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本想替穆涸說話的幾個朝臣對視一眼,欲言又止的退回去了。


    穆涸也在看畫上的人,他嘴角緩緩勾起來,輕聲問道:“父王,娘的樣子是不是美極了?”


    九州王恍惚的點了下頭,隨即,牙關一咬,對秋重雲道:“把這畫給本王。”


    “王爺對姐姐如此念念不忘,而今隻能睹物思人,真可惜。”秋重雲歎了口氣,把那畫放在九州王手上,“哦對了,那我豈不是要改口叫姐夫,對不對……”


    她還沒說完,隻見九州王臉色一變,猛地將那畫擲向穆涸。


    穆涸周身的古怪氣息,連半座山頭都能炸塌,更別說是區區一張紙。伴隨著秋重雲捂住嘴的一聲驚呼,那畫落在一片暗沉紅光中,頃刻煙消雲散。


    渡生忍不住喚了一聲:“王爺,這又何必?”


    灰燼被風吹得無影無蹤,九州王臉上的表情就像鐵打的,紋絲不動。他直視著穆涸,口中道:“是美極了,若她隻是一個尋常的女人,會更美。”


    謝知微忍不住向前一步,這特麽什麽意思?是嫌棄穆涸的出身麽?臥槽早幹嘛去了,睡妹子的時候怎麽不問清楚,壓根就沒想著跟人過一輩子吧!秋照水那個時候已經是廢人一個,她要到處說自己是魔宗的人,還能不能活了?


    這個狼心狗肺不負責任的老直男!


    謝知微咬牙切齒的就要往那走,被顏知非拉得死死的,喝道:“不準過去!”


    穆涸整個人靜得出奇,往常他眉目間透著的憂鬱和傷感,此時一絲也看不見了,就好像一潭死水。


    九州王的態度似乎在尹蒼山的預料之中,他過來朝九州王拱手道:“王爺此時該信了吧?長痛不如短痛,早些看清,總比聖上發現端倪,親自盤問的好,那時還要帶累王爺。”


    九州王瞳孔一縮,而後疲憊的點點頭,仿佛瞬間老了幾十歲,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穆涸。直到有些蹣跚的走回階前,才扔下一句話:“你看著辦,蒼山,此事雖令本王蒙羞,但畢竟父子一場……留他一命吧。”


    謝知微終於忍不住了,甩開顏知非的手,大聲道:“血脈之事,向來由不得我徒弟選擇,王爺如此輕巧就抹去父子情誼,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九州王愕然看向他,但臉上很快透出譏諷,就好像謝知微是一個白癡。四下裏眾口嘩然,許多朝堂裏的人都在上下打量謝知微,知道內情的紛紛傳說他的光輝事跡。重複最多的還是“看,這就是穆涸世子傳說中的師父。”


    顏知非沉著臉跟上去,再一次抓住謝知微的肩膀:“知微,你糊塗!”


    謝知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按住顏知非在他肩上的那隻手,“大師兄,那是我徒弟,我比誰都清醒!”


    眾人皆醉我獨醒,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此。隻有謝知微看過劇本,隻有他知道,最不該被如此對待的就是穆涸。


    謝知微搶占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做出了一個原主謝知微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的舉動。他想拿開顏知非的手,可顏知非下足了力氣,硬不鬆手。謝知微一急,隻好道:“大師兄,得罪了。”


    他修為在顏知非之上,也使出靈力相拚,隻聽悶哼一聲,顏知非後退幾步,生生被謝知微身上的氣浪衝開。


    碧虛真人謝知微為人低調,在場見過他的人都不多,耳聞不過是他敦厚大度,一個老好人罷了。但見過的沒見過的,此時都被他的行為驚呆了。他竟然和自家掌門動手!


    夏知綺還在給楚知是輸靈力續命,見狀不由撒開手,過來扶住顏知非。顏知非不可置信的看著謝知微,一時說不出什麽責備的言語,又或者,他所能想到的訓斥全都不足以紓解他的失望。


    夏知綺也皺了眉,低聲道:“二師兄,此時局麵針鋒相對,你且忍一忍,稍後再去管你那徒弟未嚐不可。”


    謝知微麵色凝重的搖了頭。


    這怎麽能等?我那徒弟雖然不會死,耐不住他是個玻璃心啊。


    謝知微撇下他倆,徑直朝穆涸那裏走,嘴裏連珠似的大聲道:“謝某不懂你們朝中大事,若非要計較血統,還請放他隨我歸隱山林,再不來犯。無論如何……他總還是我謝知微的徒弟。”


    寒風中穆涸一直站得筆直,對於外界一切非議和鄙棄,他都充耳不聞。卻在聽見謝知微的豪言壯語後,顫聲喊了一句:“師尊……”


    謝知微拔出青萍劍,對著那些暗紅靈力就砍:“別怕,為師帶你走。”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隻要男主還是男主,卷土重來就是分分鍾的事。


    尹蒼山臉上一副為難的表情:“謝真人,這個……恐怕不行。”


    謝知微目光如炬的看向他,尹蒼山似是被他嚇著了,往後連退幾步:“接著方才的話說,穆涸世子今日炸毀禪宗,就是要趁亂搶奪金蓮,所以禪宗這裏,也得有個交代不是?”


    反正這個鍋必須給穆涸扣上對吧,你大爺的!


    謝知微努力迫使自己冷靜:“敢問……如何處置我徒弟為宜?”


    渡生看了九州王一眼,九州王臉上一派決絕,就好像他也恨不得趕緊把穆涸解決了似的。渡生隻好道:“還是尹王爺說吧,貧僧聽著便是。”


    尹蒼山背起手,有條不紊的道:“且不論世子如何得到黑白紅三朵蓮,可一旦他得到金蓮,謝真人護短至此,再將青萍劍交付與他。列位想想,會是什麽後果?”


    幾樣寶物的傳說在這世間婦孺皆知,所有人麵麵相覷,不敢去想。


    最後還是尹蒼山替他們下了結論:“且不說合一後會是何等所向披靡,那時誰也攔不住一個身負魔宗血脈之人登上王位……甚至,可能會連通另一個世界。”


    底下人倒抽一口氣。


    傳聞那個世界蘊藏巨大的珍寶和靈力,但同時也危機四伏。那裏據說是上古魔族被封印之處,戾氣遍生,普通人隻要踏入那地方,立刻就會腐蝕為白骨。


    尹蒼山悠悠道:“穆涸賢侄率領魔宗尋根溯源,全天下的生靈為你作陪,代價不輕啊。”


    所有目光落在穆涸身上,方才還隻當他是異類,現在全都把他看成怪物、魔神一般的存在。這個披著白衣的修羅,會讓這片天地陷入萬劫不複。


    謝知微將青萍劍一橫:“我徒弟從未如此想過!”


    原著裏男主最後的確動了這個心思,而且決定這麽做了。可眼下的劇情裏,男主除了單方麵和他謝知微談情說愛,外加有一搭沒一搭的打打副本,哪還有這種雄心壯誌?


    第119章 端倪


    大部分人都被謝知微震住了,青萍劍也是幾樣寶物之一,且謝知微生平從無敗績。他要想救穆涸,在場恐怕誰也攔不住。


    顏知非重重歎了口氣,一甩袖子不再多言,和夏知綺一道回廊下給楚知是續命。謝知微心想,等這門官司過了,一定得給顏老大好好賠個不是,道宗可是大後方,千萬別傷了感情。


    而眼下,拯救男主等同於拯救世界。


    謝知微囑咐穆涸道:“別亂動。”


    說罷手起劍落,青萍劍的光華一連射出好幾道,凜然刺入包圍著穆涸的暗紅色靈力中。那暗紅色靈力和青光一接觸,便如同被燒灼了一般,上下翻湧起來,其中夾雜著尖利的呼嘯聲,仿佛是無數個孤魂野鬼隔著千萬裏哀泣。


    謝知微沒見過這陣仗,其他人更沒見過,一時間都隻顧目瞪口呆的看,隻有怪聲回蕩在虛空裏。穆涸觀察這變化,眼睛慢慢眯起。


    很快怪聲便弱下去,更多的暗紅色靈力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青萍劍的光華被盡數掩蓋,就好像被吞噬去了另一個世界,轉眼消失不見。


    謝知微喃喃道:“這是……”


    太恐怖了。青萍劍可是能刺穿紅蓮的神物,這什麽鬼東西,居然這麽快就化解了?


    大雄寶殿前傳來九州王一聲嗬斥:“謝知微,你又在耍什麽旁門左道?蒼山,這裏交給你了,看得本王心煩。”


    這一聲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從方才的瞠目結舌中回過神,其中有些以探尋的目光看向謝知微,真以為這是他的什麽高深術法。


    而九州王說罷這個,昂首闊步直接進了大殿。秋重雲怔了怔,邁著小碎步跟著他進去了,嘴裏還嗔怪道:“王爺,你這是什麽意思,魔宗就算再不入你的眼,咱這門親戚你認不認啊……你等等,今天非得說清楚!”


    謝知微心道這倆走了也好,省的在這吵吵鬧鬧的戳穆涸心窩——僅有的兩個親人,關鍵時刻個個落井下石。


    穆涸也同樣沒再看九州王一眼,他麵上古井無波,出奇的冷靜:“師尊,可以斷定,方才是它引起的爆炸……弟子看得很清楚,是先從小師叔的手臂炸起。”


    “手臂?”謝知微重複了一下,幡然驚醒,“你小師叔的手臂不是被尹……”


    穆涸忽然提醒:“師尊小心。”


    與此同時,謝知微也感到一股強大的靈力在逼近。他忙轉過身,驚疑不定的看著笑意盈盈走過來的尹蒼山。


    先前在穆涸的床底下和尹蒼山打過照麵,當時那麽近的距離,他都沒覺察出對方有什麽修為。現在怎麽一下子就提高這麽多?


    還是說,此人以前就是在刻意隱瞞,想要所有人放鬆警惕?


    那就更可怕了。要知道這個世界的設定,隻有修為高的人才能瞞過修為低的人……


    尹蒼山笑意不減,語聲卻壓到幾不可聞:“二位都是聰明人,徒勞無果的事情不會總是重複做的,對吧?穆涸賢侄難得失手落在我這裏,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謝知微回想起方才青萍劍的遭遇,結合尹蒼山深厚的修為,心知硬碰硬絕對討不到便宜。反而糾纏下去,會讓更多的人對穆涸失去信心,更有損謝知微這個人物在世間的光輝形象。


    謝知微忍不住也低聲問:“閣下究竟是什麽人?”


    尹蒼山好整以暇:“尹家世代忠君愛國,我尹蒼山乃是第九代嫡傳,謝真人果然久居世外,不把我們這種俗人放在心上。”


    不對。如果是土生土長的人物,怎麽可能把掛開這麽大?


    謝知微看向穆涸,而穆涸一語不發,似乎在思考什麽。


    尹蒼山看他師徒相對無言,不由笑意深了:“謝真人心善,徒弟有難絕不會袖手旁觀。此時除卻閑雜人等,道宗也有百餘人在此,你也不會袖手旁觀,對吧?”


    話裏的威脅意味一覽無餘,謝知微心裏一驚:“閣下意欲何為?”


    穆涸冷聲接道:“尹王爺,衝我來便是,別為難師尊。”


    尹蒼山意味深長的看向他,眼中鋒芒乍現:“好,要的就是賢侄這句話。”


    眾人看他三個在那裏嘀嘀咕咕,謝知微和穆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尹蒼山倒是出奇的愉悅,不知道說些什麽。忽然聽見尹蒼山恢複了正常語氣,正色道:“尹某有個主意。王爺方才發慈悲,要留穆涸賢侄一命,這是自然。但……畢竟穆涸賢侄身懷三樣寶物。而從今日謝真人的護短行徑來看,他日後定會將青萍劍贈與穆涸賢侄,哦對,之前他已經贈過了。如此放他離開,各位放心麽?”


    眾人麵麵相覷。不錯,穆涸是魔宗人,隻差一個金蓮就能把幾樣寶物合一了,而方才的爆炸時間,很可能就是穆涸為了得到金蓮所為。如果今天放他離開,他日卷土重來,輕而易舉拿到金蓮……到時候天下人還能過太平日子麽?


    謝知微看著眾人的反應,心裏懸起來,在生死存亡麵前,男主一點優勢都沒有。


    尹蒼山微微一笑,後麵的話順其自然就接上了:“穆涸賢侄可將金蓮交出來,免去這個嫌疑。”


    這句話才是重點,謝知微好像明白了什麽。


    而穆涸已經開了口:“我原還詫異,盜墓賊怎會是聖上找來,原來另有其人。”


    僅僅一句隱晦的話,卻讓謝知微腦子裏錯綜複雜的脈絡驟然連在一起。


    金主……是尹蒼山!那殺毛子和老杜滅口的也是他了。難怪那天他會恰到好處的出現在客棧。


    尹蒼山卻目光陰沉的看向穆涸,嘴邊笑意未減:“穆涸賢侄已是階下囚,還是慎言的好,若出了差池,保不準你師尊又要為難……今夜道宗這頭隻傷了一個楚知是,對禪宗而言,不太公允啊。”


    謝知微愣了,這要是拿道宗脅迫他,進一步脅迫穆涸的節奏。


    這個人物簡直了……他寧願再走一百遍拿同人文充數的玄雲劍派副本,也不想打這個,對男主來說太虐了。


    尹蒼山不但有驚人的心智和修為,他還覬覦幾樣寶物。穆涸肯定不會主動交出寶物,尹蒼山既然敢這麽說,說明他一定有從穆涸身上奪去的辦法。


    謝知微把這個想法和穆涸低聲說了,引來尹蒼山讚許的目光。


    穆涸依舊淡淡道:“尹王爺的手段盡管用,三朵蓮我絕不可能交出去。”


    尹蒼山奇道:“不怕謝真人為難了?”


    廢話,方才是緩兵之計。現在把寶物交給你,死得更快好麽?


    謝知微沉聲道:“乘人之危,借花獻佛,道宗絕對不答應!”


    劇情走到這一步,好像陷入死局了。


    穆涸不能交出三朵蓮,尹蒼山又占據優勢不放人,還拿道宗威脅謝知微不讓說實情。而此時此刻穆涸作為犯罪嫌疑人,一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清白,二沒有足夠的靈力讓他把對方打得心服口服。


    謝知微等不到劇情走完了,他迫不及待的點開係統呼叫草蟒英雄。


    草蟒英雄心情貌似不錯,輕快的道:“哎偶像,來啦!”


    謝知微和他截然相反,半死不活的直接問:“嗯,尹蒼山是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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