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真的不是裴英智的房子,戶主是許諾。當初許諾在北京買過別墅,不在市區,後來生意做大之後覺得不方便,想換一套,裴英智就叫他換到市裏來。不過許諾不是那麽浮誇的人,這個麵積數他覺得太大了,也太貴了。但是裴英智喜歡這裏,他早年間其實就想買,然而自己一個人住也是空落落的,就沒了後續。雖然現在價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好歹有個理由了,剩下的錢他墊,許諾也說不出個什麽來。


    過了門廳往裏走,朝南的客廳采光極好,兩個青年坐在客廳中間玩遊戲玩的渾然忘我,其中一個王寅是認識的,叫許諾,當年摸過一把,心裏很喜歡,但是現在叫他摸,他可是不敢了。


    另外一個麵嫩一些,言談舉止都比許諾動靜大,罵罵咧咧的,他不認識。


    不過那兩人樣子頗為親昵,王寅端看一陣,再看看裴英智,心中頓時萌生了一些詭異的念頭。他自己就不是個正經人,開口暗搓搓的跟裴英智開玩笑說:“裴哥可以啊,這紅玫瑰白玫瑰左擁右抱的享盡齊人之福,我今兒來的是不是不太合適?”


    裴英智說:“你再多說一個字就可以走了。”


    “別介。”王寅把手裏的車鑰匙遞給裴英智,“我是來遞投名狀的,你可不能轟我走。”


    裴英智眼睛斜著撇了一眼鑰匙就知道配的什麽車,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是正經生意人,幹的都是合法生意,可不是叫你落草為寇的,哪兒來的投名狀?”


    王寅眼睛一轉,說道:“我就是那麽一說。”


    裴英智去客廳說:“許諾,別玩了,過來聊聊,王寅的事情。”


    許諾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跟旁邊的人說了兩句話,放下手裏的遊戲手柄起身過去。隻要一離開了遊戲的區域,許諾就帶了幾分成年人的穩重,又有些不太意思的跟王寅說:“抱歉,剛剛……”


    “啊,沒事。”王寅說,“在自家裏玩有什麽可跟外人道歉的,今天我來也隻是跟裴哥朋友間的小聚而已。”


    裴英智冷冷笑了一聲,把兩個人帶去了書房,一副就是要聊正事兒的架勢。


    說正也沒多正,上次他單方麵的跟王寅接觸過後,許諾覺得事兒不能這麽幹,還是得抽空見見王寅。他不想跟裴英智在工作上把賬算的那麽亂套,還是一碼歸一碼比較清楚。正好王寅又給裴英智打電話,裴英智就叫他過來了。


    他沒想過王寅還能記著把那輛當初沒爭過的車送來,按裴英智自己的意思,沒爭過就不要了,別人送就顯得矮人一頭,還吃的不是熱乎飯。不過那輛車他實在喜歡,覺得配許諾正好,這話就沒直截了當的說。


    許諾與王寅相談甚歡,許諾聊事情不像裴英智那麽死板,王寅自然而然說話就加上幾分調侃,裴英智在一旁說來說去就是錢怎麽算股份怎麽算,不帶一句廢話的。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裴英智拿走的那一半有百分之三十其實是許諾的,要三方一起簽合同。但是這一部分的錢是他們兩個自己算,裴英智在許諾的公司有一定比例的股份,來回來去還是那點錢。本來王寅來之前許諾還想跟裴英智反悔,想自己砸錢硬抗,然後被裴英智罵了一頓,說他錢多燒手不知道自己姓什麽。


    王寅該談的事情談完了,並不打算久留影響人家的周末休息時間,要趕著飯點前離開。裴英智沒叫許諾送他,自己去到門口。


    “裴哥客氣什麽。”王寅說,“不用送了。”


    裴英智若無其事地說:“上回跟你一起的那個小明星呢,怎麽後來再也沒見著了?”


    他說的是陸鶴飛,王寅當然知道,然後裝作認真思考了一番之後說:“你喜歡?哎,可惜不知道死哪兒去了,要不連人帶車一起送給你。”


    “我可不是你。”裴英智說,“不送你下去了,再見。”


    王寅笑道:“嗯,裴哥,回見。”


    他朝著裴英智招招手,自己獨自下樓,站在初春的寒風中覺得有些涼意。他開車過來,車撂下了,人不知道上哪兒去。還好這裏離他家也不算遠,他打算溜達回去。


    很久沒有這樣在城市裏漫步了,王寅走的慢,跟三環橋上飛馳而過的車流形成鮮明的對比,這樣的差異能夠讓人放空,也能夠讓人靜下心來思考一些事情。


    比如,他就在想,小半輩子忙忙叨叨的不知道在幹什麽。以前不會刻意想這個問題,圖遭大變之後人的視角就會和原來不同。


    都說四十不惑,王寅快到那個歲數了,事情他想的明白,隻是懶得說了。


    他走的慢,終究是錯過了午飯時間,大事了去了一半,他餓著肚子在家也能睡著。


    不過就是夢裏空蕩蕩的,也無風雨也無晴。


    大事兒落停,小事也從未中斷過。王寅算是籌到了錢,然而這錢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飛光》眼瞅著就要開始宣了,雖然宣發方案他覺得還行,但是因為擇棲的曆史遺留問題導致宣發費用直接砍了三分之二,就差光著屁股上了。


    這是個網台聯播的劇,本來應該先談電視台的,最好的時候裏擇棲差點破產,也就沒什麽人願意談了,怕收到個爛尾劇。不過擇棲現在雖說還沒緩過來,活倒是還活著,而且頗有一種靠著《飛光》能賺一點是一點的姿勢,電視台也不是吃素的,價格上就互相墨跡了起來。


    不過還得說《飛光》這個劇質量算是上乘,當年王寅為了捧陸鶴飛沒給他挑過爛片,也很舍得花錢,片子裏全是實景,跟現在那些動不動搭綠布的妖豔賤貨一點都不一樣,後期製作也講究,調色尤其高級,大漠戲份厚重,江南戲份悠揚,非常有格調。


    最後是一家中等級的衛視台給了一個不錯的價錢,他們也想靠一部精良的劇集在各種大戲中殺出重圍,故而是下了血本的。


    談到最後王寅覺得差不多得了,再不搞定怕是可能就變網劇了,簽合同的時候,王寅覺得片方真是難做。


    不過後續網絡平台談的到還算順利。


    這部戲的收入進賬勉強夠擇棲維持維持現在的運營狀態,王寅心裏特別期待《飛光》能大爆,不過轉念又想,爆了能怎麽樣呢?陸鶴飛都不在了。


    忽然這麽想起一個名字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也許是衰老或者懦弱的象征,王寅年輕的時候可是誰都不想的。他至今想起陸鶴飛都有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喜歡過,但是又特別恨。他甚至都懷疑這個到底有沒有真實存在過,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陸鶴飛可什麽都沒留下。


    哦不,他還有那些沒上的戲,影像畫麵是真實存在的,到時候進入密集宣傳的時候,男主角不在場,怕是史無前例。


    外界對於陸鶴飛的下落傳的沸沸揚揚,各有各的說法,就差編造一套變成蝴蝶飛走了的謊言,可惜新聞總是追著熱點,等風頭過了,就沒人在意了。


    王寅也沒心思想這些,他自己還沒算清楚自己的賬,再遠的,他真的沒精力了。也就是睡覺前或者醒來後有那麽一兩秒放空的時間,摸一下自己的床邊,隱約記得這裏曾經有人睡過。


    還是恨的更多一些,他這樣告訴自己。


    同樣叫王寅恨的牙癢癢的人還有周瀾,他自從收購湛林之後暫時沒事很麽特別大的動靜,除了之前他跟湛林的合作案變成了自己家的獨標。王寅就等著看他接下來有什麽手筆,平白無故吃這麽大一個虧,不討回去不是他的風格。


    叫所有人跌破眼鏡是,周瀾真的安安靜靜,什麽事兒都沒做,就是湛林自己內部調整,這一調就調了小一年。


    第69章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有的人每一天都在重複過去的事情,有的人每天都過著不一樣的人生。


    對於王寅而言,這一年也真的是百廢待興的一年。


    如他所願,《飛光》的收視率在下半年的疲軟電視劇市場上算是有了爆相,主要是主演陸鶴飛下落成迷,就給這不普通的電視劇增添了許多可營銷的內容。再者劇的品質是在線的,也給好口碑奠定了基礎。當然最關鍵的是,這個的人設配置特別討喜,兩個女性角色把男一烘托的特別豐滿,然後跟男二還有纏纏綿綿貫穿始終的兄弟情義——賣相好看不做作且非常克製的“兄弟情”,電視劇受眾群體是非常喜歡的。


    這個劇的主演各個年輕漂亮,沈青蘿靠著這部劇著實爆了一把,再加上其他的作品和代言加成,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流量小花的門檻。其他人要麽事業上登了個台階,要麽混了臉熟,本來受益最大的該是陸鶴飛的。王寅自己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看電視時候都覺得恍惚,容易看著看著就發呆。裏麵陸鶴飛有許多打鬥的戲,刀刀見血拳拳到肉,王寅知道是假的,可就是看的他心驚肉跳。有些事兒他不想去回憶,總覺得回憶不好,不如能忘就忘。


    不然怎麽著?人是不可以活在陰影中的。他還有那麽多張嘴要養,他是得抗事兒的。


    《飛光》的回款讓擇棲一口氣渡了過去,算是從瀕死的邊緣上活了過來。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解決了王寅心腹大患的是,花枕流在美國的消息不錯,已經進入到測試階段了,如果測試效果令人滿意,那這才是叫王寅翻身的一仗。


    他覺得花枕流是真的下了狠心了,遞投名狀的人應該是他才對。明明國內有個叫他放心不下的寧薑,可他就是能憋住一口氣做不出個結果來不回國。也許花枕流是在給寧薑一些自由的空間,他知道寧薑對自己沒有一丁點感覺,不恨是萬幸,不愛是必然,他隻能通過高壓的工作來麻痹自己,對他而言,也許隻能等一個時過境遷。


    裴英智對王寅的幫助也是非常巨大的,在過去的一年中,花枕流的研發費用大部分是裴英智掏的,他給出的比他當時承諾的要多。而且裴英智在商業上的手腕比王寅硬的多,王寅今時今日的地位全是靠自己拚出來的,他沒有“血統證”,手段多但是未必處處都好使。裴英智就不同了,他們家的關係太過盤根錯節,也太深,燒錢的事情能拖垮王寅,未必拖的垮他。


    而且項目都有了眉目,他是很有信心的。


    這邊廂事業算是力挽狂瀾,那邊廂周瀾不聲不響的如同溫水煮青蛙一樣把湛林的高層洗了一個遍,唯獨剩下個嶽俊還留著。這不由叫王寅懷疑,嶽俊當初到底給了周瀾多少好處,能留到現在。


    倒不是他懷疑嶽俊的業務能力,他就是費解,明明周瀾也是條老狐狸,未必看不出嶽俊這人反過王寅,搞不好哪天也能為了利益賣他一次。王寅本想效仿周瀾一番在嶽俊身上花點功夫,沒想到在新年的第一個季度上,嶽俊就忽然辭職了。


    外界的說法很多,不過沒什麽負麵的,王寅心中冷笑,辭職是假,怕是勸退是真。


    周瀾畢竟是周瀾,王寅覺得自己這點沒看錯。


    於是乎湛林下一任的掌管人就成了懸念,也有言論稱周瀾會親自掌舵,畢竟在算是在內地開天辟地的一遭了。


    今年北京的初春很溫暖,春節剛過氣溫就回升了,恨不能叫人馬上脫去厚重的外套來迎接春光。


    春天裏有許多重要的事情,各大影視公司開年都會有一波又一波的吹逼大會,這個保留節目其實年末也有,片單往往會換上一茬,有點像是曲藝界的開箱封箱。不同的是,年初可能畫下的大餅年末就悄無聲息的扯下去了,再三保證上檔的也有可能拖上許久。


    擇棲今年的動靜不大,畢竟還在休養生息的階段,之前王寅總是愛搞的特別浮誇,動不動都是宇宙級ip,各種頂配製作,反正就是砸錢聽響聲。不過當時的觀眾也吃這些,熱乎錢沒少賺。不過這段時間市場冷卻了許多,王寅也尋摸著轉型做點低調的內容。


    因為《雲笈鑒》對他來說還是有很大打擊的。


    案子從訴訟到審理再到最後出判決結果,前後拖拖拉拉的有個半年多。王寅還沒天涼王破的時候請的是最好的知產律師的團隊去處理的,後來手頭上沒錢了也沒短了這個事兒。他不想管什麽是非曲直,有時候就是純粹梗著一口氣不撒了難受。


    判決結果無論在原告方還是被告方看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結果,一劍連城敗訴。宣布結果的時候一劍連城非常從容淡定,他就是笑了笑,然後全盤接下,還順道去被告席跟對方道了一聲恭喜。


    特別諷刺。


    他走出法庭之後麵對各路記者的圍追堵截也未曾失態,隻留了短短一句話。


    “我希望這是一個開始,而不是結束。”


    曆來革命成功者無不從流血始。他們一介文人,哪兒有什麽流血犧牲的事兒呢?在這些沒有硝煙的戰爭中,起初是沒有人敢站出來的,一劍連城站出來了,不論他是出於怎樣的目的,能夠站在這裏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輿論、人心、正義、法律……這些東西有時候互相交匯,有時候描述的內容又南轅北轍。法律給不了一劍連城他所需要的正義,反而叫盜竊者在陽光下光明正大,何其悲哀,何其無奈。


    一劍連城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贏不了的,這種官司誰碰上都頭疼,取證難,判決標準也很高,而且需要投入很大的金錢與精力。但他還是做了,他希望這是個引子,他也希望至少……他能做點什麽,而不是怨天尤人。


    就算真的不行,也好過從來不敢嚐試。


    整個事件的起始轟轟烈烈,最後結束的倒是悄無聲息,王寅勝訴了,但他也沒覺得氣撒了有多快樂,倒是覺得無聊,也覺得無力。


    後續的賠償他也沒讓一劍連城賠,攏共沒幾個子,還不夠費勁的。


    可能無形之中他也算是放手了吧,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本年度的經濟論壇在北召開,與會人員除了部委領導,還有諸多商業代表和專家學者,以及各路財經媒體。王寅作為文化產業的代表之一出席了該論壇。


    其實說白了就是去聽聽上麵的政策安排,然後他們下麵這群人各自領會一下精神,好好做人,好好辦事。


    不出意料的,這個場子裏肯定能看到周瀾,畢竟港澳台代表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他們所處的行業不同,一個坐這邊,一個坐那邊,也就後麵的圓桌會議有些機會打個照麵。


    王寅看著周瀾,覺得自己的心境非常平和。


    晚上的時候有論壇專門的晚宴,籌光交錯,一片欣欣向榮。王寅穿插其中如魚得水,他身上的種種傳聞多,自然也容易成為焦點人物。


    不知道碰了幾個杯子之後,王寅想獨自一人歇會兒,便去了角落。可他不找事兒事兒找他,周瀾端著酒杯就這麽過來了。


    王寅的雙眼一直盯著周瀾,嘴角上也掛著笑容,先開口打招呼:“周生,好久不見呀。”


    周瀾說:“你也是,怎麽都不聯係我了?”


    “有什麽聯係不聯係的。”王寅笑嘻嘻地說,“我總想著周生拿下了新公司,總是要忙一陣的,我總是搭話,怕影響周生的生意。”他夾槍帶棒的說周瀾撬了湛林的事兒,周瀾怎麽可能聽不出來,回一句:“不是什麽大收購案子,下麵的人就應付了。”


    王寅說話帶刺,他更是往上踩一腳,誰也不讓誰。二位看上去都是風度翩翩的成功人士,但是剖開了看內裏,就是比著勁兒的髒。


    王寅說:“我沒想今兒能見到周生,周生想我了麽?”他這話說的有趣,前半段隻是簡單客套,後半段含糊的不行。他問周瀾想不想他,可以解讀為字麵意思,也可以解讀為周瀾想沒想到如今二人還能談笑風生。


    再或者,想沒想過他能從陸鶴飛手裏跑出來。


    “甚是思念。”周瀾笑意更深,湊近王寅的耳邊說,“我想,你心中也應當有些惦念吧。”


    “哦?”王寅挑眉。


    “外界對湛林易主多有傳聞,不過很快新任當家就要上台。嶽俊嘛……能幹是能幹,但是用不習慣,他也應有更適合他的天地才對。”周瀾說,“新聞發布會還沒開,我倒是很想介紹給你認識認識,我想,你應當也很關心。”


    “你說的是。你們這些香港富商啊,就是喜歡用人唯親,骨子不就是大家族那套麽。民國在台灣,晚晴啊……可是在你們香港。”王寅說,“不過便宜兒子賣了個什麽後爹,誰不好奇呢?”


    周瀾轉過身去四處張望了一下,目光終於匯見到了一個焦點上,他輕聲喊道:“周雲,過來。”


    王寅也順著他聲音的落點看去,這麽一眼,感覺時間都靜止了,甚至聽不到心跳聲。


    周瀾喊做周雲的人,跟陸鶴飛有著同樣的皮囊,隻不過頭發短了很多,麵無表情,鬢角的頭發斷了縫隙,那裏有疤。不過這疤看上去並非破相,而是給這張好看的不近人情的臉增添了一絲鬼魅。


    若不是陸鶴飛本人,怕真的是來勾魂索命的豔鬼了。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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