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悶不吭聲地聽他說了十幾分鍾,注意力全放在電視劇上。


    “今天回來,我帶你去見幾個人,給你一些填報誌願的參考意見。”


    喻冬:“沒空。”


    喻喬山的語氣漸漸嚴厲了:“必須回來,我隻說一次。”


    喻冬壓抑著內心的憤怒:“你什麽時候能收一收這種命令式的口吻?”


    “你是我兒子,我還不能命令你了?!”喻喬山怒吼,“下午就讓你哥哥去接你!”


    喻冬吃完了午飯就跟宋豐豐去找張敬了,連手機也故意沒帶上。宋豐豐考了四百五十多分,張敬說肯定過二本線。張敬自己倒還沒查分,他緊張壞了,懇求喻冬和宋豐豐去陪陪自己,給自己一點兒勇氣。


    張曼這一次考失手了,成績有點兒危險,隻比華觀老師推測出的一本線高十來分。她和喻冬宋豐豐都守在客廳裏,看張敬打電話。


    電話一直不通,張敬臉色漸漸蒼白:“這是一個預兆。”


    “是是是。”張曼打了個嗬欠,“準備給你一個大驚喜。”


    “關初陽怎麽樣?你問了嗎?”宋豐豐轉移了張敬的注意力,喻冬接過座機聽筒繼續撥打電話。


    張敬沒敢問,關初陽也沒聯係他。


    “這是一個預兆!”他又神叨叨地說,“預示著我和她……可能……”


    “通了。”喻冬把聽筒按在他耳朵上,“快查!”


    在三人炯炯的目光裏,張敬表情僵硬,放下聽筒之後艱難笑了笑。


    張曼急了:“哥哥?”


    張敬清了清嗓子:“633。”


    張曼:“……”


    喻冬:“我靠,你是要嚇死人嗎?”


    宋豐豐:“喻冬不要講髒話,讓我來打他。”


    他和張曼齊齊站起來,按著張敬揍他。張敬大喊:“我可能聽錯了!我再查一遍!我可能錯了!”


    宋豐豐的手機響了,喻冬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是外婆家裏的電話。


    喻唯英下午果然抵達了興安街。


    喻冬不在,手機也沒帶,他鬱悶壞了,幹脆攔在周蘭門前,一定要周蘭把喻冬交出來。


    好不容易等到喻冬回家,喻唯英立刻催促他上車離開。


    宋豐豐和張敬就跟在喻冬後麵,看到這兩個人,喻唯英又是一陣煩悶。


    喻冬隻好跟他們和外婆道別。喻唯英說回家就兩天,喻冬反複確認這是喻喬山的意思,才暗暗放心。


    車子上了高速,喻唯英先開口說話:“你跟那個小流氓分了沒有?”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和他分了?”喻冬奇道。


    喻唯英沉默片刻,又問:“不分,你們還能一起上大學?他是什麽東西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就跟你那個龍什麽的黑幫老大一眼,爛人。”


    “龍哥人不錯的。”喻冬說,“要是公平點來看,比你好太多。”


    喻唯英知道喻冬在故意找茬,隻是冷笑:“比我好有用嗎?小孩就是小孩,幼稚。”


    這樣的溝通完全沒有意義。喻冬不說話了,低頭和宋豐豐發信息。


    在高速上睡了幾個小時後,喻冬在喻唯英的提醒下睜開了眼睛。他們已經回到了。


    停好車之後,兩人分別鑽了出來。喻唯英走在喻冬身後隨他上了台階,抬眼卻看到喻冬頸後的一處痕跡。


    那一處吻痕已經快要消退了,但喻唯英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隻覺得從頭到腳都涼了,連忙一把抓住喻冬:“你跟小流氓……到底是什麽關係!”


    “一起談戀愛的關係。”喻冬很平靜地回答。


    喻唯英已經在心裏擬好了無數可能的答案:喻冬是被強迫的,喻冬有什麽把柄抓在小流氓的手裏,小流氓仗著老流氓的淫威威脅喻冬……總之,無論如何,喻冬都不應該是自願的。


    恐懼讓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氣,掐得喻冬皺起眉頭。


    “你們……你們做過了?”


    喻冬一愣,隨即眼神開始閃爍。他白淨臉皮上浮起一片薄紅,片刻後像是堅定決心了似的,低低回應:“是的。”


    喻唯英臉色蒼白,狠狠將喻冬甩開。


    “你他媽瘋了吧!”他失聲大吼,又忍不住走上去狠狠戳著喻冬的腦門,“你瘋了……你完全瘋了!你不正常!”


    喻冬一把將他戳到自己麵前的手打掉,眉頭緊緊皺著:“你才比較不正常。”


    喻唯英的眼神裏滿是恐懼和驚悸:“你騙我的對不對?你在說謊……”


    喻冬漸漸理解了喻唯英的恐懼來源於何處。他整理了一下被喻唯英抓皺的衣領,聳聳肩:“你聽到的都是真話。在你麵前我從來沒有這麽坦率過。”


    喻唯英的嘴唇控製不住地抖動著。驚恐的神情讓他原本英俊的眉眼籠上了一層可笑的陰霾,變得滑稽起來。


    大門突然開了。


    喻喬山站在門內,掃了他們一眼,滿臉不耐:“為什麽一回來就吵架?你們能不能安定一兩天,讓我好過點?”


    喻冬飛快看了喻唯英一眼。喻唯英沒有吭聲。


    喻冬知道,喻唯英是不會把自己和宋豐豐的事情告訴喻喬山的。


    他明白喻唯英為什麽害怕——高三一整年,都是喻唯英代替喻喬山去開家長會。以喻喬山的性格推斷,在他看來,喻唯英同時也代替自己在履行監管喻冬的責任。喻冬變得好,那是應該的;喻冬碰上了壞事,那責任必定也要讓喻唯英擔一份。


    “不吵了。”喻冬說,“爸爸,吃飯吧。”


    他難得這樣乖一次,喻喬山終於消氣。


    會麵時間約在第二天。喻冬吃了飯洗了澡,回到自己房間就開始跟宋豐豐發信息。宋豐豐在張敬家裏和他們一起吃飯,他拍了一桌飯菜發給喻冬,喻冬呻吟兩聲,覺得自己又餓了。


    方才在飯桌上,他根本沒能好好吃什麽東西。喻唯英的臉色太差,而喻喬山又不知為了什麽事情對喻唯英母親甩臉色,一桌人沉默不語,氣氛壓抑得可怕。


    宋豐豐飯後回家,在路上給喻冬打來電話。喻冬聽到了風聲和海浪聲,知道宋豐豐走的是沿海的那條路。


    “鄭隨波的文化分好高啊!”宋豐豐拈起耳麥說,“比吳曈的還要高。他肯定能上央美。吳曈不知道會報哪個學校,但我估計肯定也是北京吧。我們三個人說不定到時候還可以一起去一起回。”


    張敬是鐵了心要去同濟,而且絕對不學醫。他的父母並不同意,接下來可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爭執。張曼爽快地決定複讀,她學的是文科,基礎也好,複讀的優勢很大。


    “她男神去了廈大,她也想考廈大。”宋豐豐的聲音混雜著風聲,灌進喻冬的耳朵裏。


    喻冬靠在陽台的欄杆上笑:“她又換了一個男神?”


    眼角餘光瞥見樓下花園的水池邊上坐著一個人,香煙的光亮閃爍不定。喻唯英正獨自坐在池子邊上,沉默地抽煙。


    喻冬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發現喻唯英正抬頭看著自己。


    與他的目光一對上,喻冬心裏突然咯噔一跳。


    “幼稚。”


    他想起了喻唯英的話。


    實際上喻冬心裏並不認為喻唯英一定會幫自己徹底保守秘密。他當時隻希望喻唯英能在高考之前保持沉默,喻唯英做到了;至於他現在或之後會不會告訴喻喬山,喻冬心裏沒有底。


    喻唯英確實畏懼喻喬山。但是這件事情是事實存在的,不是臆測。無論喻唯英隱瞞多久,喻冬和宋豐豐在一起都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


    而瞞得越久,喻喬山就會對喻唯英越憤怒。


    喻冬一邊聽著宋豐豐說話,一邊緊緊盯住喻唯英。喻唯英抽完一支煙,慢慢起身,走了回來。


    他即使跟喻喬山坦白,喻冬心裏也不會害怕。喻冬閉了閉眼睛:他沒有什麽可害怕的。喻喬山即便不給自己經濟上的支持,他也一樣可以靠著獎學金和這幾年積攢的錢來完成學業。上大學之後自食其力,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或者喻喬山會用這件事情來抹黑喻冬?喻冬心想,他也不怕這個。他對旁人的評價,一直都是不在意的。


    宋豐豐已經到家了,家裏住著幾個親戚,不方便再繼續保持通話。


    “說再見之前再問一句,想我嗎?”宋豐豐一邊放好車一邊問。


    “一點點。”喻冬回答。


    “口是心非。”宋豐豐輕笑著說,“我還不知道你麽?”


    電話掛斷了,喻冬又躺回了床上。


    不是一點點。他知道的,依戀越來越強烈了,他甚至開始不斷地想象他們的未來:如何生活在一起,像真正的家人一樣。


    迷迷糊糊就要睡著的時候,他的房門被打開了。


    迎接他不滿眼神的是喻唯英。


    “起來。”喻唯英臉上帶著巴掌印,神情頹靡,“爸爸要找你。”


    喻冬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你說了?”


    喻唯英看著他:“你怕了?”


    “……我不怕。”


    喻唯英冷冷地看著喻冬。


    “你真的很幼稚。”他喃喃說,“你是不怕,那你的小流氓朋友呢?他會不會怕?”


    喻冬光著腳站在地麵上,終於感覺到一絲刺骨的涼意。


    第54章


    宋豐豐家裏住的親戚隻在這裏留一晚上,第二天就乘船去海南了。


    他們一直住在山裏,從未看過海,個個都很興奮。宋豐豐陪著他們聊天嗑瓜子,親戚問他高考既然結束了為什麽不出去玩一玩,和同學朋友約一起。


    宋豐豐有些心動了。


    他思考著怎麽把喻冬約出去。


    宋豐豐很少有機會出門玩,倒不是沒時間或沒錢,是沒有人陪同,宋英雄一點兒都不放心。但現在他已經十八歲,眼看就要到十九歲的生日,揣張身份證買個火車票,哪兒都能去。


    加上有喻冬,宋英雄肯定放心。


    表弟一邊玩遊戲一邊和他聊天,宋豐豐掏出手機,樂滋滋地給喻冬發了短信。


    “想不想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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