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


    心裏的小人一個個尖聲大叫:天哪他為你買的!天哪這太奇怪了!


    宋豐豐:“其實也不是我買的,租書店老板跟我熟啊,他讓我先看,也不收我錢。”


    喻冬:“哦。”


    小人們全都偃旗息鼓了。


    宋豐豐的床比喻冬那張要寬大很多,兩個人並排躺著也不覺得擠。要是睡在喻冬床上,則連翻身都有些困難。


    這一晚宋豐豐的話特別多,似乎總有無窮無盡的話題要跟喻冬分享。


    陌生城市的繁華,球隊遇到的人,他們的對手,宋豐豐的訓練,他和隊長同住的房間裏抽水馬桶總是出問題,周末的夜裏能聽到隔壁傳來的古怪聲音,他們必須堵著耳朵才能睡著。等等等等。


    喻冬聽得認真,不想錯過任何部分。


    這是他沒法參與的生活,他至少可以傾聽。


    他也跟宋豐豐說了生物協會那些事情的後續。宋豐豐的想法很直接,他擔心喻冬和張敬還會繼續吃虧。


    喻冬沒考慮那麽遠。


    “再說吧。”他小聲回答,“總有辦法的。”


    兩人麵對麵躺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明天是周六,上午還得補課,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但喻冬毫無睡意,宋豐豐也沒有。


    他們微蜷身體,在被子裏膝蓋有時候會碰到一起。


    很快又分開了。


    “狗仔的名字想好了嗎?”


    “想好了。”喻冬懶洋洋地說,“就叫黑豐。”


    宋豐豐哈哈大笑,在被子下踢了喻冬一腳:“反對!”


    這一踢,他突然發現喻冬的腳很涼。


    在這瞬間,宋豐豐想起了那個站在街麵上對自己喊話的喻冬。夜裏很涼,但他腳上隻穿了拖鞋,連襪子都沒有,在冷冰冰的地麵上站了這麽久。


    喻冬還在跟他說狗仔的事情,周蘭和隔壁的七叔、七嬸,還有七叔的孫子,每個人都給小狗起了個不同的名字。


    正說著,腳上忽然一熱,是宋豐豐的腳掌蹭了上來。


    喻冬:“???”


    宋豐豐:“我,人形暖腳器。”


    喻冬的喉嚨動了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很熱的。”宋豐豐的聲音聽起來很得意。


    房間裏關了燈,誰都看不到誰的臉。喻冬悶不吭聲,宋豐豐漸漸也不出聲了。兩人的腳在被子下交疊著,喻冬發涼的腳掌被宋豐豐一點點焐熱。


    他忍受不了了,猛地坐起來。


    “我……我回去了。”喻冬跨過宋豐豐跳下床,抓起外套穿上,“我家門口藏著鑰匙。”


    宋豐豐忘了這回事。他“哦”了一聲,心裏頭生出古怪的懊惱:“在我這裏睡也一樣啊。”


    不一樣。喻冬心裏說。他沒讓宋豐豐送,一個人下了樓,出門又關門。


    雨不知什麽時候又飄了下來,街上一片晦暗的茫茫,燈光照亮了絲線般細長的水粒,風又把它們吹亂了。


    喻冬在宋豐豐家門口站了片刻才走出去。他沒戴好帽子,雨打在臉上,這點兒涼意讓他更加清晰地察覺臉上的熱量何其驚人。


    “喻冬!”


    喻冬下意識回頭,看到宋豐豐縮著肩膀站在二樓天台上。


    “……”喻冬的心跳得太快了,溫暖的腳掌還留著別人的體熱,讓他腦袋發暈,“又怎麽了?”


    宋豐豐嚅囁片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一晚上對他來說也是古怪的。他想家,想小狗,想周媽,想張敬……當然也想喻冬。可是在這一刻,所有的人好像都從他腦子裏被驅趕出去了。他隻記得被窩裏發涼的腳掌,喻冬白皙的脖子,還有他在夜裏說話的語氣。氣息一點一點撲到自己臉上,撲到眼睛裏,他的目光根本移不開。


    留下來,我們再聊聊天。


    宋豐豐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沒有說出來。


    “路上小心。”他對喻冬喊。


    喻冬轉頭看了眼一橋之隔的家,忍不住笑了。


    “睡覺吧你。”喻冬對他揮揮手,左側胸膛的器官猛烈搏動,像一個雀躍的小人。


    他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鑽進了被窩。在無聲的春雨裏,捂著一顆軟而熱的心睡著了。


    宋豐豐隱瞞了自己回來的事情,當然也不必去參加補課。


    隻是他仍舊早起,先去跑步,然後給喻冬帶回了早餐。


    周媽在門前掃地,狗仔趴在地上,七叔的孫子拿著一根油條想要喂他吃。


    “狗狗。”小孩說。


    周媽:“它叫招財。”


    七叔:“哎,阿財哎。”


    七嬸:“喻冬說它叫寶仔啊。”


    宋豐豐:“……”


    小狗顯然完全沒搞明白自己到底叫什麽。它長得很快,兩個月就大了一圈。油條在它麵前晃來晃去,它伸爪去夠,卻一把被喻冬抓了起來。


    “油條你自己吃,不要喂它。”他跟七叔孫子說,“黑豐不吃這個。”


    宋豐豐:“你夠了。”


    喻冬接過他的早餐,衝他咧嘴笑笑,騎車走了。宋豐豐原地盤桓片刻,還是蹬車追了上去。


    他不上學,就隻是想陪喻冬走這一段路而已。


    “我送你去學校。”


    喻冬單手騎車,另一隻手吸著塑料杯裏的皮蛋瘦肉粥,嗤地一笑。早晨陽光太好了,春天仿佛隨著昨夜那場綿密細雨徹底過去,夏天如同一位散發熱力的巨人,已經踏入城市之中。


    路邊的小葉榕會在春天長出一樹嫩紅的葉子,像花一樣好看,裹在樹冠之上。現在葉子全都漸漸轉綠了,整條街上都是層層疊疊的綠色,深的淺的,一路溫柔鋪往前方。


    鳳凰木還在開花,濕漉漉的紅色花瓣,濕漉漉的葉子,遠遠看去仿佛是一棵剁椒樹。


    高大的熱帶觀景植物搖動著巨扇一般的葉子,在風裏擺來擺去。


    穿著校服的學生穿過了樹蔭,穿過狹窄的巷子,從城市各個角落湧向目的地。


    喻冬把校服的拉鏈拉到盡頭,領子豎起來,是個斯文幹淨的少年。


    “下課再來接你。”宋豐豐說,“我去網吧打打遊戲。”


    “誰要你接?”喻冬小聲說。


    宋豐豐蹬出幾米又回頭提醒:“等我啊,不要提前走。”


    喻冬:“知道了!”


    來到班上,喻冬想跟張敬再說一說協會的事情,發現張敬今天請假沒來。


    放學時關初陽過來問他張敬怎麽了,喻冬自己也一頭霧水:“我不知道。”


    關初陽憂心忡忡:“我是不是說得太直接了,讓他很受傷。”


    喻冬:“說什麽了?”


    他突然反應過來:“他跟你說了?!”


    關初陽連忙豎起手指:“噓!”


    喻冬:“哦對,噓……噓。”


    兩人離開教室,走向車棚。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喻冬才敢繼續問:“真的說了嗎?”


    關初陽打量著他:“你好像早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


    喻冬:“我當然知道。”


    要不然也不會在海堤上偷聽偷看了。


    關初陽撓撓下巴,似乎正在思索。


    “你拒絕了?”


    “嗯。”關初陽含糊地點頭,“所以他今天才請了假吧。”


    喻冬心裏震動了。


    他一直都不確定張敬對關初陽的感情居然已經這麽深。


    兩人麵麵相覷,全都很震驚。關初陽更是猶豫又愧疚。


    “他……他這麽喜歡我嗎?”她無意識地抖著手裏的鑰匙串,嘩啦嘩啦響,“我是不是傷到他了?”


    “可能吧,連學都不上了。”喻冬心有戚戚。


    張敬是昨天晚上跟關初陽表白的,就在他給喻冬打電話之後不久。


    關初陽先聯係了他,問他生物協會到底是怎麽回事。張敬便約她出來,在路口聊了一會兒。把自己和喻冬做的事情都說了之後,關初陽顯然非常震驚,半天都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然後張敬就表白了。


    “然後呢?”宋豐豐一手攥著手機,一手握著車把,正前往學校準備和喻冬一起回家,“她立刻拒絕了?”


    “沒有立刻。”張敬的聲音蔫蔫的,沒什麽精神,“她還想了一會兒,我以為她會答應。”


    宋豐豐受不了他這種黏糊糊的速度了:“到底說了什麽,你幹脆點。”


    “她讓我好好學習,不要想東想西。”張敬大喊,“這是原話!”


    宋豐豐無情地笑出了聲。


    “這不是我們都已經猜到的結果嗎?”


    “是啊……”張敬握著手機,在床上翻了個身,“所以我也沒氣餒,再接再厲唄,還有努力空間。”


    宋豐豐困惑了:“那你今天不去補課?我以為你被情所傷,連學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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