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王寅從夢中驚醒,天亮了,陸鶴飛不在他身邊兒,他忙不迭的爬起來悄悄的又記錄上一天,然後仔細回憶是不是《雲笈鑒》已經上映了。


    不知道票房如何,不知道口碑如何,更不知道因為這一部電影而導致的風起雲湧的戲碼究竟有沒有消停。


    忽然他意識到,陸鶴飛沒在。


    王寅穿上衣服,躡手躡腳的往外走,一樓也不見陸鶴飛。他不知道陸鶴飛去哪兒了,可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跑!


    他因為太興奮導致快跑的兩步都有些踉蹌,打開門的一瞬間卻停在了門口。外麵會不會很危險?是不是陸鶴飛在玩他?茫然跑出去的下一步要做什麽呢?


    熱帶的陽光猛烈,王寅抬手遮了一下,自由的氣息吸引他往前踏了一步,腳踩在木質結構的地板上發出猶豫的咯吱響聲。


    “你去哪兒呀?”陸鶴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王寅一驚,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然後回頭,自然地說:“我一睜眼就沒看見你,出來找你。”


    陸鶴飛撇了他一眼,抓著他的手腕往回走:“叫我就可以了。”


    “哎……”王寅故意歎道,“這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你也不想想我能去哪兒?你說喜歡我,都不叫我出來曬曬太陽的麽?”


    “陽台上也可以曬太陽。”陸鶴飛說,“不用出來。”他抓著王寅走到房間裏,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個手銬,“哢”的一聲把王寅銬在了管子上。


    “你!”王寅說,“你銬我幹什麽?”


    “你不乖。”陸鶴飛說,“需要反省。”


    王寅跟這個小變態沒話可說,隻能坐下來裝裝反省的樣子。然而他有沒有思考過自己的行為是次要的,他這樣一弄,陸鶴飛更加限製了他自由活動的程度。隻要陸鶴飛去洗澡或者做什麽長時間看不見王寅的事情,他都會把王寅銬在管子上,不叫他隨意走動。


    自然也走不出去那扇門。


    王寅這次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他習慣了,也知道跟陸鶴飛鬧脾氣沒有用,不如花時間想想別的法子。他不可能趁著陸鶴飛不注意的時候逃跑了,但是他通過陸鶴飛詭異的行為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


    也許這個房子周圍什麽機關都沒有呢?否則陸鶴飛根本不怕他隨意走動。


    一切都隻是存留於他大腦中的構想,他機會去實踐了。


    《雲笈鑒》的首周的票房異常慘淡,若是昔日的擇棲肯定不至於場麵如此難堪,不過現在擇棲裏憂外患,這部電影的表現如何都無法再拯救擇棲的命運了。


    在眾多爛口碑的影評裏唯一能看的就是關於那個虛擬角色設置的欣賞。因為在首映的時候,擇棲在現場把那個角色“請”了出來。


    不是全息投影,不是電視轉播的時候才能看到的ar畫麵,而是通過人工智能結合光效三維呈現的畫麵。是完完全全真實的可以同活人站在一個位麵上的虛擬人像。比起時下流行的全息投影,技術上摒棄了空間設備的限製,更近乎於人類的表現。


    可惜的是,由於花枕流項目的停滯,這個東西目前隻能在室內實現,效果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行雲流水。可是在虛擬藝人這一層麵上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這意味著那幾塊用來實現三維立體畫麵的玻璃板將不複存在,虛擬形象的應用場景也會越來越廣泛,而人工智能的加入則可以叫一個角色徹底的活起來。


    這是王寅一直想要的,並且很久之前就策劃了首映禮的這個彩蛋,遺憾的是,他自己沒能看到,並且因為這些紙片人偶像散盡家財,虎落平陽。


    同樣,它的開發者花枕流也沒機會去看上他一眼,因為他還不肯跟他爸就範,禁閉就一直關著。


    他爸是個老派的人,犯人關在監獄裏也得讀書看報,他就秉承了這一點。所以每天早上花枕流都能拿到一份新鮮的日報——通常都是一些時政新聞和經濟動態,文化娛樂隻有一個版麵,內容還十分無趣。


    換做平時,花枕流肯定是連碰都懶得碰,但是他在禁閉室裏沒有其他的娛樂活動,除了閑的無聊手寫代碼之外,隻能看看報紙了。他甚至連中間的廣告都能看上一遍,用來消遣時間。


    今日一如往常,他看著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新聞版,一張一張翻到後麵,在經濟版上驟然出現了湛林和擇棲的名字。這兩家公司花枕流都很熟悉,按理說湛林出現在這塊算是正常,但是擇棲怎麽說也應該是娛樂版的常客吧。


    花枕流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心中咯噔一響,扒著報紙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他閱讀速度很快,那篇文章主要是分析湛林和擇棲之間的關係以及目前的經營狀況,大體上是說它們的董事長王寅先生有著非常“創造性”的想法,竟然把一個公司的股權拿去質押去開了另外一個公司,言談之間諷刺王寅大概是腦子進水了,所以同時把兩家公司搞垮也真的是不意外。


    擇棲還不上錢,所以隻能拿湛林抵債,而湛林這邊給不出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來,所以不日就會通過銀行以及法院進入財產清算和拍賣流程。盯著湛林這塊肥肉的人很多,熱門人選當然是周瀾。文章後麵就是在分析周氏這一舉動的戰略意圖以及今後的發展格局了,順便合理猜測王寅因負債已經出國避難,不見蹤跡。


    花枕流不可置信的盯著那份報紙,明明幾張紙輕的沒什麽分量,可是他的手腕卻覺得猶如灌了鉛一樣,顫顫抖抖竟然支撐不住。因為他知道,一切的源頭都是源自於他的失蹤。


    如果計劃沒有被打亂,他已經把那筆錢還給了王寅,並且開發進度也不會落下,短期內雖然無法回款,但是至少不會讓王寅陷入這樣的困境。


    他們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在鋼索上舞蹈,但是他們誰都沒想到,意外來的如此之快。


    花枕流沮喪的垂下頭,他在這裏一直想著的是寧薑不會答應他任何請求,他出不去的,從而忽略了他必須要出去的這個事實。因為他連試都不敢試,怕麵對寧薑的拒絕,因此耽誤了那麽多事情。


    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他沒想過,原來湛林和擇棲是如此詭異的綁定方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跑到門邊用力拍打,喊道:“來人啊!我要聯係寧薑!人都死哪兒去了!”


    呼喊很快就把人招惹來了,他爸不在,是找的專門的人來看管花枕流。那人聽花枕流要聯係寧薑,就輸入好了號碼按了撥通,把電話交到了花枕流的手上。


    花枕流的呼吸和心跳節奏都很快,已經將近兩個月了,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跟別人說話。


    寧薑接電話很慢,看著陌生的號碼還未說話,那邊兒就響起了他最熟悉不過的聲音。


    “寧……寧薑。”


    充滿著不安和緊張的語調,寧薑一愣,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何時這麽狼狽不堪過。他永遠都是尺高氣揚中氣十足的,活像個獅子。


    “你。”寧薑問,“在哪兒?”


    “我需要你。”花枕流背過身去。他本來想向寧薑攤牌,告訴他自己目前的情況,求他無論如何也要答應來救他,為了顧全大局,他們彼此之間演上一場就可以了,出了這個大門他們就沒有任何關係。然而看守在這裏,這些話他沒辦法講出來,隻能硬著頭皮說:“我在我爸這裏,但是我現在有點糟糕,需要你來,可……可以麽?”


    “……”寧薑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壓根兒不想理花枕流,電話那頭是安靜的。


    花枕流的心情十分忐忑,他不斷的默念著求求你了寧薑,你來吧,隻要你肯來,我就放你自由,從此再也不出現在你的世界裏,求求你了。但是隨著寧薑沉默時間的加長,花枕流的內心也逐漸的冷卻。


    明明他根本不需要管自己死活,隻要把電話一掛,他不就是自由的麽?花枕流你不要打著深明大義的旗號來騙自己了,寧薑他是不會理你的。


    你死了才好,死了,寧薑才會解脫,再也沒有害怕的了。


    “寧薑……”花枕流的聲音都啞了,像是說不出話來。


    花枕流的一生有很多痛苦的時刻,有來自於殘酷家庭的苦難,有技術探索上的掙紮……在此之前,他最痛苦的時候莫過於發現他差點殺了他真正喜歡的人。但是這些加起來都不如現在他所遭受的。


    他沒有一丁點主動權,明知道答案是什麽,但仍舊要經受沉默的淩遲。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及不上當年寧薑受過的罪的萬分之一,也不及他絕望的萬分之一。


    “寧薑……”花枕流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捂著自己的臉說,“對不起,打擾了。”他剛要掛電話,寧薑就吐出來兩個字。


    “在哪?”


    “什麽?”花枕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地址。”寧薑說,“告訴我。”他沒說要不要來,而是先問花枕流的具體位置。花枕流結結巴巴報出了詳細地址,寧薑說:“知道了。”然後主動掛了電話。


    花枕流猜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隻能愣愣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第64章


    於渃涵躲在辦公室裏抽煙,有人敲門,她叫了一聲兒“進來”,見是寧薑,就隨手把煙頭掐滅了,可屋子裏還是煙霧繚繞的,叫寧薑不自覺的揉了揉鼻子。


    “你怎麽來了?”於渃涵問,“你都有閑工夫往我這兒跑了,大清真的亡了?”


    “有事。”寧薑說。


    “什麽事兒?”於渃涵心裏哆嗦了一下,她現在就怕別人跟她說事兒,也特別害怕看手機提示有新消息,一看見手機亮就神經疼。最近外麵血雨腥風,公司內部也非常混亂,昔日熱鬧的擇棲大樓內空了很多,幾個藝人也想趁時候跟公司節約,都叫於渃涵給按下去了。她在王寅身邊兒待久了,耳濡目染的也是錙銖必究,得渡了劫,這幾個趁火打劫的一個別想好。


    “花枕流。”寧薑說,“他,聯係我了。”


    “什麽?”於渃涵騰的一下站起來,“他沒死?”


    寧薑不知道該怎麽應付於渃涵的這個問題,隻能抿下嘴,說:“他叫我,去找他。”


    於渃涵緊接著問:“是要錢麽?多少?要不要報警?”


    “沒有。”寧薑拍拍她,叫她不要這麽緊張,“他,在家。”


    “什麽?”於渃涵大吃一驚,張嘴痛罵,“媽了個逼的花枕流這個賤人!合著跟自己家裏玩人間消失兩個多月?他知不知道王寅都被他毀了!不行,你告訴我他在哪兒,我非得把他剁碎了喂狗不成!”


    寧薑哪兒有在於渃涵罵街的時候插嘴的本事,他拉著於渃涵半天張不開嘴,等於渃涵罵夠了,他才小聲說:“不是,他好像有事情,一定叫我去。”


    “你可千萬別去!”於渃涵說,“反正現在情況已經不能更糟糕了,就讓他以死以謝天下吧。”


    寧薑說:“我不懂這些,所以,來問你。你的意思是,不去麽?”


    於渃涵低著頭在辦公室裏走了幾圈,問:“他還說什麽別的了麽?”


    寧薑搖頭:“沒有。”


    “那現在可能就是個鴻門宴了。”於渃涵說,“那你呢?你自己怎麽想的?我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的事兒,所以無權決定你的行為,畢竟我不是王寅。”


    寧薑很認真的說:“他,還可以解決什麽問題麽?”


    “花枕流麽?”於渃涵無奈笑道,“你能指望一個搞技術的解決什麽問題?他又不會給我投幾百個億,殺了他他也沒這麽多錢。我猜測頂多就是讓他動動他那個高智商低情商的腦袋,想想怎麽找王寅了。”


    “那……”寧薑說,“那我,就去試試吧。”


    “現在什麽情況都沒摸清楚,你不怕去了找死啊。”


    寧薑說:“試試吧。”


    於渃涵想了想,覺得花枕流的地址是在部隊大院裏,應該也出不了什麽殺人放火的事兒,就打算陪著寧薑一起去。寧薑沒說什麽,反正花枕流又沒要求必須是他一個人。


    花枕流再次聯係他的時候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告訴他周末去一處飯店,又重複了一遍地址,叫他做好心理準備。


    寧薑不甚在意,有什麽準備不準備的,還能吃了他不成?這種事兒放在普通人多半心裏會嘀咕一下,隻不過寧薑沒有什麽太大感知。


    當天是於渃涵開車帶他去的,報了包廂號,服務生引他們去了。於渃涵還假模假樣的帶了瓶好酒——誰知道裏麵唱的哪一出兒,她隻管唱她自己的戲。


    一進包廂,氣氛頓時冷到了極點。寧薑木木呆呆的沒什麽表情,於渃涵倒是嚇了一跳。裏麵坐著花枕流,穿的倒是體麵得體,隻是精神狀態非常憔悴。主位上坐了兩人,於渃涵看樣子覺得是花枕流的父母,她一北京姑娘差點張口管人家叫大爺大媽,然後一想事兒不對。


    怎麽連父母都請出來了?這場麵怎麽看怎麽像相親現場,於渃涵“咳”了一聲,跟花枕流說:“喲,你也不介紹介紹?叫叔叔阿姨難看呢?”


    花枕流這才緩過神兒來,第一眼就看著寧薑。寧薑也看了他一眼,象征性的點了點頭,花枕流這才說:“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父母,花將軍和張老師。這是我朋友,於渃涵,擇棲娛樂的ceo,還有……寧薑。”他介紹自己的親爹親媽都隻用非常社會的稱呼,樣子疏離的不行。於渃涵心裏也瘮的慌,她什麽大佬沒見過,但是花父這種職業軍人還是叫她有點不敢直視,隻能勉強撐住場子,說道:“我不知道叔叔阿姨什麽口味兒,今兒就帶了瓶酒來,咱們有什麽事兒邊喝邊說。”


    花枕流他媽是不擔事兒的,他爸一臉嚴肅地說:“沒什麽大事兒,隻是孩子大了,有些事兒不能再那麽胡鬧了,今天吃頓家常便飯,聊聊清楚。”


    於渃涵一臉八卦地問:“什麽事兒呀?誒不對,要是關於花枕流的,這可就是您的家務事兒了,我和小寧可幫不了什麽忙。”她知道今天這場合不是她的,但是寧薑不會說話,一切隻能她來。她有點慶幸陪著寧薑來了,要不然看著架勢,寧薑怕是要被扒一層皮。


    難道花枕流這個不長腦子的把他和寧薑的事兒捅到他爹哪兒了?


    隻聽花父說:“花枕流沒給你們講麽?”


    於渃涵搖頭,她看一眼寧薑,寧薑也搖頭。


    花父說:“說來也是家門不幸,我年紀大了,這些年確實管教的少了一些,叫花枕流染上了不好的習性,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跡在一起。”他說話時看了一眼寧薑,寧薑神情淡然,並沒有什麽不悅。他繼續說:“花枕流年紀也不小了,該做些男人該做的事兒了,好好經營自己的事業,同時也要兼顧家庭……他起小兒就不聽話,我帶他回家反省了幾天,倒是想明白了,說要見一個人。”話說到這裏他才笑了一笑,說的這個人,就是寧薑。


    花枕流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故事的起因經過被他爸篡改了一個遍兒,好像今天這局是他坐莊一樣。無可奈何之下,花枕流說:“你就直接說要幹什麽吧,關了我兩個月過來聽你唱戲?”


    花父冷哼一聲:“我給你們個機會,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寧薑是吧,花枕流說他喜歡你,這輩子都要跟你過,我尋思著,兩個男人算什麽事兒?這放在我們那個年代都是要槍斃的。不過時代確實不同了,今日你但凡肯答應他一句,他就跟你走,我不過問生死,但是你倆也不能再分開。你若是說不答應,是他脅迫你……”他尾音拉長了一點,仿佛吊人胃口,“我就打斷他一條腿,讓他從你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他欠你的我盡數補償,日後若是有用得上的,盡管開口。”


    花枕流心裏一涼,快速扭頭看向寧薑,生怕他想都不想的就選擇了後者。


    這一刻他才知道生死都捏在別人手上是什麽滋味。但是他確乎沒什麽立場要求寧薑做出他所期望的選擇。一句話換他自由太容易,但是他爸絕就絕在,這一句話說出來,幾乎是叫寧薑這輩子都跟他綁在一起。哪個大腦正常的人會做這種選擇?更何況是寧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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