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鯉:“……”


    她僵著身子,眨了下眼,想要退後一步又生生止住,隻得開口喚道:“娘。”


    “真乖~”顧憐順勢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收回手道。


    商青鯉鬆了一口氣。


    進房間之前壓在心頭的緊張感消去不少。


    ——江溫酒的爹娘比她想象中要好相處。


    “娘……”江溫酒見此在一旁接過話道:“我想……”


    “成親是吧?”顧憐打斷江溫酒的話,轉身走到長幾上拿起江牧遙先前翻看的那本書,道:“我跟你爹已經挑好日子了,就除夕那日吧。”


    江溫酒眉頭一蹙,道:“除夕?”


    “再近些的日子,來不及。”顧憐聽出江溫酒言下之意,笑盈盈道:“老實等著。”


    江溫酒:“……”


    他沉默片刻,轉移話題與江牧遙簡單提了幾句沈棄的事,便要帶著商青鯉回房歇息。


    臨走時他把裝了狐裘的包袱取下塞給顧憐,道:“這是錚錚特意為你和爹準備的。”


    顧憐接過包袱,笑了一下,道:“費心了。”


    兩人走到門口時,江牧遙突然出聲,道:“等等。”


    江溫酒腳下一頓,與商青鯉同時回頭看向江牧遙。


    江牧遙的視線掠過江溫酒,在商青鯉身上停留了一瞬,道:“……叫聲爹來聽聽。”


    “……”商青鯉一愣,便聽得顧憐抱著包袱樂不可支,不禁也彎了彎唇,道:“爹。”


    “嗯。”江牧遙嘴角上揚,點點頭,擺手道:“去吧。”


    兩人推門而出,掩上房門沒走出多遠,就聽見房內重新傳出了琴聲。


    琴聲仍舊很難聽,商青鯉卻彎了眉眼。


    先前不知跑哪裏去了的醬油迎麵奔來,四爪在雪地上留下一長串梅花印。


    商青鯉蹲下身,拍了下醬油的腦袋,道:“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家了。”


    “喵……”醬油抬起一隻爪子舔了舔。


    江溫酒朗聲笑了下,拽著商青鯉起身,道:“喜歡麽。”


    他眼角眉梢盡是溫柔。


    “嗯。”商青鯉莞爾:“喜歡。”


    江溫酒牽著她走過林間長長的小道往東麵那座石樓而去,雪越下越大,積雪籠在石樓四周的鬆柏上,白雪綠鬆,風骨卓絕。


    “臥房和書房都在二樓,一樓的幾間屋子大多隻做會客之用。”江溫酒石樓前不遠處站定,手指點過一扇扇檀木門道。


    商青鯉順著他手指所點過的方向看去,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江溫酒偏頭衝她一笑,心中瞬間姹紫嫣紅開遍。


    上得二樓,臥房裏和書房裏同樣鋪了厚厚一層長絨毯子。窗明幾淨,空氣中是淡淡的檀香味,絲毫看不出是長時間未住過人的樣子。


    跟在兩人身後的醬油躥進房內,踩著柔軟的毯子,打了個滾兒。


    ☆、七七。兼然幽興處。


    當年嬴覆帶著死士們避世而居,自成九淵一族。


    九淵傳承至今,已有三百多年曆史。


    萬仞山的山巔上,建有嬴江宗祠。宗祠同樣是以打磨過的白色雲英岩砌成,宗祠裏供奉著嬴氏先人的牌位,正中是嬴瑀的銅像。


    左右兩側的牆壁上,以鐵筆鐫刻出了這三百多年以來九淵族人的姓名,共計六千五百四十九人。


    自江溫酒祖父那一輩起,族中陸續有人外出遊曆,仗劍行四方。也有人不耐山棲穀隱的乏味日子,回到九霄境內做做小生意。更有甚者,直接去了海外。


    因族中眾人,多以武功見長。江溫酒的祖父擔心有人在外行走時胡作非為,故而九淵雖以江氏為尊,卻又另設了司法執法長老各四人。


    在北楚、東朝、南蜀三國境內,皆有司法執法長老各一人,長老們藏匿於市井之中,往往行蹤詭異。除去六位長期生活在九霄的長老以外,族中司法執法長老也各有一人。


    是以九淵雖是避世一族,卻頗有些江湖門派的作風。


    而有別與一般江湖門派之處,大抵是族中之人相對而言都過得很是自在。練練武、打打獵、開拓開拓荒地,閑雲野鶴般的日子。


    年關將近,不少出門遊山曆水的人攜著滿身風塵回到萬仞山。即便如此,山上人也不算多,約莫隻有兩千餘人。


    說來從九淵走出去的人裏,不乏有大能耐之輩,但在江湖上幾乎從未有人聽說過這些人的名字。


    在九淵長大的人,甚少有喜歡追名逐利的。


    行俠仗義之輩,也多是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性子。


    族中從不限製族人外出,任由他們來去如風,隻在外出時向司法長老報備一下便可。


    而對所有離開九淵在外的人而言,萬仞山是他們此去塵世八萬裏念念不忘的故鄉,是他們看過世間錦繡河山嚐過人生百味後待他們始終如一的歸處。


    九淵無疑是一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地方。


    商青鯉住了幾日,打從心底裏喜歡這裏。


    這場大雪一下就是三日,屋頂上、山石草木上、山道上都積了厚厚一層雪。


    踩上去時,會發出“吱吱”的聲音。


    第三日過了正午,天上漸漸不落雪花了。


    商青鯉推開窗戶,入目鬆柏屋舍皆銀裝素裹,不遠處的林間,有幾個少年正拿了鏟子在鏟堆在林間石桌石凳上的雪。


    石桌很長,讓商青鯉想到中秋那夜在牛簡家的院子裏坐在石桌旁賞月的情景。


    一時不由來了興致,帶著醬油一道下樓往樹林的方向而去。


    在書房內看書的江溫酒聽著動靜,擱下手上的書走到窗戶邊站定,盯著商青鯉漸行漸遠的背影看了片刻,轉身取過披風披在身上,另取了條披風搭在手臂上,掩了房門也下樓了。


    他走到已經快要清理幹淨的石桌旁時,商青鯉正仰著頭看著前方一棵挺拔異常的鬆樹。


    “少主。”少年們鏟雪的動作一頓,齊聲喚道。


    江溫酒輕輕點了下頭,走到商青鯉身邊,抖開手中的披風替商青鯉披上,有些奇怪道:“看什麽呢?”


    商青鯉抬手指著那棵鬆樹的樹冠,道:“你瞧那雪上是不是有個小家夥?”


    “嗯?”江溫酒仰頭,順著商青鯉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果然見到積了厚厚一層雪的鬆枝上有隻巴掌大的小鬆鼠,他足下一點,飛身而上,在空中一個探手,將鬆鼠抓在手裏,返身落在商青鯉麵前,攤開手心,道:“你喜歡?”


    是隻花栗鼠。


    橙黃色的背毛上有五道灰褐色縱紋,縱紋自眉背處延伸至接近尾骨處,小而尖的耳朵,黃豆似的黑色眼睛略微凸出,一條與身子長度差不多的尾巴,尾巴上的毛不算長,卻很蓬鬆。


    正值百蟲蟄伏之際,花栗鼠畏懼嚴冬,多藏匿於樹洞裏沉睡,向來是不會在冬日出現的。這隻花栗鼠不知怎麽竟出了樹洞,在雪堆上瑟瑟發抖。


    此時躺在江溫酒掌心,身子仍抖個不停。


    商青鯉搖了搖頭,道:“不喜歡。”


    “那……”江溫酒蹙了下眉,將將吐出一個字,便聽得衛瑜的聲音自左後方傳來:“姐!”


    商青鯉抬頭,視線越過江溫酒向左前方看去,衛瑜和衛淵兩人並肩走在林中彎彎繞繞的小道上,正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小叔,衛瑜。”商青鯉頷首應道。


    似是瞧見了江溫酒手上的小家夥,衛瑜腳下步子陡然間變快了許多,隻片刻功夫便已走到江溫酒身旁。


    “小耗子。”衛瑜眼睛一亮,伸出兩根手指抓住花栗鼠的尾巴,將它倒提在手裏左右晃了晃。


    抖個不停的花栗鼠受驚之下“吱吱吱”叫著。


    蹲在商青鯉腳邊的醬油見此跳起來向它撲去,花栗鼠被衛瑜拽著尾巴無法逃跑,隻得不停地扭動著身子。衛瑜手一縮,避開撲過來的醬油,提著尾巴將花栗鼠往空中一拋又伸手接過把它包在掌心裏,嫌棄道:“真膽小。”


    話雖如此,他卻在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花栗鼠的腦袋後把它塞進了自己的懷裏,挑著眉梢道:“姐,我要了。”


    商青鯉本就沒有養這隻花栗鼠的打算,自是點頭應允。


    江溫酒在一旁見少年們已將桌上凳子上的雪清理幹淨了,又用幹淨厚實的帕子來回擦拭了好幾遍,想了想,道:“去取一套茶器來。”


    少年們應聲稱是,拿著鏟子和帕子退下,沒過多久便送了石灶、湯瓶等烹茶用具來,還細心地抱來些劈成四四方方一小塊一小塊的柴禾。


    山中甚少用炭,生了火後直接將柴塞進灶膛裏,不一會兒就將整個石灶燒燙了。


    江溫酒拿著湯瓶,拔了些堆在樹上的雪進去,烹雪煮茶。


    四個人圍在桌旁坐下,邊喝茶邊聊些閑話,輕易便打發了時間。


    “我打算留在這裏。”衛淵喝完一杯茶,放下茶杯時忽然道。


    商青鯉有些詫異,道:“小叔你……”


    “被拘在雍州的日子裏,沒有哪一日不向往外麵的山山水水。”衛淵打斷商青鯉的話,道:“九霄上的山山水水早在年少時我便一一賞過,餘生我想看看九霄以外的天地。”他話鋒一轉,問江溫酒道:“我聽說族中有人去過海外?”


    江溫酒點頭,道:“改日我為小叔引見。”


    “好。”衛淵笑道。


    坐在衛淵身旁捧著杯子喝茶的衛瑜聽言眼珠子轉了轉,擱下茶杯便匆匆出了林子。不多時就見他又回來了,隻身邊多了個長孫冥衣。


    “來,長孫,喝茶。”衛瑜坐下後拍了拍挨著自己的空凳子,殷勤地提壺倒了杯茶遞給長孫冥衣。


    長孫冥衣看了他一眼,沉默著接過茶杯坐下。


    商青鯉有一兩日不曾見過長孫冥衣了,此時見到他,便想要問問他這兩日住的是否習慣,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衛瑜喝了口茶,咂咂嘴道:“長孫啊。”


    長孫冥衣微微側頭,寒星目直直落在衛瑜身上。


    “你今後有何打算?”衛瑜一手握著茶杯,一手搭在長孫冥衣肩頭,咧嘴笑道:“給小爺我說說唄。”


    長孫冥衣抿了下唇,道:“沒有。”


    “長孫。”商青鯉聞言在一旁接過話道:“開年你要回漠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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