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裏還有一個乘鵬,但敏感的毛團姐姐還是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所以在看見鳥媽媽關上門窗頭也不回的離開才會如此驚慌。


    他的毛團姐姐雖然是個傻白甜,卻也是個非常關心家人的鳥兒。


    方合花了好些時間才將傷心的毛團姐姐哄好,讓它回到乘鵬身邊蹲下來。也許是因為累了的關係,毛團姐姐很快就貼著方合垂下頭睡著了。


    因為門窗關上的原因,就算現在是白日房間裏也沒有多少光,在毛團姐姐也睡著後,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不知為何就連方合也感到了昏昏欲睡,可外麵那些突然來此的人卻讓方合無法入眠。


    他擔心鳥媽媽。


    不過想想鳥媽媽的輝煌戰績,也許他應該對鳥媽媽更多一點信心。


    可那些都是手段層出不窮的修真者,又讓他如何安心呢?


    方合瞪著兩隻黑豆眼望著前方想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麽。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突然察覺眼前好像出現了一道飄忽的白影。


    起初他以為是錯覺,後來他以為是自己見鬼了,直到那白色的身影凝聚出身形站在他的麵前,看清了白影的麵容後方合才鬆了一口氣。


    摸了摸自己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髒,方合略微有些哀怨的看了南燭一眼,突然出現的南燭也安靜的垂著眼眸凝望著他,看著看著方合疑惑的啾了一聲。


    眼前的南燭有些不太一樣。


    他依舊穿著讓人覺得眼熟的白色長衫,隻是這衣服在一片黑暗中卻微微散發著柔和光芒,稍微一晃眼就會讓人疑惑,眼前之人是否是真正的人還是一個鬼魂;他依舊留著長長的黑發披在身後,可這黑發比方合平日裏見到的更長。它們柔順的垂落,沒於黑暗之中;他還是那張俊逸到讓人覺得美麗的麵容,卻顯得更加年輕一些,不再像是一個青年而是少年。


    在注意到這些後,個頭一直都隻有南燭腳跟高的方合又發現,眼前的南燭要矮上一些;還有他的氣質,如果說方合認識的那個南燭是有些清冷的溫柔的話,眼前這個南燭……則是真正的清冷空靈了。


    就像是廟裏的神像,垂下的眼眸仿佛看見了眾生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好似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的目光停駐,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在他的心中留下半點殘影。


    這樣的南燭,在方合意識到之前便心中一緊。


    “……啾?”方合在跟南燭對視了好半天後又啾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方合希望南燭能夠變回去。


    站在方合眼前的南燭緩緩蹲下了身子,將一隻手伸到了方合眼前,“想跟我出去看看嗎?”他說。


    他的聲音還是那麽好聽,卻多了一種說不出的空靈而又寂寞的味道,幹幹淨淨的仿佛已經很多年沒有說過話了一般。


    方合盯著南燭的手看了好一會。


    這是一隻很好看的手,十指勻稱修長、骨節分明指甲圓潤,跟他的身體一樣,這隻伸出來的手也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晶瑩剔透猶如玉雕一般。


    方合幾乎害怕自己把這隻手給弄髒了。


    不過眼前的南燭極為有耐心,就那樣微微前傾著身體,伸著手安靜的等待著。他並不催促,隻是垂眸凝望著方合,仿佛可以讓此刻成為永恒。


    方合被南燭望得心裏一慌把頭垂了下來,他盯著那隻漂亮的手看了好一會才遲疑的從乘鵬腹部鑽了出來,然後跳了上去。在那一瞬間,氣質清冷空靈的南燭略微溫和了一些,隻是一點點而已,還是方合對他極為注意才發現的。


    方合覺得自己可以相信南燭,這是直覺告訴他的,就像是他第一次見到南燭時直覺告訴他,他是安全的。


    南燭直起身子,兩隻手護著手心裏的方合,輕悠悠的轉身,正在他想要離開的時候,手心裏的方合突然啾了一聲。方合伸頭看向了睡著的毛團姐姐,南燭用指腹捋過他的頭頂,“不用擔心,”他說,“這裏非常安全。”


    方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那個房間的。


    有一瞬間,好像整個世界都被打散變成了爛漫的星光,隻是轉眼的功夫,他就已經被護著他的南燭帶到了山崖上——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修真者的手段了。


    握著他的南燭手很穩也很鬆,並不會讓方合有憋悶難受的感覺。他偏著頭從南燭的指縫往外看,想要偷偷看一看山崖上到底個是什麽情況。


    之前在小屋裏的時候,周圍是極為安靜的,但到了山崖上,就連狂風的喧囂都比不過人聲的熱鬧。還沒有看見周圍是如何光景,方合就聽見了許多人發出的驚呼或者求救的聲音,同時伴隨著法術砸在地上的聲音,以及武器碰撞的聲音。


    偏著頭往外看到的東西與方合聽到的差不多,周圍一片混亂。奇異的是,這些混戰卻沒有波及到突然出現在此處的南燭身上,就好像誰也沒有注意到他,不管是這些突然出現的修真者亦或者是天空中的禽鳥、地上的野獸以及移動的藤條。


    “有人開了一條通往這裏的通道,這些人便是如此來的。”護著他的南燭輕輕開口。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在這樣的一片混亂中卻能夠清晰的傳入方合耳中。


    “雖然到了這裏,可他們的運氣卻不是很好。”南燭邁開腳步,帶著方合在這一片混亂中穿行。這些修者和妖物的攻擊,在接近南燭時都會自然避開,但那些戰在一處的人和妖卻沒有誰發現不對的地方,“許多修者早就想要進入大荒之地深處,他們相信這裏有著數不清的靈物與好處,可大荒之地處處危機想要進來並不容易。他們這一次來此……便是為了此處的一個靈物。”


    靈物?


    什麽是靈物?比如人參精?


    對於修真|世界的了解全都來自上輩子電視劇或者網絡小說的方合很茫然,可南燭在說了這麽多後卻不再接著說了。


    也不知道他這一圈走下來都做了什麽,原本鋪天蓋地仿佛大片現場的妖獸精怪突然收了陣容潮水般撤離,那些堅持到了現在還活著的修真者們終於緩了一口氣,一個個累的跌坐在地上,周圍還有不少死掉的修真者屍體橫七豎八的落在一旁。


    有一些穿著比較隨意的修真者,在稍微調息緩了一口氣後,立刻起身就朝著那些死去的修真者屍體跑了過去,其他修真者倒也沒有說什麽,隻是看著稍微體麵些的修真者眉頭皺起眼露鄙夷而已。


    “啾?”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第十二章


    不用南燭回答,方合很快也意識到了那些人是在做什麽——他們在摸屍。


    上一世的方合一生經曆過許多,他能夠事故也可以天真,信息量巨大的網絡上時不時也會爆出一些讓人覺得毛骨悚然的新聞。但那一切與這裏看著赤|裸而又不值錢的人命相比,就顯得可愛許多。


    周圍明明躺了許多人的屍體,結束戰鬥的修真者們麵上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這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如此的習以為常,沒有人想要去給死者收屍,哪怕是刨出一個坑把死者埋起來。摸屍的修真者們眼中甚至有些興奮,如果摸到了好東西自不會有人聲張,即使是一無所獲他們也不會讓自己真的空手而歸。


    有那麽一瞬間,方合覺得自己“應該”會感到難以適應。


    就算他在成為一隻鳥的七年中,親眼目睹過許多次鳥媽媽的戰鬥,每一次的戰鬥都是拚盡全力、鮮血淋漓。但對前世身為人的他來說,看見一隻鳥死去和看見一個人死在自己麵前的感覺自然是不一樣的。


    然而……


    非常奇怪的……


    方合感到自己出奇的冷靜。


    那些血肉模糊的畫麵和逝去的生命並沒有讓他產生任何生理上的不適,心裏也格外平靜。他的心跳沒有加快、血液流動依舊平緩,他的視線平靜的收回,對周圍的好奇都少了許多。他乖巧的蹲在南燭的手心裏,當一隻可愛的小毛球。


    其實這種感覺在上輩子的時候方合就有一點了,但從未像今天一般被赤|裸的剝開。


    方合記得自己上輩子的時候隔壁有一個鄰居阿姨,並不是很討人喜歡的那種阿姨,她總是愛好嚼舌根有些潑婦的架勢,好斤斤計較但也說不上有多惡毒,對自己的兒子她也是非常關愛的,隻是有一個酒鬼丈夫時常會對她家暴。


    可是鄰居阿姨好麵子,就算在家裏被打了,出門也總是會把自己收拾妥帖,走路總是昂著頭,讓別人以為自己生活順遂、家庭和睦。


    然後突然有一天,這個鄰居阿姨就從樓上墜了下來摔死了。


    她的屍體旁圍了許多人,方合跟著爺爺奶奶路過正好也看見了,不過他的眼睛很快就被爺爺捂著把他帶回家了。回家後爺爺和奶奶還擔心這件事情會對他產生心理上的陰影,然而方合並沒有多少感觸,依舊該做什麽做什麽。


    後來長大了,方合找過不少工作,跑過業務也坐過辦公室後來還神奇的進入了娛樂圈。娛樂圈裏看著光鮮,精神上的壓力卻比普通工作更大一些。


    有一個小演員是個大學生,聽說是因為壓力過大的關係在學校裏竟然殺了一個關係並不好的同學。不過這件事情很快就被壓了下來,小演員並沒有受到很大的處罰。有一天在路上還遇見了,站著聊了一會,轉天方合卻聽說那個會喊他前輩的小演員被人殺了,殺人者是被他殺死同學的親人。


    沒幾年又聽說自己的一位老師因為癌症去世,又或者是關係不錯的同事突然意外亡故。


    這樣身邊的人突然死去的事情,方合遇到幾次心裏卻未曾有過太多的感覺,那個時候他就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冷血。直到他的爺爺奶奶走的時候,方合才發現自己也是會感到痛苦的。可也是在爺爺奶奶走後,方合卻發現,那個世界對自己的束縛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爺爺奶奶說過,希望他成為一個普通而又幸福的人,所以他平淡的生活著,直到來到了這個世界成為了一隻鳥,再次擁有了“家人”。


    “為何你看起來有些沒精神?”南燭突然打開手掌,低頭看著方合,用指腹摸向方合嗉囊的位置,“是餓了嗎?”


    方合抖了抖毛不滿的啾了一聲,整隻鳥往旁邊歪了一下想要躲避南燭的手指,然而躲避失敗還是被南燭摸到了胸脯。


    方合有些臉紅的扭過身子,之前想什麽可全都忘了,“啾。”鳥兒的身體結構跟人不同,嗉囊長在靠近胸脯的地方,這樣一被摸著呀就像是被摸胸了一樣,真真乃登徒子所為,可他卻總也躲不過。


    不管方合餓了沒有,南燭指尖一轉就拿了一顆圓潤好看散發著清香的果子出來遞到了方合跟前,“吃嗎?”


    這個果子正是方合平日所吃的那種,但它的香味要更加濃鬱。本來“出門辦事”不想要在外麵吃東西的方合最後也沒有忍住,張開小翅膀就撲了上去。


    啊嗚一口,唇齒留香,比他想象的味道更棒。


    方合開心的想要在南燭手心上跳舞。


    南燭找了個岩石坐了下來,也不再關心其他,就這麽專心致誌喂起鳥來。旁邊那些摸屍的修真者已經回來,穿著講究的修真者對著他們不屑的輕叱一聲,不過那些摸屍的修真者倒也沒誰說話,見中間那群修真者不歡迎自己的樣子就隨便在旁邊找了地方坐下。


    “這些散修著實可惡,都在這種地方,剛才我們方一同戰鬥他們現在竟然就當著我們的麵去摸屍!是不是等我們死了以後,他們也要摸我們的屍體?!”開口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女修,容貌清麗、秀發烏黑,就算瞪著眼睛也讓人隻覺可愛嬌憨。


    在這個金丹期和元嬰期都可以重塑肉身的修真界中,可沒有哪個修真者長得不好看。


    女修話音落下,一個看著散漫的散修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看道友衣飾,你是尤懷閣的女弟子吧?”


    “正是!”女修瞪圓了眼睛抬起下巴斬釘截鐵的應下。


    “道友是第一次下山曆練嗎?”


    “關你何事?!”女修更加不滿。


    “哎哎道友莫氣啊,我們這些散修不是沒錢沒勢沒資源嘛,不像你們尤懷閣這樣的門派,弟子根骨好、門裏資源好,還有厲害的師傅教導。如果不抓緊這些丁點機會,不都是什麽都沒了?而且真正事關要緊的好東西,我們也不敢拿不是?今天我們摸他們的屍體,等我們死後,身上的東西也會被別人摸走沒什麽問題,這就叫因果循環是不是?”


    那散修麵上帶笑看著極為和氣,讓女修心裏的火氣去了不少,但她雙手環胸一抱追問,“你還沒說會不會摸我們的屍體呢!”


    散修沒立刻接話,而是笑著瞥了一眼女修身邊盤坐的其他人,才道:“你們這些門派裏的弟子,惹上一個就是惹上一群,我們這些散修誰敢呢?”


    話是這樣說,真的敢不敢、做不做就看個人了。


    這些都是大家心裏頭明白的事情,不過那女修倒是對這個回答滿意了,把頭一甩不再理會散修。散修也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


    方合吃的開心,但因為現在的情況,他也沒有全身心的投入到享受果子的美味中,周圍發生的事情他也看在眼中。


    看來這裏的情況比他想象的更加複雜,剛才散修示好般說的那些話,隻怕也是為了緩和一下雙方緊張的關係而已。畢竟他們這些人都是來尋找所謂的靈物,如果在找到之前鬧起矛盾,想要找到就變得更加困難了。


    不過……


    跟這些相比起來,他更關心鳥媽媽去了哪裏。


    感覺吃得稍微有些撐的方合挺著圓滾滾的小肚子,將果核推到了一旁,然後仰起頭來看向天空。


    天空中萬裏無雲、一片陽光明媚,之前那些推走的禽鳥野獸會偷襲的植物,現在卻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還有他的鳥媽媽,話說鳥媽媽在離開後去了哪裏?如果等毛團姐姐醒來後發現不但鳥媽媽不見了,連他也不見了,肯定會非常傷心的。


    可是這些突然跑來的修真者不離開的話,鳥媽媽跟毛團姐姐可能也會有危險,畢竟人類的偉大和劣根性曾經身為人類的方合真是太過了解。


    這麽想著,方合就把視線落在了這群正在商談的修真者身上。


    如果能夠把這些人快點趕走就好了。


    南燭的指尖伸了過來,摸了摸方合的頭頂,蓬鬆又柔軟的茸毛在陽光的照射下像是在發光一樣溫暖。南燭仿佛聽見了方合的心聲一般輕輕開口,“他們暫時還不能走。”


    “啾?”方合不解。


    這麽多的人想要到深穀去,對於居住在深穀裏的南燭來說也會感到非常困擾吧?


    南燭垂下眼簾:“你想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


    “啾。”不是說他們想要來找靈物嗎?


    南燭的視線轉向眼前這些修真者,眸中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你來挑一個人,我們一起問一問。”


    讓他來挑一個人?


    方合看著南燭的臉靜默了兩秒,然後就將視線移向了眼前這群人。


    還活著的有十七個,其中有五人是散修,其他那些看身上佩戴的佩飾或者衣服上的花紋又可以分成幾個不同的門派,其中又分有男修和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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