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澤風眼角微挑,敲了敲她的頭,溫聲斥道:“作為小輩不可擅自非議長輩。”


    鹿呦這聲音確實小,但在場的幾乎都是大能,哪裏能聽不見?尤其是邵不平,聽的大臉一熱,幾欲鑽地。


    長澤風教訓鹿呦的樣子正是做給他看的,雖然邵不平並沒有被安慰到幾分,但好歹麵子是做足了。


    鹿呦捂著頭,委屈地癟了癟嘴,卻突然聽到腦海裏響起了一抹聲音,“咳咳……這個嘛,說來話長。”


    這是長澤風的聲音……鹿呦抬頭,見他並未動唇,聲音卻仍舊清晰傳來,便明白了他是用術法傳音給了自己。


    “你師叔剛到山門的時候,長得十分瘦弱秀氣……”


    長澤風這話其實已是極其隱晦,雲義當初剛來的時候,因為年齡還小,身形還未長開,那麵貌秀美的宛若嬌麗的女子一般,一度讓眾弟子們以為來的是個師妹而不是師弟。


    就連長澤風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不僅對他處處照顧,就連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生怕驚擾了這個小天仙。


    結果呢?雲義在傷好之後,默不作聲地帶著他來到後山,徒手劈開了一棵七八個人才能環繞的千年大樹,聲音平穩寡淡道:“師兄,這就是你找了許久的雷擊木。”


    長澤風現在都還記得,當時那種崩潰、震驚、痛心、宛若被雷劈一樣的心情。


    他那柔弱不堪,貌若天仙的‘小師妹’居然徒手劈開了一棵比他身子還大了十幾倍的千年老樹?


    徒手啊是徒手!!


    尤記得他當時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後來知道雲義是個男兒身,才勉強在心裏說服了自己幾分。


    男孩子嘛,力氣大一點是正常的……


    雲義長得好看,天分又高,別人學一個月才能學會的東西,他不過花了一天便已全部掌握。隻是性子過於孤僻,不愛說話,也從不會笑,那雙好看的鳳眼裏寫著與年齡不符的厭世與冷漠。


    因為這個,他被眾弟子孤立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還有人成三結對的想要教訓他。


    那個時候,青雲宗還未像後來這般龐大,新弟子們都是同住一殿,一起上課的。


    長澤風那個時候忙著修煉,忙著外出做試煉任務,待在宗門的時間少之又少,等聽說此事找到那群挑事的小子時,雲義已經把那十幾個人揍的哭爹喊娘,滿地找牙了。


    十幾個鼻青臉腫的半大小子,看到長澤風的到來,就跟看到救星似的,抱著他的大腿就開始聲淚涕下地控訴雲義的殘暴行徑。


    一時間,長澤風差點沒分清自己到底是來救人的,還是來助紂為虐的。


    對麵的少年見他過來也不過略略點了點頭,沒叫師兄也沒告狀,反而掏出了一張潔白的絹帕,仔細擦拭了手上的血跡,動作慢條斯理,透著矜貴的雅致,如果不是他臉上也掛了彩,實在很難想象他剛剛和這群人打成了一團。


    至此以後,雲義便得了個煞神的稱號,隻不過大家都背著他叫,沒人敢當麵叫他。


    大家不願和他過多親近,但是也不敢得罪他,他是宗門裏最顯赫最年輕的天才,卻也是最孤獨最寂寞的那個人。


    他也渾不在意,每日的心思全都放在修煉和劍術上,與人少有往來。


    雲義年少成名,不過十五六歲便在中州這一片小有名氣,但在西域那邊卻少有人聽說過他的名諱。


    所以當邵不平第一次見到這少年的時候,為自己的無知和見識淺薄付出了狠狠的代價。


    西域這邊的修士,大多都是體術雙修,他們崇尚蓬勃爆發的野性美,肌肉越發達,越受歡迎。像雲義這種瘦骨梭棱,又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少年修士,被嘲笑不說,還被人在背後喚作是娘娘腔。


    隻不過,雲義當時是作為客人待在劍仙宗,大多數人隻是在背地裏嚼幾句舌根,並不敢當麵諷刺。


    邵不平是個例外。


    為啥呢?


    因為他當時喜歡的一個師妹,不喜歡他這樣式兒的,卻偏偏看中雲義那款瘦不拉幾的娘娘腔。士可忍孰不可忍,他當時也是年少,拎著自己的本命斧就找上門去單挑了。


    一般開打之前,大家都要說幾句挑釁話,來彰顯自己的威風和貶低對方的士氣。


    邵不平按照流程辦事,把自己心裏早就打好草稿的憤懣語錄全都輸出了個徹底。


    對麵的少年眼睛都沒眨一下,那眼神看著他就跟看著個小醜似的。


    直到,他罵出了那句娘娘腔。


    身體不知怎的,就在天上劃過了一條優美的弧跡線,隨後‘砰’的一聲,倒栽進了土裏,拔都拔不出來。


    那是邵不平第一次慘敗。


    但是少年人總是心高氣傲的,不會覺得是自己不行,隻會覺得是自己不夠努力。


    於是,幾乎每天天不亮,他就跑來找雲義單挑,然後每次都被揍的看不出是個人樣,又灰溜溜回去。


    那個客院的地因為被他的腦袋插的太頻繁,打鬥之時泄露的靈氣將之澆灌的極為肥沃,後來被膳堂的李大爺征用過去種蔥了。


    直到被揍了九十九次後,邵不平終於屈服了。


    為什麽不再去挑戰最後一次,湊滿一百?那是因為邵不平害怕自己再被打一次,就真的被打的道心受損,再也無法進階了。


    自此以後,邵不平以往的囂張全部不見,看到雲義就跟老鼠見了貓一般,能躲就躲。


    聽完長澤風講的一切,鹿呦看著邵不平那張大方臉詭異地升起了一絲親切感。


    天哪,這不就是世另我嗎?


    雖然鹿呦並沒有被雲義揍過,但是真的一點都不妨礙她怕他的事實,他身上有種氣質,不說話,麵無表情看你的時候就跟自動製冷大冰箱似的,凍死個人。


    鹿呦光是想到他以前不經意瞟過來的那個眼神,都忍不住戳了戳身上的雞皮疙瘩。


    邵不平很快就帶著阿吉吉雅離開,絕口不提一句結親的事兒。


    雖然雲義這廝說話一如往常的難聽,但不得不說,解決事情的速度是真快。


    “過來。”


    鹿呦還在發懵,聽到這聲音下意識抬頭,便看到那雙清冷的眸子定定的看著自己。


    她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自己,“我?”


    雲義眼神微微不耐,抬手揮出一道靈力,她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飛到了他身前。


    其他人皆是一驚,但雲義這道靈力用勁溫和,並沒有傷害到她半分。


    幾個人都有些神情緊張,但又都不敢造次。


    雲義淡淡看他們一眼,抬手搭上鹿呦的手腕。


    長澤風卻在旁邊悠悠來了一句,“她的脈搏我已查過,並無異樣,你不用再探。”


    握著鹿呦手腕的手指一頓,雲義的眼底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訕意,口中卻固執道,“你是你,我是我。”


    雲義的靈力如他本人,帶著一股深涼的寒意,冰的鹿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探了一會兒便收回了手,“過兩日,你來青寒峰,我教你練劍。”


    “啥???”


    鹿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她一個陣修幹嘛要去跟他學劍術?


    不要,堅決不要!!


    像是聽到她心裏所想似的,雲義淡淡道,“這件事我與你師父商榷已久,不容置喙。”


    鹿呦猛然抬頭,“不是?為什麽呀?”


    “因為你沒有自保的能力。”


    他這話說的鹿呦瞬間泄氣,但還是掙紮道,“我,我師兄也會啊!我讓他教我不就好了!”


    她指了指雲晨,目光微急。


    她才不要去青寒峰,那破地方誰愛去誰去。


    雲義看了看被她指著的雲晨,“他也一起來。”


    頓了頓,他逡巡了一下她身後的人,“一起吧,免得你掛念。”


    鹿呦:“???!”


    他說完人一閃便不見了,徒留下幾個懵圈的人。


    長澤風眨了眨眼,他什麽時候跟雲義商榷過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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