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夢放下酒盅:“穆涸世子親口告訴我,他之所以這麽做,是要謝真人隻有他一個弟子。當時也是他暗中抓住謝真人,阻止施救。”


    謝知微喉嚨裏咽了一下,要是當時自己不上趕著讓男女主提前見麵,也不會出這意外。


    尹蒼山頗為感慨:“穆涸賢侄……居然如此狠心。”


    “不但狠心,還自私。”楚知是冷冷的道,“誰不知道二師兄的修為見識極高,人還厚道。成為二師兄唯一的弟子,必定傾囊相授,什麽好的都留給他。後來果真如此。”


    顏知非點頭:“他見知微身上有利可圖,便對自己下如此狠手……當真不簡單。”


    澹台夢不置可否,隻是看謝知微的眼神頗為古怪。謝知微被她看得心裏沒底,待要問時,澹台夢拿著一壺酒,起身道:“赤炎已死,我去焚香告慰父母在天之靈,失陪了。”


    這姑娘的確沒少受苦,一直以來穆涸也對她做的事也太過分。可貴的是,夢夢居然沒有恨屋及烏怪罪自己,反而特別客觀的還原了事情發展的經過。


    謝知微覺得,以後絕對不能讓穆涸再碰她一下,不過這小子也保證了,不再打金蓮的主意。希望不要食言。


    ……也不知道,穆涸此時和他爹協商的怎麽樣。


    尹蒼山和楚知是相談甚歡,此人一貫會順著人說話,楚知是特別受用,難得這回沒有拽著謝知微滔滔不絕。但謝知微也沒閑著,一直聽顏知非訓話,說什麽“眼下多事之秋,要界限分明。”“穆涸此人危險,離他遠點。”“收收心思,回歸道宗。”等等。


    好容易捱到吃完飯,楚知是送尹蒼山出門去,顏知非這才放過他。謝知微鬆了口氣,正待離席,忽然想起澹台夢還沒吃什麽東西。此時飯菜都涼了,他讓店家餾了幾個包子,拿布包好出門去找。


    此時夜幕深沉,北風吹得勁,枯黃的葉片橫飛。謝知微一身跟著道袍亂擺,屋後背風地方有幾個亮晶晶的紅點。那是一個小土包,上麵插著幾根點燃的香。


    澹台夢閉著眼,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她板了一日的臉,此時終於沒忍住露出些悲痛來。


    原著裏女主在穆涸除掉赤炎之後,也曾如此拜祭過死去的家人。當時草蟒英雄給足了描寫,什麽唯美的修飾詞全都用上了,把夢夢塑造得特別蘇特別女神。評論區的宅男們一片“心疼我夢夢”“男主快來啊啊啊”等等嚎成一片。


    而當時男主也不負眾望的跑來安慰了,這一段兩個人相互依偎到天明,沒有走腎,走的是心。男主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女性讀者。


    但現在,澹台夢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身上白衣也有些破舊,顯得格外蕭索。


    謝知微歎了口氣,喚她:“澹台姑娘。”


    澹台夢瞬間收起情緒,睜開眼。謝知微取出懷裏揣的包子,對她道:“再難過,也得吃東西。”


    “我沒胃口。”澹台夢一邊說一邊站起身,邁步便走。


    謝知微在她身後輕道:“空腹飲了那麽酒,你父母若知道,一定會心疼。”


    澹台夢腳步一頓,謝知微跟過去將包子放到她麵前:“趁熱。”


    澹台夢目光微動,伸手接下包子,口中道:“多謝。”


    謝知微趁機道:“澹台姑娘,我知道我徒弟對你傷害頗深,我已經勒令他改過。今後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謝某一定……”


    澹台夢淡淡的打斷他:“謝真人不必如此,你沒有對不住我。是你的徒弟自私歹毒。”


    謝知微一愣,試圖挽回穆涸的形象:“盡管如此……他能主動放你,說明他已經和先前不同。”


    “是麽?”澹台表情毫不鬆動,“主動?難道不是謝真人讓他放,他才放的?”


    “這……”女主果然不好糊弄。


    澹台夢冷冷道:“謝真人德高望重,卻被一個自私歹毒之人連累,實在令人惋惜。”


    謝知微被懟得說不出話來,而澹台夢說罷,拿著包子極快的離開了。


    他看著澹台夢消失在院牆拐角處的決然身影,再想想數天前她失憶期間那個親切的模樣,感到無比懷念……


    還好男主現在說不要金蓮了,否則澹台夢一定寧死不屈。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師尊。”


    謝知微猛地回身。


    穆涸站在夜色裏,一身白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謝知微快步走向他:“這麽快就跟來了,你父親還生氣麽?”


    穆涸施禮道:“父王已經沒事了,師尊不必擔心。”


    他的白衣一角在風中上下翻飛,隔著兩步的距離,都要掃到謝知微身上了。


    謝知微看他的畫風不太對,又拿神識掃了一下,居然發現穆涸靈力很弱。


    他不動聲色的道:“你站過來些。”


    “弟子謹遵師命。”穆涸恭恭敬敬的,依言往謝知微這裏站了站。


    謝知微溫聲道:“為師看看你的靈力。”說著,拉起他的左手手腕。


    手上沒有柳條,手背上卻赫然有一顆痣。


    手腕被謝知微攥得咯咯作響,穆涸嘴裏嘶了一聲:“請師尊輕一些。”


    謝知微勾起嘴角:“九州王派你來的?”


    穆涸眼神一凜,依舊微笑道:“師尊說什麽,弟子不明白。”


    謝知微沉下臉,剛想說什麽,忽然放開“穆涸”的手,往旁邊一閃。


    一道白色光華擦著他的袖子飛過去,“穆涸”抬起手,將那光華招回去,“謝真人果然厲害,第二次識破了在下。”


    謝知微雲淡風輕道:“過獎。”


    沒辦法,無顏兄弟,你還是把左手砍了吧,有那顆痣在,你永遠贏不了。


    無顏不死心:“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今夜精心偽裝,和世子尊容沒有一絲一毫的差異,謝真人怎會看出破綻?”


    廢話,能一樣麽?


    擱在四年前,他見我還能裝模作樣的恭敬客套一番。四年後……嗬嗬,從來都是說著話就想動手動腳,怎麽可能跟正人君子似的遠遠站著?


    再者,穆涸一貫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在他謝知微麵前的形象。


    就算先前裝可憐吐血,也一定要維持那身白衣微微動蕩的節奏,又怎麽會被風吹成翻毛雞似的?


    “他是我徒弟,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謝知微不跟他廢話:“閣下此來,又是要拿謝某回去?”


    第113章 入夢


    無顏非常有職業素養,就算再好奇也不追問,直截了當道:“你已影響到王爺和世子的關係,在下奉命行事,得罪。”說罷,他一手持劍,一手持白蓮光華纏縛的鎖鏈,再次向謝知微襲來。


    謝知微一邊後退,一邊去拔青萍劍。


    也不知道穆涸和九州王交涉的怎麽樣了,無顏到現在還在窮追不舍,莫非……


    其實原著裏像無顏這種沒多少戲份的醬油角色,殺了也可以。但謝知微從來嘴硬心軟,就是上輩子脾氣上來也隻會嘴上過過癮,鮮少跟人動手,更別說殺人了。


    但九州王如果一意孤行,三番五次找無顏過來糾纏,今天他都敢假扮穆涸,明天指不定還會假扮誰,萬一走眼沒認出來就會比較麻煩。


    謝知微意念翻動間,已經接連讓了無顏數十招。可無顏絲毫不領情,依然步步緊逼,還不時拿那鎖鏈往謝知微身上纏。


    謝知微眉頭一皺,差不多行了啊,屋裏還有人呢!個個都能吊打你。


    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把楚知是他們招來,畢竟在他們看來,穆涸和九州王是一條戰線。此時無顏跑來偷襲,肯定又要說穆涸是兩麵三刀、反複無常的小人——雖然事實的確如此。


    無顏也同樣謹慎,在別人地盤不敢聲張。他本打算偷襲一下就走的,誰知謝知微是個君子,不叫人也不以大欺小……那他就隻好抓住機會當小人了。


    就在無顏不知道第幾次甩出鎖鏈時,忽然挨了當胸一腳。他胸腔一痛,喉頭湧上腥甜,張口便吐了血。他從半空裏跌落下去,又是一腳落在他一隻手腕上,那白蓮光華纏縛的鎖鏈頓時飛出很遠。


    謝知微不可能突然發難,這個人影是……


    無顏心裏一跳,趕緊扒下臉上的人皮,不顧胸口的劇痛,就從地上爬起來跪好:“屬下參見世子。”


    穆涸麵如寒霜:“無顏,你活膩了?”


    穆涸這幾年在王府雖然對人疏離,但從來都是溫文有禮,喜怒不形於色,說話辦事頗有風度。他雖總是神隱在外,卻能在朝中擁有一撥親信,足見其拉攏人的手段。


    此刻他竟然少見的發怒了。


    而實際上,無顏沒有跟著九州王前去那家客棧攔堵謝知微,否則他一定會對穆涸的所作所為更加吃驚。


    無顏將身段放低了些:“屬下聽從王爺吩咐,來請謝真人,世子……您是知道的。”


    “不必了。”穆涸冷淡的看著他,“三天早已過去,我和父王商定,今後不許再動師尊的心思。”


    自從穆涸出現,謝知微和他交換了眼神,便自覺退到一邊去。穆涸說話擲地有聲,衣袍絲毫沒有被風帶亂,透著一種能刺破冬夜的氣場。


    九州王真那麽容易給擺平了?怎麽感覺有點不真實?


    不管了,這是穆涸好不容易得到的正麵戲份,千萬不能搶了他的風頭。


    隔著數十丈遠,謝知微不動聲色的彈出兩點靈力,那小店的兩扇門自動開了。顏知非睡得晚,正在大堂裏坐著和夏知綺說著什麽。忽然門開了,燈火往外一照,樹林前麵依稀映出了三個人影。


    顏知非和夏知綺對視一眼,起身便往那裏走。


    恰好此時無顏跪在地上,抬頭詢問穆涸:“王爺改變主意了?屬下鬥膽一問……世子沒有同屬下玩笑吧?”


    “你敢質疑?”穆涸眼睛一眯,一揚袖將無顏拂得飛了出去。


    謝知微眼角瞥見靠近的人影,轉過身頷首道:“大師兄,三師妹,擾了你們休息,對不住。”


    穆涸也拱手道:“見過大師伯,三師叔。”


    無顏一邊吐血一邊佝僂著身子爬起來,捂著胸口在那裏喘息。


    顏知非皺著眉問:“知微,這又是哪一出?”


    謝知微和他介紹:“這位是九州王的得力手下。方才偷襲,被我徒弟趕來攔下。因掌門師兄在此,我不好私自處置。”


    夏知綺聽明白了,不由疑惑的看向穆涸:“這麽說,你違拗了九州王?”


    穆涸搖頭否認:“弟子說服父王,不再與師尊和道宗為難。”


    玉京道宗和九州王府過節已久,顏知非也不大相信:“此話當真?你如何能說服九州王?”


    穆涸待要再說話時,忽然無顏身形一閃,將劍扔出去,踩著就跑。


    “站住。”穆涸一見就要去追,卻被謝知微一把拉住,他愕然回頭,“師尊為何攔我,他冒犯你,理應問罪。”


    謝知微剛想說什麽,顏知非在一旁淡淡道:“他終究是九州王的人,知微不想你為難罷了。”


    謝知微鬆了口氣,不管顏知非這裏對穆涸的印象如何,起碼麵子上還算過得去。那就好,以後隻要穆涸不作死,道宗也就不會主動和他敵對。


    謝知微往無顏逃走的方向看了一下,已經沒了人影,就連閃閃發光的那根鎖鏈也沒了,無顏還真夠麻利。


    他轉而對穆涸道:“天晚了,你早些回去。”


    穆涸當然是不情願,囁嚅道:“可是……弟子甚是想念歲寒居,此次師尊回去,可否帶上弟子一起?”


    這是光明正大的死纏爛打。


    謝知微心裏不大情願,一來幕後的黑手還沒揪出來不能掉以輕心,二來……誰知道這小子打的什麽主意。可要是拒絕,也沒有什麽理由。人家作為弟子想回去看看,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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