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合瞪大了兩隻黑豆眼看著高陽洲,不得不讚歎眼前這個男人感覺確實敏銳。大概是方合眼中的欣賞太過明顯,所以他被麵無表情的南燭戳了一下。


    啪嗒一下歪倒在南燭手心裏的方合愣了一下,扭頭去看南燭,還是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正經又空靈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做出奇怪而又無聊事情的人。


    方合是想要對人性多一點點信任的,相信剛才南燭不是故意戳倒他——如果南燭平常不是經常會做些無聊事情的話。


    雖然很想要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可想到現在還有外人在,方合便有點小小不高興的鼓起小肚子,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圓滾滾的小毛團,蹲在南燭手心上不動了。不過他有時刻留心,絕對不會讓南燭再成功第二次!


    發現方合的注意力都轉到了自己的身上,南燭的唇角微微一勾又平複下來,他微微抬起眼眸看向高陽洲。明明是非常平淡的神色,高陽洲卻感到如坐針墊,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讓眼前之人滿意,特別是他還注意到自己之前說的話……明明他不想要說的,卻那麽自然的脫口而出。


    要知道他身為一個散修,有很多話說出口的時候都是極為謹慎的,就算心裏麵再看不起誰他也絕不會說出來,更遑論還是對著不知深淺的陌生人訴說,誰知道會不會因為說錯一個字招惹了他人不悅就把小命給交代了。


    “仙杏。”南燭將這兩個字在口中呢喃了一下。


    蹲在南燭手心裏的方合突然反應過來。


    仙杏?


    方合記得南燭提到過,他每天吃的那個果子好像就叫做仙杏來著?


    難道這些修真者要找的就是他每天當主餐吃的果子嗎?


    應該……不是吧?珍貴的東西可都是獨一無二的,而他的口糧南燭每天課都是大碗供應,就算離開了清水澗,南燭還會隨身攜帶隨時準備給他投喂。


    這樣的果子不管怎麽看都很普通。


    而且他吃了這麽久,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所以果然不是他平日裏吃的果子。


    得出這個結論的方合在心中暗自點了點頭,便又把注意力轉了回去,此時的南燭向著高陽洲走了兩步又停下,在接下來的沉默中,方合並無任何不適,他早已經習慣了南燭的安靜,可垂著頭的高陽洲卻已經滿頭冷汗,仿佛這沉默的空氣快要將他壓趴在地。


    方合看著高陽洲這模樣還是挺理解的,他當年初出社會找工作,心裏也是格外緊張。不過他的心理素質一直都很好,越緊張他就越清明很少會出現表現失誤的情況,也不會情緒崩潰之類。倒是有些跟他一同麵試的人,走出房間時看起來就跟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更有甚者崩潰到痛哭。


    眼前這個散修大概就是那種麵對可以決定自己去留生殺的“麵試老板”的心理狀態。至於南燭……就算南燭那張臉確實很好看,眼前這個年輕許多的模樣更是多了雌雄莫辨的精致魅力,但方合還是想說,他時常懷疑南燭在不說話的時候其實在發呆。


    是的,他覺得南燭腦子裏根本什麽都沒有想,隻是單純的在發呆而已,跟他人眼中看見的“沉思”相去甚遠。


    “發呆”了一會的南燭開口道:“這個消息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高陽洲蹙眉想了想搖頭:“到底是從哪裏傳出來的無法得知,不過我私下裏曾聽聞……這消息好像是由上清宗的宿允尊者口中傳出。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正因有這個消息,大家對仙杏的事情才更加相信。”


    上清宗,又是一個耳熟的詞匯。


    方合安靜的屏息,總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他記得之前出現在深穀中的那個名為伍奉的人,好像就是上清宗的管理者,他也跟南燭提到過宿允尊者。


    “宿允尊者修為高深,無人敢大肆議論此事,若是被宿允尊者知曉隻怕性命難保,故而這消息便在私下裏偷偷傳論。”最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宿允尊者這四個字並未讓南燭神色改變分毫,跟那相比他對手心裏的鳥兒更加關心些。


    在看見手心裏的方合竟然偷偷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還眨了眨兩隻黑豆眼,南燭抬手捋了捋方合身上的茸毛想著方合確實有白天休息的習慣,想要帶自家鳥兒回家休息的南燭抬眸道:“你想要仙杏嗎?”


    高陽洲想說點漂亮話,最好讓那話聽起來模棱兩可還不會得罪人,但他的嘴巴卻自然而然說出最為真實的想法:“想。”


    “那你們知道仙杏到底在哪裏嗎?”


    高陽洲搖了搖頭:“雖然有一些信息指引我們走到了這裏,但接下來的路卻一片茫然。”


    “我告訴你們如何前往仙杏所在之地,”南燭的話讓高陽洲不可思議的抬起頭,南燭的神色卻依舊淺淡,“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他抬起眼眸看著南燭,“將所有人都帶去那裏。”


    “啾?”稍微有點犯困的方合疑惑的仰頭看向南燭,不過還沒看清就被南燭用指腹拂過頭頂的茸毛,那力道剛好,感覺超舒服的方合眯著眼睛舒爽的小小的啾了一下,將心裏的疑問全都放在了一旁。


    第十五章


    感覺很困的方合窩在南燭的手心上睡著了。


    睜著眼睛的時候方合並不吵鬧,但那雙圓溜溜的小眼睛不論何時看著都極為精神,而在他睡著的時候,真真是一個安靜可愛的小毛團。總喜歡擼啾的南燭也放輕了自己的力道,變得更加輕柔小心起來,且在自己行動的時候不讓方合有任何異樣感。


    他將方合帶回了清水澗,尚未落地便看見了站在院子裏的鳥媽媽。


    一身凜然戰意的鳥媽媽見到了南燭手心裏睡得安穩的小毛團,身上的氣息終於柔和下來,看著自家崽睡著的時候身體隨著呼吸略微搖晃眼神頓時化作了溫柔的水,隻是在看向南燭的時候依舊有些嚴厲。


    南燭腳下並未停頓,將睡著的方合放回了乘鵬的房間,出來後與鳥媽媽道:“梧凰不用感到擔心,我隻是帶他去看了看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不會有任何危險。希望他可以平安長大的心,我與你是一樣的。”


    如今對南燭已經極為信任的鳥媽媽並沒有就此事追究,但還是略微有些嚴肅的對著他啾了一聲。


    南燭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後說:“關於那些來到此地的修真者,很快就能夠解決,梧凰隻要安撫好其他鳥禽妖類,後麵的事情自有我來。”


    鳥媽媽偏著頭看了南燭一眼,那樣的眼神不是普通鳥類會有,其中充滿了某種探究,不過鳥媽媽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再次對南燭啾了一聲,叮囑他絕對不可以讓自家兩隻崽遇到危險便拍動翅膀飛了起來。


    鳥媽媽不但擁有華麗的羽翅,飛翔的姿態也極為利落而又美麗,就像是一道紅色的火炎直衝天際轉瞬隻留下一聲清越的啼鳴不見蹤影。


    南燭目送它而去,那些位於山崖上的修真者們也聽見了鳥鳴聲,一時間惶惶然全都站了起來,滿身戒備的圍成一團四處查探。對於習慣使用神識的修真者而言,在此處被壓製修為就連神識都不能使用,幾乎讓他們與普通人無疑——而他們自從修煉開始,已經脫離普通人很多年了。


    “又是這該死的鳥鳴!”穿著青衫的女修滿臉怒意卻又不敢發作,她恨聲道,“之前我們遇到那麽多妖怪前,就有這個聲音!”


    被一大群妖靈精怪圍攻的場麵猶在眼前,這樣特別的鳥鳴聲亦是讓人難以忘懷。


    女修的話讓這些才鬆懈下來以為自己已經逃過一劫的修真者更加憂心忡忡,有那心理扛不住的已然麵如紙金、雙股顫顫,“難道……難道那些才退去的妖怪,現在又要來了嗎?”


    就算修為和神識全都被限製,但修真者對周圍靈氣的感應不會被改變,在這大荒之地中靈氣要比別處更加濃鬱,但同樣更多的也布滿了各種不同的妖氣與威壓,這一切都讓人精神緊繃,更何況他們方才不久才經過一場持續的戰鬥,事實上他們能夠活著走到這裏,有許多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現在不能繼續呆在這裏了,快點走吧。”


    “可是往哪裏走?”


    不知何時消失又出現的高陽洲站了出來,“我在一旁的山壁上找到了一些線索……”


    山崖上的修真者們行動的極為快速,他們很快就離開了山崖的位置,根據山壁上看見的那些痕跡推斷出在他們之前有人到過這裏,以及那些人的行動方向。跟著這些痕跡還有眾人各自的信息,這群修真者們很快就開始順著山壁往下爬了起來。


    不過他們並非是從之前所在的地方往下爬,而是繞了很大一圈來到了北邊看起來更加崎嶇難行的山崖頂往下爬了下去。


    這下麵看著一片雲霧籠罩,根本看不清穀底如何。


    但他們這群人中有擅長推算的人,言說此處要比之前的懸崖更加安全一些。


    就算推算者隻是用了極為簡單的周易之法推測,在如今沒有修為,周圍又隱藏著不可知危險的情況下,眾人還是選擇了從此處往下。


    畢竟是一群修真者,從懸崖頂往下爬雖然極為可怕——中間有不少人因為各種原因落了下去,突然而至的風或者鬆落的山壁岩石,亦或一些來自他人的“小小”算計——但絕大多數人還是順利爬了下來。


    這一路上他們有如神助,竟然沒有再出現什麽特別的危險情況。


    而在爬過了那一片雲霧之後,位於半山腰的修真者們終於看清了下方景況。


    他們距離穀底依舊有著很長很長的距離,但是他們目之所及,便能夠看見一棵極為巨大青蔥的樹。那棵樹是那麽大,擁有風吹而過猶如波濤般擺動搖晃的“華蓋”,好像他們直接鬆手落上去都沒有關係,因為他們定然會落到那棵樹上。不過沒有人敢真的這麽做,因為在茂密的樹周圍竟然能看見一些圍繞著巨樹飛翔的鳥雀山鷹甚至是青蛇巨蛛。


    這些美麗而又可怕的生物,竟然如此和諧的共同生活在這樣一棵樹上。


    被眼前景色迷住的眾人中有一些認出這些生物的修真者很快回神,並且額頭再次冒出冷汗來。冷汗迅速匯聚成汗珠從他的額頭滾落,他用虛弱的聲音輕輕的仿佛害怕被誰聽見似的說:“這些動物……是我認錯了吧?”


    高陽洲咽了咽口水,心中也感到荒謬又可怕,他現在連想要回去的心都有了,可想到那個不知深淺的前輩,還有前輩說他不會有性命之憂的話,高陽洲還是絕了心思強撐著笑臉道:“恕我孤落寡聞,隻能夠認出其中一二似是上古異聞中傳說的妖物,不知其他可有道友能夠認出來?”


    同為尤懷閣弟子,青衫女修的師姐道:“我曾有幸在門中藏書閣內翻閱一些記載,其中與上古有關的記錄並無多少,但其中有一本上古妖靈記載的書籍提到過一些與下方妖物可以一一應對。大家莫要驚慌,這些妖物能夠修煉成精者甚少,在上古妖物中也不過泛泛之輩,大家隻要小心一些還是能夠應對。”


    尤懷閣師姐的話對這些修真者們還是有些安撫作用,大家很快就變得更加小心,寧願在山壁上呆的時間更長一點也不願意被那些妖物發現。


    這樣的小心翼翼是有作用的,特別是在還有這麽多人的情況下,他們很快就爬到了穀底。


    ……


    方合這一覺睡得稍微有些不安穩,畢竟心裏有事所以也沒睡多久就睜開了眼睛,然後入目……一片漆黑。


    方合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是不是一覺睡到了晚上,不過在他想要爬起來的時候感覺到了來自頂部的壓力,啪嗒一下就把他給壓回去了。


    方合:“……”


    方合默默的從乘鵬的翅膀下麵爬了出去,扭頭看見自家毛團姐姐已經睡成了仰躺的姿勢,兩隻小翅膀攤開,兩隻小爪子縮回來對著天空。小小的一個毛團兒,也不知怎麽就滾到了乘鵬羽翼外麵去了。


    雖然這模樣有些可愛,但這可不是一隻正常鳥兒會出現的睡姿。


    說起毛團姐姐這個睡姿的由來,方合絕對要背很大一口鍋,都是他當年剛投胎成鳥還不習慣,每天睡覺更喜歡仰躺著睡,毛團姐姐就是這樣被他帶壞了的。然而方合也很委屈,有哪個人睡覺會蹲著睡或者站著睡呢?雖然後來他改正了自己的睡姿,然而毛團姐姐有時睡著睡著還是會變成這樣。


    無奈的方合沒有急著離開有些昏暗的房間,而是將毛團姐姐推到了乘鵬身邊。


    兩隻小毛團挨在一起是一副很有愛的畫麵,可惜方合如今的翅膀太小,“推”這種動作對他來說難度太高,他隻能不停“擠”著鳥姐姐,硬是把它擠了回去。再加上鳥姐姐別看個頭小分量可是很敦實的,方合“擠”了好半天才成功。


    好不容易將鳥姐姐“擠”回了溫暖的地方,方合便啪嗒啪嗒的邁開兩隻小腿跑出了房間。


    此時的房間沒有再被關嚴,方合想要出去也無需大費周折,然後他就看見了正好要離開的南燭。


    “啾!”你要去哪裏?


    方合蹬蹬磴的跑到了南燭身邊,跳到了溪旁的岩石上對著南燭鳴叫。


    南燭轉頭看著他,習慣性抬手擼了兩把啾道:“家裏很安全,也給你們準備好了食物,可不要亂跑。我現在出門一會去看看那些修真者,很快就會回來。”


    雖然有些不舍,但南燭還是收回了擼啾的手再次轉身。


    不過方合卻沒有如同往日一般乖巧,而是跟在了南燭身後。


    南燭剛邁出兩步又停下,跟在後麵的小毛團兩條腿相較於人而言終究太短,所以方合是跑著的。再加上方合剛睡醒還有些迷糊,前麵的南燭突然停下,刹車不及的方合就直直衝進了南燭衣服下麵。


    方合:“……啾?”天怎麽突然又黑了?


    如同少年的南燭那張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明顯的表情,他失笑一聲把腳移開,露出站在那裏一臉茫然的方合,“不要跟著我,你要在家裏看家知道嗎?”


    “啾。”方合搖頭,他也想要看一看那些修真者到底如何了,他可是將來要長大保護鳥媽媽跟毛團姐姐的“頂梁柱”。


    南燭再走,方合又跟上,南燭無奈停下轉身看著他,方合就用堅毅的眼神回望南燭。


    方合自覺自己的眼神還是很有壓迫感和魄力的——如果他有著上一世的麵容和一身氣勢的話。


    被方合萌到有些腳軟的南燭良久後認輸一般將方合捧了起來,“若是讓梧凰知道,隻怕它又要說我隨意將你帶出門了。”


    “啾~”方合見南燭服軟,開心的抖了抖小屁股。


    南燭垂下眼眸,眼中有些懷念的神色,他輕聲道:“你要是跟著我一起去的話……正好可以讓你看一樣東西。”


    第十六章


    方合雖然在深穀中生活了一段時間,但他的活動範圍並不是很廣,僅限於他落下來的懸崖那一片以及清水澗周圍。偶爾鳥媽媽帶著方合一同去巡視自己領地的時候,從高空往下看去,方合能夠看到深穀的大概樣貌。


    深穀中有很多地方都被籠罩在雲霧之下,想要看清細節卻是不可能的。所以方合並不知曉,原來這深穀中還有這麽多自己未曾見過的事物。


    那些美麗異常的魚兒和絢爛明麗的花朵,還有一些亮晶晶的碎岩或者猶如琥珀的東西之類,它們有些好看到讓人想要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有些又讓人稍不注意難以察覺,偽裝功夫比變色龍還要深厚。


    帶著方合一路往北而行的南燭,每當看見方合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什麽的時候,便會極為仔細的為他講解——雖然這講解聽著總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


    “這株花名為閆笸籮,看著美麗其實劇毒無比,它會散發出好聞的香味誘惑其他生物靠近,在這些生物感到放鬆的時候將其麻痹然後用根拖入地裏埋起來。傳言這種花都長在其他生物的屍身之上,所以它們的根看起來總像是其他生物腐爛的軀體,比如一隻腐爛的胳膊。”


    南燭在說這些的時候語調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平和,聽著南燭說這些的方合卻聽得有些害怕的縮著脖子,都不敢再將自己讚歎的視線停駐在那豔麗的花朵上了,他甚至懷疑南燭是在故意嚇唬他,然而南燭說這些時的模樣一點兒都不像是在嚇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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