏現出笑意,澆水打濕醬油背上的毛發,取了皂角抹在它身上。


    江溫酒看著覺得有趣,也找了個凳子坐到商青鯉對麵,伸出手來揉醬油的肚子。


    他的袖子很長,無法學商青鯉解開綁帶就能將袖子卷起,很快袖袍就被水打濕了。


    醬油仰著頭趴在盆裏,一動不動任由兩人折騰。


    卿涯摸了摸鼻子,和元熙對視一眼,默默走到一旁談天去了。


    給醬油洗完澡,商青鯉用一條長帕子把它裹住,給它擦了擦毛發上的水,便由著它在院子裏曬太陽。


    江溫酒走到她麵前,抖了抖淌水的袖袍,笑道:“錚錚,我也濕了,你怎麽不替我擦擦?”


    商青鯉:“……”


    江溫酒見商青鯉不答,又湊近了她些許,還欲再說些什麽,小二卻在此時領著一個人進了院子。


    而後一柄劍直直刺來。


    江溫酒側身避開這一劍,抬眼,長孫冥衣麵沉如冰。


    “長孫。”商青鯉喚道。


    長孫冥衣執劍而立,看也不看被他一劍逼開的江溫酒,對商青鯉道:“拔刀。”


    商青鯉:“……”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和商逐岫還有長孫冥衣的見麵方式已經變成了刀劍相向。


    她知長孫冥衣心中有氣,隻得硬著頭皮道:“我的刀在房裏。”


    “哐當。”長孫冥衣丟下手中的劍。


    商青鯉不得不與長孫冥衣動了手。


    長孫冥衣出手又穩又狠,毫不留情。她被實打實揍了一頓。


    這日夜裏,宮弦叩響了商青鯉的房門。


    宮弦推門而入時,不曾料到房裏還有江溫酒與長孫冥衣。本就蒼白的臉,在見到長孫冥衣的刹那,又白了幾分。


    商青鯉有些意外,倒了杯水遞給宮弦,陪她在桌旁坐下。宮弦接了水,緊緊捧在手裏,一雙美目偷偷看了正在與江溫酒對弈的長孫冥衣兩眼,卻見那人連眼神都未給她一個,不由苦笑著收回了目光。


    “宮姑娘。”商青鯉喚道。


    宮弦喝了口水,啞著嗓子道:“其實,機關墓不是銀箏閣發現的,銀箏閣也沒有任芊芊。”


    商青鯉不動聲色,靜靜聽宮弦說。


    “一個半月以前,銀箏閣來了個人,他帶著機關墓的消息見了師尊……還說……說他手上有同心蠱,隻要師尊肯出頭將機關墓的消息在江湖上散出去,就給師尊同心蠱……這件事我也有參與,師尊和我身上都被他下了蠱……隻是……隻是我沒想過會死這麽多人。”宮弦斷斷續續道:“是我和師尊為了一己私欲毀了銀箏閣……”


    同心蠱。


    取永結同心之意,傳言中施蠱之人先將母蠱下到自己身上,把子蠱下到喜歡的人身上,一旦那人中了蠱,就會死心塌地愛上施蠱之人,從此兩體一命,同生同死。


    商青鯉歎道:“這也不怨你,你們隻是放出了消息,又沒有逼著任何人進墓。”


    “話雖如此。”宮弦道:“若非我們答應了替那人放出消息,銀箏閣也不會有今日。”


    商青鯉啞然。


    沉默了一會兒,她看著宮弦,道:“何苦?”


    “苦?”宮弦捧著茶杯的手一抖,扯出笑道:“商姑娘,求所不得才是真的苦。”


    “啪。”長孫冥衣落下一顆棋子。


    商青鯉語塞,頓了頓道:“這些話你大可不必同我說。”


    “嗬。”宮弦笑了一聲,起身道:“我今夜來,隻是想借此事提醒商姑娘一句,日後…萬事小心。”


    “我?”商青鯉挑眉。


    “那人…似乎對你挺感興趣。”宮弦道:“出發去金陵的前一天夜裏,他找上門來,讓師尊下令保護好你。他說……你要是死在墓裏,那個瘋子的戲就唱不下去了。所以那天我會和師叔一起進墓……師叔她們為了天殺,而我,目的隻有一個,保護你。沒想到,最後我竟被你救了。向你說這些,權當是謝你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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