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沒有任何項目,他主要負責呆在大本營,看守大家的水瓶、外套、錢包、眼鏡。張敬和他一起呆著,不停在小紙條上書寫,一會兒把宋豐豐稱為獵豹,一會兒把學習委員比作飛燕,絞盡腦汁,用光了所有可用的比喻。


    喻冬見周圍沒人,小聲說:“宋豐豐收到巧克力了。”


    “嗯,我都吃完了。”張敬繼續埋頭狂寫。


    “誰送的?”喻冬又問,“你知道嗎?”


    張敬搖搖頭:“管誰送的,反正都吃了。”


    喻冬沒能從張敬這裏獲得答案,轉頭看了看周圍。班上的同學基本都在大本營裏,圍成一堆一堆地聊天。沒有誰顯得和宋豐豐特別親密,也沒有人對宋豐豐投去過分關注的眼神。喻冬盯了一圈,一無所獲,倒是宋豐豐發現他一臉無聊地看來看去,起身走了過來。


    喻冬呆坐片刻,轉頭問宋豐豐:“你不是有比賽?”


    “快了快了。”


    喻冬又轉頭看張敬:“你也有比賽。”


    男子400米跑之後,就是男子4000米長跑的比賽,張敬名列其中。


    4000米長跑沒人願意報,張敬身為體育委員,交表格的時候受到佟老師脅迫,隻能自己往上填了一個名字。“別對我有什麽期待。”他看著倒是不緊張,“我對自己也沒有期待。”


    佟老師聽到他的話,直接擰了他肩膀一把:“張敬你可以的!”


    張敬揉著肩膀,愁眉苦臉:“可以什麽呀可以……體育委員我也不想當,隻是正好輪到我了而已。”


    對他的怨言,佟老師聽若不聞,樂顛顛地捧著個裝滿枸杞紅棗菊花茶的保溫杯,坐在樹底下看比賽。她年紀不大,但非常注重養生,常常在辦公室裏煮茶,讓學生想喝就去倒,不用客氣。喻冬去找她談事情的時候喝過幾次,表示味道太淡了不合自己口味,想自己帶點兒蜂蜜加進去。


    佟老師讓喻冬別去人多的地方,先把手臂養好了再說。這頭聊著天,那頭的發令槍已經響了。喻冬猛地回過神來,扭頭發覺宋豐豐已經不見。


    “宋豐豐!!!”跑道上有一堆人正在邊跑邊喊,“加油!”


    佟老師慢悠悠喝下一口溫茶:“能贏。”


    宋豐豐先是拿了分組賽第一,緊接著果然拿了決賽第一。


    “差0.2秒我就打破去年的紀錄了!”他頭上搭著塊毛巾,和幾個人一起走回來,逮著喻冬就說個不停,“去年的紀錄也是我創下的。”


    喻冬嗯嗯點頭。


    “你怎麽不去看?”宋豐豐有些失望,“我跑得很好啊,起步特別快。衝線的時候校報記者好像給我拍了張照,我看到鏡頭了。”


    喻冬又“嗯嗯”兩聲,用左手拍拍大腿,權當給宋豐豐鼓掌。


    宋豐豐坐在他身邊歇了一會兒,拽他去看張敬比賽。


    張敬的4000米長跑要繞操場10圈。他平時偶爾也打打羽毛球或者散散步,但從沒參加過四公裏長的競技比賽,現在站在起跑線上,整個人都恍惚了。


    “10圈!”他扭頭對跑道外的宋豐豐和喻冬吼,“10圈呐朋友!”


    “10圈而已。”宋豐豐舉起手裏的奶茶,“你點的招牌絲襪已經到了,在終點等你。”


    喻冬也對他露出了笑容,仍舊用左手拍大腿,為張敬鼓掌。


    跑第一圈的時候,張敬還是有點樣子的,雖然不是領頭的,但也不至於落後。


    到了第三圈,張敬已經成了倒數第三個。


    宋豐豐跟著他跑:“絲襪!你的絲襪!”


    張敬熬到第五圈,開始散步。


    喻冬和班上的其他同學全都隨著張敬在跑道外移動:“加油!加油!加油!”


    張敬抹了把臉上的汗:“求求你們別加油了!加了我還得往前走,我下不來台。我要棄權了老師!”


    佟老師連忙從拉拉隊末尾趕上來:“張敬你在這裏棄權了我看不起你!你明年考試還有三年之後的大考能不能堅持就看今天了!”


    張敬:“這跟4000米跑有什麽關係?”


    他開始散步之後,不喘了,氣也勻了,爭辯起來中氣十足,有理有據:“佟老師你這是唯心的世界觀,一點也不馬克思。”


    裁判在外側跑過,大聲怒吼:“參賽選手不要聊天!還跑不跑!”


    張敬:“不跑了……”


    佟老師及眾人:“跑!”


    他的聲音完全被壓住,隻好垂頭喪氣,繼續咬牙散步。


    張敬最後是被裁判從跑道上請下來的,他的散步行為讓整個比賽進程嚴重延遲。張敬又開始蹬鼻子上臉:“我要堅持走到終點,明年考試能不能過就看今天了。”


    裁判正好是他的政治老師,哨子一吹:“又唯心了是吧!初三1班參賽代表張敬,完成比賽!”


    張敬回到大本營,受到了熱情款待,大家為他扇風,為他遞上冰涼的絲襪奶茶,並且告訴他,他是十六中十多屆校運會以來,第一個被裁判宣布提前完成比賽的選手。


    可以說是創造了曆史。


    喻冬的鴛鴦喝了一半,宋豐豐問他去不去看自己的4x400米接力預賽,喻冬立刻說“好”,跟著他過去了。


    “好玩嗎?”宋豐豐問他,“校運會。”


    喻冬說:“我以前的學校也有校運會。”


    “到底好不好玩?”宋豐豐回頭看他,“這是一般疑問句。”


    喻冬咬著吸管:“還行吧。”


    其實挺好玩的。他在心裏說。


    鬧哄哄的一天過去了,校運會即將結束,


    喻冬發現周圍人的情緒越來越高了,幾乎所有人都躍躍欲試地等待著最後的比賽。


    校運會當天的最後一場比賽,是校籃球隊跟老師的表演賽。


    “我們學校的籃球隊雖然沒有足球隊這麽有名,但是打得也不錯。”宋豐豐把護腕和護膝解開,“你等等,我會幫你找個好位置。”


    喻冬對籃球比賽興趣不大:“為什麽不是足球隊踢表演賽?”


    “打籃球的老師比較多。”宋豐豐跟他解釋,“我們學校的年輕老師比較少啊,大多都是女老師。能踢滿全場的男老師一個手都數得清。籃球賽相對來說容易一些。”


    喻冬看了眼手表,距離平常的放學時間還有半小時。


    “半小時能打完嗎?”他問,“我不想看。”


    張敬已經從上午的慘敗中恢複過來,頭上戴著宋豐豐的頭帶,校服外套直接係在腰上,上身隻穿了短袖襯衣:“為什麽不看?最好玩的就是表演賽了。”


    喻冬慢慢皺起眉頭。


    宋豐豐和張敬都漸漸熟悉了他的各種表情。他臉上的表情本身就不太多,皺眉這一行為往往指向各種複雜的意義:不耐煩、厭倦、審度、嘲諷……


    “野蠻。”喻冬說。


    人和人的衝撞,場邊過分熱烈的歡呼,還有拍打籃球的聲音,球鞋在場上摩擦的聲音,都讓他感覺非常不適應。


    喻冬不打算告訴他們自己曾經在觀戰的時候被籃球砸過,還砸得很準,正中額頭。


    想到當時的情景,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要是那顆球再往下一點兒,他的鼻子已經歪了。


    宋豐豐對他下的定義不以為然:“你懂籃球的規則嗎?”


    “懂啊,我看過的。”喻冬很認真,“就是懂才覺得野蠻。”


    張敬不解:“那足球野不野蠻?”


    “野蠻。”喻冬立刻說。


    張敬:“那你還去看宋豐豐訓練?”


    喻冬:“要不是宋豐豐在訓練,我不會看的。”


    張敬摸摸下巴:“原來你認為宋豐豐也是個野蠻人。”


    宋豐豐吃了一驚,連忙看向喻冬。喻冬簡直無言以對:“你是怎麽推論出這個結果的?”


    張敬抓抓腦袋,坐在喻冬麵前,神情特別認真。


    他和喻冬的關係並沒有宋豐豐和喻冬那樣好,喻冬和他都認為對方是個聰明人,這是他倆成為朋友的基礎。張敬覺得這其實就是信任了。


    “喻冬,我們這裏,沒有高爾夫球場,也沒有馬場,更不會有人和你一起玩草地滾球或者滑雪。”張敬謹慎地選擇著自己的措辭,以免傷害喻冬,“但是我們也有很多活動啊,打籃球,踢足球,我比較喜歡打羽毛球和乒乓球,宋豐豐他最喜歡什麽你知道嗎?不是踢足球,是釣魚。”


    宋豐豐糾正他:“是釣魷魚。”


    張敬表示這種細節不重要:“你現在連班上同學都沒認清吧?以後上了高中呢?初三的體育課基本形同虛設,可是高中不一樣了。你會打排球嗎?籃球呢?或者羽毛球足球?”


    喻冬看著他,神情透出些固執。


    “這些很重要嗎?”他問張敬,“我不覺得。”


    “你還沒試過怎麽知道重不重要?”張敬摘了頭帶,把它壓在喻冬的頭發上,“可能試了也不覺得重要,但也許很好玩呢?打打比賽大家就熟悉起來了,很容易的。”


    喻冬垂下眼皮,有點兒動搖。他知道張敬是好意,可是他著實缺乏興趣。


    “我打遊戲很厲害。”他想起了自己的一個長處。


    張敬擺擺手,不想再說:“算了算了。”


    宋豐豐推推喻冬,笑得狡黠:“今天先看比賽,明天周六,沒有課。你到我家裏來,我有好東西,讓你開開眼界。”


    第08章


    宋英雄是漁船大副,那艘船也是他和幾個同族兄弟一起做的,每趟都有分紅,所以宋豐豐家的生活水平並不差。


    興安東街這棟兩層的小樓房很舊了,是宋英雄爺爺那輩人留下來的,修繕好幾次,舊坯子外刷了新牆皮,隻要不近看,沒什麽大的瑕疵。它和周圍的小樓都一樣,直上直下,大門大窗,全不講究設計。


    宋豐豐告訴喻冬,其實他爹在稍遠的城裏還買了兩個套間,住起來比這裏舒服。隻是因為宋豐豐的戶口在興安東街上,上初中時劃片分區,他分到了十六中,如果住市區那就太遠了。


    “等我上高中,我就不在這兒住了。”宋豐豐說。


    喻冬從冰箱裏拿出兩根花生大少,聞言有點兒詫異:“你要搬了?”


    “你不搬?”宋豐豐接過一根,立刻撕開,“從這裏去市三中,騎自行車都要半小時,又不能住校。不是說高中很忙麽?還得上晚自習,不方便。”


    “我不走。”喻冬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我跟外婆住這裏,至少住到上大學。”


    宋豐豐猶豫了。他在十六中最談得來的朋友無非就是張敬和喻冬。張敬和他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同班同學,可張敬的家就在輝煌街,離市三中不遠,他不存在搬不搬的問題。宋豐豐反倒有些擔心喻冬:“那我也不搬了,唉,舍不得你。”


    喻冬莫名其妙:“舍不得我什麽?”


    宋豐豐想了想,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


    喻冬覺得跟他聊天很費腦子:“你叫我來到底開什麽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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