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甲子月,甲子日,宜成服,忌修造。


    山中無歲月,玄英不知寒。


    臨仙台上,暖風輕拂,杏花落滿頭。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長老論道課。


    台下,座無虛坐,一眼望去,粉颯颯的弟子一茬兒又一茬兒,幾乎要與背後的杏花海融為了一個色兒。


    在這片粉衣蹁躚的唯美畫卷中,那伶仃幾個綠衣羅袍的少年就顯得極為醒目。


    當然,這裏麵不包括鹿呦。


    今日講課的是無塵長老。


    無塵長老麵白無須,長了張討喜的笑臉,性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麵虎,若說惹了玄門長老最多也就是罰跪,惹了這位嘛,那可是真要挨揍的。


    “道勢術,以勢養道,以術謀勢。有道無持,道乃虛空,有恃無道,其恃也忽......”


    無塵長老講著講著停了下來,將本就半彎著不大的眼睛看向了一處,抬起左臂虛虛一指:“你起來說說,本座剛剛講的是什麽?”


    看到周圍瞬間凝聚過來的目光,鹿呦頗為詫異地指了指自己,“我?”


    想不到第一個被點名的居然是她,還好她今天認真聽講了!


    鹿呦慶幸地站了起來,正準備滔滔不絕地說一下自己的見解,卻見無塵長老不冷不淡地瞟了她一眼道:“本座說的是你後麵的那個。”


    “我後麵的?”


    鹿呦連忙回頭,卻看到烏林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位子換到了她後麵。


    但是他現在正埋頭搗鼓著一個玉石,聚精凝神的壓根沒有聽到無塵長老剛剛說的話。


    眼見著無塵長老居然從台子上走了下來,鹿呦見勢不好連忙踹了他一腳,但他居然毫無反應,臉上滿頭大汗的,跟陷入癡障裏似的。


    偏偏他一身綠色弟子服,乍眼之極,引的周圍弟子頻頻側目。


    無塵走到他旁邊站定,滿臉溫和笑意。


    烏林撓了撓頭,蹙著眉頭,似乎很有些困擾:“這個機竅怎麽才能把靈氣灌進去呢?呼,有點難有點難......”


    無塵長老臉上的笑意似乎僵了一瞬,他用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麵,烏林卻將他的手拂開,目不斜視道:“別鬧,哥哥正在做事呢。”


    鹿呦看的目瞪口呆,這個憨憨不會把無塵長老當成是她了吧?


    終於,以愛笑著稱的無塵長老冷下了臉來


    他手中掏出一把碩大鋼尺,劈頭就朝烏林打了下去:“做事?我讓你做事!本座的課你也敢開小差!當本座是死人呢!還要當本座的哥哥?嗯?!本座看你倒挺像個癩疙瘩!”


    他一邊說,一邊將戒尺劈頭蓋腦的打下來,直把烏林打的“哎呦”好幾聲才看清眼前的狀況。


    “長老,這是個誤會!!哎喲!啊!”


    他用手擋著臉,又被打了後腦勺,幹脆躬身把腦袋埋下去,卻又被打了屁股。


    無塵長老下手毫不手軟,不多一會兒,就把烏林身上打的全是紅條條的印子。


    鹿呦看的歎為觀止,又再次慶幸,還好她今兒專心聽課了。


    “呼,我就說,今日不宜修造,我還在納悶應驗在哪裏呢,原來是在他身上啊。”


    鹿呦旁邊,一個梳著十字發髻的少女小聲嘀咕著,她長得圓臉杏眼,清新可愛,一隻手捏著一個黑色的龜甲,一隻手撥弄著幾枚青色銅板。


    這是鹿呦最近新交的一個朋友,名叫向元靈,是玄微長老新收的弟子。


    她修的道嘛也挺別具一格的,是個卦修。


    鹿呦瞅了她一眼,趁著無塵長老打烏林打的正嗨,湊過去悄聲問她:“元靈,你是說我哥今日犯了忌諱才會被打的?”


    作為一個從小接受科學教育的三好青年,鹿呦以前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自從穿越之後嘛......


    她覺得林黛玉大戰威震天,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向元靈點了點頭,指著被打的上竄下跳的烏林:“對啊,卦象上說,今日不宜修造,你看他手裏拿的東西,一看就是個器材嘛。”


    鹿呦:“......修造不應該是指造房子嗎?他搗鼓一下器石也算啊?”


    向元靈把龜甲收起來,重新翻開書頁:“那怎麽能不算呢?對了,呦呦,上次玄門長老布置的功課你寫完了嗎?借我用一下啊。”


    鹿呦向後迅速瞥了一眼無塵長老,見他還在激憤地打著烏林,才轉了回來小聲道:“無塵長老的課你也敢直接抄啊?”


    向元靈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毫無羞臊道:“是借是借!借來看看找找靈感嘛!而且我肯定不會在他課上抄啊!啊不對,我是準備帶回去晚上慢慢借鑒的,你到底寫完沒有啊?”


    鹿呦在現代好歹也是個學霸,最擅長的就是這種理論課,她回道:“寫是寫完了,就是寫的馬馬虎虎。”


    向元靈卻是咬齒一笑:“那就行!”說著往後一瞄,看著那邊的暴打已經快接近尾聲,她連忙道,“快快,快打完了,趁現在趕緊給我。”


    鹿呦一邊掏課業本一邊道:“不用這麽著急吧?咱們待會不還要一起去食肆堂嗎?”


    向元靈點點頭:“你說的也是,今日是論道課,不是常識課,應該用不著回去搶飯吃。”


    向元靈學的卦道並沒有專門分類的峰門,所以她跟著自己師父一直住在主峰,而主峰嘛,是弟子最多的地方了,她每次回去吃飯都得靠搶的才行。


    鹿呦看著她無奈搖了搖頭。


    自從雲晨出去做任務後,她沒事就會到主峰這邊來上上常識課,每次過來向元靈都恰好坐在她旁邊,一來二去兩個人便熟識了起來。


    向元靈隻比鹿呦大了兩歲,三觀和性子都很是不錯,就是和大多數弟子一樣不太喜歡寫理論題。


    無塵打完烏林之後又恢複到了之前那副從容帶笑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剛剛收拾過人。


    烏林就比較慘了,臉上好幾個大印子,頭上也好幾個大包,看的鹿呦十分唏噓。


    很快,無塵長老就講完了課。


    鹿呦收拾好桌麵,從袖間掏出個瓷瓶遞給了後麵的烏林:“喏,上次我師兄給我的祛瘀膏我還沒用完,你趕緊擦擦吧,能止疼的。”


    烏林一邊捂著臉,一邊含混道:“我自己有,不用他的!”


    鹿呦卻是往他手裏一塞:“這個藥效比你那個好......”


    向元靈卻從旁挽住了她的手臂,悄聲道:“你管他幹嘛啊,他都挨打多少次了,估計早就習慣了!咱們快點去食肆堂,晚點可又要吃饅頭了!”


    她這話說的小聲,但烏林都築基了,哪裏聽不到,他跟在後麵氣憤道:“臭丫頭!什麽叫管我幹嘛?我可是呦呦她哥哥!她關心我一下怎麽了?”


    自從向元靈和鹿呦做朋友之後,平常沒事便黏著她,兩個人日常形影不離的。烏林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學著人家小姑娘手挽手的一起走路,隻能像個保鏢似的跟在她們後麵,顯得他格外孤獨。


    這也導致他對向元靈持有很大的意見。


    向元靈停下腳步,上下看了他一眼:“這位師兄,您能不能先整理一下自己現在的尊榮啊?大白天的,看著很嚇人的好不好!”


    “你!!”烏林指著她氣的說不出話來。


    鹿呦瞅瞅他們兩個,攤手道:“你們倆沒發現周圍的人都已經走沒影了嗎?”


    “什麽?!”


    兩個人皆是失聲一驚,一人拉著她一隻手架著就往前跑。


    鹿呦:......


    等三個人到了門口一看,發現排隊的人都排到了門口的鬆木樹下。


    三個人氣喘籲籲地往後一排,各自擦了擦汗。


    向元靈對烏林埋怨道:“都怪你,不然這會兒我都帶著呦呦在裏麵坐著了。”


    烏林又是一氣:“什麽叫怪我啊?你這人講不講道理,要不是你在那兒說我,我們能來的這麽晚嗎?”


    鹿呦歎口氣,這兩個人又開始吵起來了,就跟歡喜冤家似的。


    “鹿師妹,你們也來了。”


    可巧的是,秋允之正排在她的前麵,她已晉升築基,現在穿著一身綠衣弟子服,卻一點都不影響她的氣質容貌,反而給她身上添了一份如雪的清冷感。


    鹿呦抿唇一笑:“秋師姐,你又變好看了。”


    秋允之聞言,臉上又薄薄的紅了一層,那股如山巔清雪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也染上了一分煙火氣。


    好可愛!


    她前世怎麽沒發現秋允之這一麵呢?實在是太可了!


    不過她前世與秋允之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不知道倒也正常。


    烏林和向元靈也看到了秋允之,皆是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


    秋允之清亮眼眸微微垂下,帶著幾分不好意思道:“上次......謝謝你們的款待!”


    秋允之說的事情其實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了。


    那天剛好是鹿呦十四歲的生辰,雲晨一走,長澤風又忙,輿長峰裏便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那個時候她跟向元靈還沒那麽熟,就隻打算邀請烏林過來兩兄妹一起聚一聚,哪裏曉得,他來是來了,卻帶了一大幫子人,呼啦啦的一串,全是平常和他玩的要好的兄弟。


    烏林為人撒闊開朗,做事不拘小節,又講義氣,所以他雖才來宗門沒多久,卻在上上下下都混了個臉熟。再加上他是新弟子裏第三個築基的,更是備受尊崇。


    這群弟子,全都是十七八歲左右的少年,能跟烏林玩到一起的,性子不可避免地都帶了點自來熟和灑脫不羈。


    一群人烏泱泱的進來,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有拿酒的,有提菜的,還有專門抱禮物的,看到鹿呦就齊聲聲叫喊一聲:師妹好!


    給鹿呦人都看麻了。


    她一看殿前這麽多人,幹脆就給向元靈也發了道邀請符。


    又想著,秋允之一個人在青寒峰冷冷清清的,平常也沒個什麽說話的人,便給她也發了一個。


    她做這些,有自己的真心,也有出於禮節的原因,所以並沒有期望兩個人真的會來。


    但最後,大家卻都到了。


    那天晚上,是鹿呦第一次過生辰有那麽多人陪著。


    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圍著篝火烤肉,一起燃放孔明燈,一起暢想未來,一起論道施展術法,好不熱鬧。


    明亮灼眼的火光,照耀著一張張風華正茂、意氣飛揚的肆意臉龐,將那漆黑的夜都點的亮如白晝一般。


    鹿呦一想到那晚上的場景,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暖暖的笑容。


    又聽秋允之輕聲開口:“嗯......不知你們過兩天是否有空......”


    她咬了咬唇,有些羞怯和不安的感覺,“我也想邀請你們來青寒峰坐坐。”


    鹿呦問:“過兩天是你的生辰嗎?”


    秋允之微愣,連忙擺手:“不是的,我的生辰是年後,我隻是單純想邀請你們過來坐坐罷了。”


    想到青寒峰,鹿呦就想到了雲義,對於這尊煞神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犯怵啊。


    但是秋允之這個性格,她要是拒絕了,她肯定會傷心的。


    有點傷腦筋......


    鹿呦心裏還在猶豫,向元靈卻連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


    她眼睛陡然一亮,神色頗有些激動:“秋師姐,我聽說你師父是咱們宗門裏長的最俊的那個是不是?”


    “哦,對了,我袖子裏還藏著他的畫像呢!”


    她說著從袖子掏出了一張疊成方形的紙,用手輕輕一抖,在他們麵前一揚。


    “你們看!就是這張!怎麽樣?你師父和畫裏的人長得一樣嗎?還是說......其實還要更好看!!”


    她手裏的畫紙並不大,而且邊角有鋸齒,像是從什麽書頁上撕下來的一樣。


    鹿呦:......


    烏林:......


    秋允之接過畫像,點點頭:“差不多,雖然我也沒見過我師父幾次,不過這畫應該有畫出他七八分神韻吧。”


    向元靈低下頭,比了個八的手勢:“才八分!那真人得有多好看啊!!等等,你剛剛說連你都才見你師父幾麵?為什麽啊?他不是你師父嗎?你來青雲宗都快半年了,怎麽可能才見過幾麵啊!”


    對此,秋允之也有些困惑:“我也不知道,我感覺我師父好像每天都很忙,反正平常基本上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向元靈道:“那你平常修煉啊參悟啊這些,誰教你啊?”


    秋允之道:“這個,他倒是有找別的長老過來給我講解,還扔了很多書讓我自己看。”


    很多書......


    鹿呦想到了長澤風,這兩人不愧是師兄弟,做事真是如出一轍。


    向元靈震驚:“你就是憑借這些在一個月之內築基的?”


    秋允之道:“有什麽不對嗎?”


    向元靈撲進鹿喲懷裏:“嗚嗚,果然天才就是天才,非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以前我還嫌我師父那個老頭子這不對那不好的,現在想想,他實在是個好的不得了的師父了。”


    她哭了一會兒,又爬了起來:“等等!你都見不到你師父,那咱們去青寒峰是不是也見不到他本人了?”


    秋允之遲疑道:“也許,也是有機會的......”


    向元靈道:“好吧,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我可早就想見見這位傳說當中的青雲宗第一美了!”


    青雲宗第一美......


    鹿呦嘴角一抽,也不知道雲義聽到這句話,會作何感想。


    鹿呦想到前世有個人醉酒,在他麵前誇他長得美如天仙,當場就被他一劍貫穿的畫麵,就不寒而栗。


    不行,她改天還是得提醒一下向元靈,這種話得少說。


    幾個人排了許久,終於吃上了熱乎的飯菜。


    青雲宗做的飯菜都是選用最新鮮的靈米靈蔬所做,對身體大有裨益,所以即使是築基和金丹的弟子,一到飯點,也會準時出現在飯堂,少有列外。


    鹿呦四人吃了一會兒,就看到有個穿著灰色袍子的外道弟子跑了過來,直衝衝地對著烏林就是一跪,雙眼含淚道:“烏師兄,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她快不行了!”


    一般來說,外道弟子很少會進入內門,他穿的服飾與周圍人群迥然,臉上又如此悲戚,還說跪就跪,引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烏林被他嚇的筷子都掉了。


    “不是!我不認識你啊,你誰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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