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冬又無奈又好笑:“好,我已經忘了。”


    他看到宋豐豐的耳朵紅了。


    他的黑豐臉紅的時候是不容易被發現的,但是隻有耳朵那一處比臉的膚色稍淺,喻冬已經很熟悉——隻要看到那兩片耳朵泛起紅色,便立刻知道,宋豐豐已經整個人都羞澀了。


    “我怎麽跟張敬一樣傻……”宋豐豐懊惱極了,他小心撕開膠帶,從裏麵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戒盒。


    喻冬站在水槽邊,未擰緊的龍頭一滴滴落下水珠,發出輕響。


    這是廚房。他幾乎要頭暈目眩了,不知道是因為宋豐豐和戒指,還是這個不合時宜的廚房。


    有誰會在廚房裏給人送戒指的?他看著宋豐豐,明明想笑,但是沒笑出來,倒是臉皮也悄悄紅了,手指緊張地搓來搓去。


    宋豐豐結結巴巴:“我、我原本、原本不是想這樣的。我是想偷偷藏起來,然後等、等你睡著了……你明早一起床就能看到。”


    喻冬:“哦。”


    他連連點頭,甚至笑了:“好啊,很浪漫。”


    宋豐豐也點頭:“對,比、比現在浪、浪漫……”


    狠狠咽了一下唾沫,他突然單膝跪了下來。


    局促和緊張讓他舉著戒盒的手都微微顫抖。


    “喻冬,你……”他話說到一半,發現戒盒還緊閉著,連忙用手指弄開。


    絲絨的墊麵上,有一枚白金指環。


    喻冬的心一直亂跳,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但古怪的是,他居然還能分出一部分溫柔來安慰宋豐豐:“不要緊張,放輕鬆放輕鬆。”


    宋豐豐被喻冬弄得笑了一下,很快又嚴肅起來。


    他挺直了腰,把戒盒舉到喻冬麵前,神情又認真又專注。


    “喻冬。”他這回終於不結巴了,“你願意以後和我一起過嗎?”


    第60章


    這一刻喻冬曾經設想過,但不敢想太深。


    他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間,眼前是腦袋衣服都被淋濕的宋豐豐。


    喻冬蹲了下來,和宋豐豐平視。白金指環在燈下閃動光芒,上麵沒有任何點綴,但喻冬看到,指環內部刻著一些東西。


    是一道正翻卷起來的波浪。


    早在張敬成功求婚的那天,宋豐豐就找了個時間,跑到珠寶行去買戒指了。


    他隻說想要一個簡單大方的款式,最後看中了手裏的這枚,隻是等待刻上指環內部的圖案稍稍花了一段時間。


    今天從宋英雄那邊離開之後,他收到了珠寶行的電話,正是通知他去取戒指的。這樣一來一回,就耽擱了一些時間。


    戒指裏頭他原本想刻喻冬的名字,思索一段時間之後,最終選擇了這個更加隱蔽的圖案。


    喻冬把他手裏的戒盒拿著,攥在自己掌中,靠近他,給他一個輕吻。


    答案早就知道了,誰也沒想過一定要說出來,一定要聽進耳朵裏。宋豐豐緊緊抱著他,耳邊是喻冬溫暖的體溫,他甚至聽到了喻冬很輕很低的抽泣。


    給喻冬戴上戒指之後,宋豐豐握著他手看了又看,覺得自己的眼光怎麽看怎麽滿意。


    兩人餓著肚子,什麽都沒吃,小小聲地說了一堆話。


    關於從前和以後的許多話。


    喻冬總是覺得,宋豐豐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東西。所有的鼓勵,所有的溫柔,所有他送給自己的禮物,還有共度的時光,全都是宋豐豐贈予自己的。


    “……快十年了。”喻冬輕聲說。


    他們相識將近十年了,日子過得又慢,又快,像一輛不太好看但十分穩妥的自行車,載著他倆一路往前去了,隻留下吱吱嘎嘎、哐當作響的聲音,還隱約在耳。


    來到玉河橋的那一天,他茫然而緊張。行李箱掉了一個輪子,一路拖著其實很難走。沒有人送他過來,無論是他的父親還是名義上的哥哥。他一個人走出火車站,穿過大半個被台風洗禮的城市,站在被日頭照得發白的玉河橋上。


    那天的陽光太凶猛了,天藍得發白,樹被照得發白。他抬頭向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人詢問地址,當時並未覺得自己會得到回答。


    他還記得宋豐豐手裏拿著冰淇淋,整個人斜靠在二樓的天台邊緣上,伸出了腦袋,竭力要聽清楚他說的什麽。


    “謝謝。”喻冬紅了眼眶,親吻著宋豐豐,細細碎碎地跟他道謝。


    那天他也向宋豐豐道謝了,可是宋豐豐沒聽清楚。今天他反反複複地說著,把這兩個咀嚼來咀嚼去,隻恨沒辦法將心頭的所有感情都說得清楚明白。


    宋豐豐輕拍他的背,嗅著他頭發裏洗發水的氣味,笑著說了句“傻仔”。


    人情緒激動的時候太難控製臉部表情了。喻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摸著宋豐豐被冷雨打濕的頭發,吻了又吻。


    “以後還有很多個十年。”宋豐豐說。


    喻冬點點頭,但很快又搖搖頭。


    他在這段關係中嚐試竭盡全力,但並不會設想自己能得到圓滿結局。


    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任何證明文件,沒有任何束縛,全憑一顆心來自己把控。即便是有證明文件和束縛的關係,也不見得一定能平穩走到最後,他的家庭就是最好的例子。


    宋豐豐認真對他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沒、沒有永遠。”喻冬抽了抽鼻子,“這種話……不可靠……”


    宋豐豐笑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


    “那就不說‘永遠’。”他小聲說,“在你厭倦我之前,我會一直愛你。”


    鄭隨波給喻冬回了郵件,他恰好認識張敬想找的這位婚紗設計師,於是爽快答應幫張敬問一問設計師的檔期和價格。


    吳曈來敲他的門,片刻之後沒有回應,便掏出自己的備用鑰匙打開房門。


    鄭隨波示意他隨便坐,目光仍停留在電腦屏幕上。


    室內光線昏暗,吳曈稍稍拉開了窗簾。窗外飄著細雪,蒙蒙地在天地間罩了一層。


    他輕輕哼起了歌,開始在鄭隨波的家裏翻找可以吃的東西。


    爐火燒沸了鍋子裏的水,他把切成塊的青菜丟了進去。


    “你的論文寫完了?”鄭隨波不知何時也進了廚房,從櫥櫃裏找出一包薯片,拆開了吃。


    “還差一點數據。”吳曈打了個嗬欠,“昨晚上熬夜寫的,今天一早就來找你了。”


    他攬著鄭隨波的腰,從他嘴巴上咬走一塊薯片:“我們一起住不好嗎?”


    “我這裏這麽窄,怎麽跟你一起住?”鄭隨波又低頭拿出兩片塞到他嘴巴裏,“等我們有錢買房子再說吧。”


    “我們兩個湊錢就可以租大一點的公寓了。”吳曈說,“反正我也經常來你這裏住,不就是一張床睡兩個人的問題?”


    他揉著鄭隨波的腰,鄭隨波一個激靈,立刻躲開。


    “今天不做。”他聲明,“我要幫喻冬辦點事情。”


    吳曈失望極了:“我帶了新東西來。”


    鄭隨波臉上一赧:“那也不做!”


    兩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吳曈躺在他床上看書看得連連打嗬欠,鄭隨波把被子給他,自己坐到了地上。


    片刻之後,吳曈就睡著了。


    鄭隨波放下了電腦,轉頭盯著吳曈。


    喻冬在郵件裏跟他說,宋豐豐出乎意料地送了個戒指,還正兒八經地表白了。


    鄭隨波心想,這麽遲才正經表白?也太拖遝了。


    與他和吳曈相比,確實太拖遝。


    吳曈跟他表白過很多次——甚至可以說,無數次。


    從中學時代開始,一直到現在。


    鄭隨波有時候覺得,吳曈這個人很奇妙。他心裏好像總是裝著無數洶湧的愛意,必須要說出來才合適似的。他們去看雪,去泡溫泉,去逛街吃飯,吳曈總是要牽著他的手,有時候高興起來了,把他拉過來直接吧唧親一下也是有的。


    鄭隨波有時候跟他抗議,吳曈一臉坦然:“有什麽關係?這裏沒人認識你我。”


    異國他鄉帶來了強烈的安全感。他們居住的地方周圍多是學生,沒有人在意對方的伴侶性別,大家各過各的,各有各的樂趣,就是有時候受限於公寓隔音不好,會帶來一些不大不小的困擾。


    鄭隨波心想,送戒指……那不就是求婚了?


    他勾起吳曈的手指,小心握在手裏。


    吳曈睡得很淺,立刻就醒了,睜眼茫然地看著他。


    鄭隨波知道他其實很累。這人本來就不是喜歡讀書的類型,一切全憑興趣。高考之後聽從家人的意願選了財經大學,但讀得並不高興。有機會出國之後,他一麵繼續讀金融,一麵開始研究自己喜歡的曆史資料,每天都要在這兩個學科上消耗大量的時間。


    或許住在一起也是好的。鄭隨波心想,互相照應嘛,不就是談戀愛的意義之一麽。


    吳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看到鄭隨波湊過來,又溫柔又繾綣地吻自己,一下就清醒了:“想做是嗎?”


    他伸手往掛在牆上的外套兜裏掏東西。


    鄭隨波:“不做。你繼續睡。”


    吳曈:“不做那你還弄醒我?”


    他從床上躍起來,一把將鄭隨波抱著拖到自己身邊:“不行,要懲罰。”


    溫暖的手已經往鄭隨波衣服裏伸了。


    喻冬等了半天沒見鄭隨波回複,有些奇怪:“人呢?”


    關初陽湊過來看了看他倆的聊天記錄,轉頭看張敬:“蜜月旅行可以去日本嗎?”


    張敬從無數樓盤宣傳頁中抬起頭:“可以啊。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關初陽:“這樣?那算了,不去日本,選個貴一點的。”


    張敬:“大佬講什麽就是什麽。”


    關初陽:“好的,大佬很滿意。”


    幾個人都在喻冬家裏商量,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大年三十。


    中午時候,宋豐豐和張曼過來了,他倆去輝煌街的年貨一條街活動上買了對聯之類的東西。幾個人吃了一頓飯之後,兄妹倆和關初陽都走了,家裏就剩了宋豐豐跟喻冬。


    喻冬知道張敬他們是怕自己這邊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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